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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有胜利者吗?

刘青松 点遍青山船头直 2019-07-27

表现战争灾难的油画《格尔尼卡》(毕加索,1937年)


“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说,不是我们奉献、圣化或神化了这块土地,而是那些活着的或者已经死去的、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的英雄们使得这块土地成为神圣之土,其神圣远非我们的渺小之力可增减。”1863年11月19日,南北战争的决定之战葛底斯堡战役硝烟散去四个多月后,林肯总统在葛底斯堡国家公墓揭幕式上发表演说,以上述这句话表达一种信念:无论北军还是南军,阵亡官兵都是为国而死,都是战争的受害者,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同为战争受害者,平民的遭遇却总是处于历史角落,被人遗忘,特别是那些侵略国的平民。


除非死了很多人,才有例外。比如广岛和长崎,以及德累斯顿。


1945年2月,盟军在东西两线节节胜利之际,对德国东部文化古城德累斯顿实施了无差别的大轰炸,使得整座城市被摧毁殆尽,十余万平民丧生。作为二战历史上最受争议的事件之一,德累斯顿大轰炸的原因一直众说纷纭,一种比较阴谋论的说法是:当时苏联人在50英里外行军,既然德累斯顿被其占领不可避免,为什么不干脆留给他们一堆废墟和尸体呢?


德累斯顿大轰炸后的废墟


德裔美国人库尔特·冯内古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轰炸时,他躲在一个地下屠宰场里,成为生还的七名美军战俘之一。当他从废墟里出来,面对死去的德累斯顿,居然笑了。“上帝知道,这是灵魂在寻找宽慰。”后来,冯内古特如此回忆那一刻。


那一刻,对所谓“正义”的失望透顶,对战争的极端厌恶,对愚蠢人类的无情嘲笑,多年后被冯内古特写进了长篇小说《五号屠场》中。这部以德累斯顿大轰炸为背景的后现代主义小说,揭示了人类以伟大事业名义所犯下的种种肮脏罪行,“使人们得以审视罪恶,现代生存中的罪恶”。小说1969年出版后大获成功,成为文学史上独特的反战作品,甚至有人认为它提前结束了越南战争。


战争中死亡的荒诞性,折射的是人类的生存困境。关于德累斯顿大轰炸,冯内古特尖锐地指出,“待在这座毫无防御的城市里的所有人都被判了死刑”。他认为,空袭没有令战争缩短半秒,没有削弱德国人的防御,没有从死亡集中营解救出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获益了”,那就是他自己。“我从每个被炸死的人那里挣到三美元。”


这是冯内古特一贯的黑色幽默。《五号屠场》里有一段对话:“听到有人写反战作品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他们说吗?”“不知道,你究竟会怎么说?”“我会说:你怎么不写一本反冰川的作品呢?”


《五号屠场》对战争后遗症的描写很出彩。有人如此评价冯内古特的作品内涵:“最疼的声音,是绝望发出的笑。”(刘青松 摄)


虽然阻挡战争就像阻挡冰川样徒劳,该写的,还得写,因为这关乎人的尊严。


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一书里,台湾作家龙应台写到了国共内战期间的长春围城战。


1948年9月9日,长春围城战已进行了三个多月,“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谭(政)”在给毛泽东的报告中说:“我之对策主要禁止通行,第一线上50米设一哨兵,并有铁丝网壕沟,严密结合部,消灭间隙,不让难民出来,出来者劝阻回去。此法初期有效,但后来饥饿情况愈来愈严重,饥民变趁夜或于白昼大批蜂拥而出,经我赶回后,群集于敌我警戒线之中间地带,由此饿毙者甚多,仅城东八里堡一带,死亡即约两千。……”


作为内战“失败者”的下一代,龙应台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的扉页发问:“请凝视我的眼睛,诚实地告诉我:战争,有‘胜利者’吗?”


(原发于《能源评论》2018年3月刊“悦读”;未署名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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