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刘青松 2018-05-25

《O.J.辛普森:美国制造》,第8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长片,聚焦橄榄球明星辛普森的“美国式悲剧”,探究美国社会的种族问题。


2017年3月,我去吐鲁番采访。机场工作人员给每个下飞机的旅客返五十块现金,外加两张景点免费门票。欢迎标语。维吾尔族美丽姑娘的微笑。民族团结宣传画。多美的一座城啊。

 

住下来,有了另外的感觉。宾馆、饭馆、超市、公园,处处安全检查,电子侦测仪在你身上扫来扫去。你吃着拉条子,旁边的墙脚立着盾牌和警用钢叉。手机网络名义上是3G,却慢得出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你还是禁不住想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完时长八小时的纪录长片《O.J.辛普森:美国制造》,又想起这个问题:种族问题,为什么会成为问题?

 

辛普森杀妻案发生前,洛杉矶警察虐待黑人臭名远扬,以致引发大规模骚乱。处理辛普森案的福尔曼警官在私聊中以“nigger(黑鬼)”称呼非洲裔人士,并非个例。在众多黑人心目中,洛杉矶警察无异于魔鬼。他们积怨已久。他们认为自己在这个国家一直没有得到公正的对待。黑人民权组织一直在等待一个清算的机会。


洛杉矶黑人受到警方粗暴对待。种族问题,成为美国这个以人权自诩的国家一块醒目的疮疤。


1991年3月3日,洛杉矶,四名白人警察殴打黑人青年罗德尼·金的过程被人录像,这一幕深深刺激了美国少数族群的心。


1992年4月29日,以白人为主的陪审团判决四名殴打罗德尼·金的白人警察无罪。判决一出,当地黑人群情激愤,聚众闹事,烧杀抢劫,引发一场大骚乱。

 

而在舆论场,洛杉矶警察一直被口诛笔伐,虽然警察们自认为忠于职守,且在白人居民当中口碑甚佳。同情警方,就是政治不正确。正如今日的欧洲,虽然很多人对带来诸多社会问题的涌入的移民不满,却只能腹诽。公开说出来,就是政治不正确。

 

在那样的社会氛围中,辛普森案庭审前的陪审团成员选择,很多白人知难而退。最终,陪审团由十名黑人、一名白人、一名西班牙后裔组成。

 

庭审中,辛普森的律师团为“像个有钱人而非黑人生活”、并不关心黑人民权的辛普森大打种族牌。洛杉矶警察对待黑人的劣迹、福尔曼警官的种族倾向被引向对警方伪造证据陷害辛普森的质疑。黑人们聚在庭外举牌高喊“Free O.J”。在某种程度上,案子变成了黑人对过往屈辱的抗争,甚至是黑人与白人的战争。


1968年墨西哥城奥运会男子200米颁奖仪式上,美国黑人运动员汤米·史密斯和约翰·卡洛斯在领奖台上高举起戴着黑色手套的拳头,发出了对种族歧视的无声抗议。这一幕成为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经典瞬间之一。


黑人明星辛普森是否杀害了白人漂亮妻子?七成白人认为他杀了,七成黑人认为他没杀。族群裂隙不可弥合。


案子宣判后,黑人欢呼,白人愤怒。一个黑人女陪审员回家后,发现她的白人邻居对她怀有敌意。她在纪录片采访中承认,当年她认为辛普森无罪就是“为罗德尼·金报仇”,“那个时候应该这样做”,她不后悔这样的选择。另一个年老的黑人女陪审员也如是说。显然她们认为,此案的审判推动了民权的进步。


陪审团“多数人的暴政”?政治正确的胜利,名利的胜利,法律的失败?其实这都不是辛普森案的核心,甚至种族问题本身也不是。真正刺中人心的地方在于,种族问题,为什么会成为问题?

 

这正是这部纪录片的格局所在。没有一句旁白,以众声喧哗的呈现,道出了一个危机社会的内在运行机理,一个人类的悖论式隐秘。


辛普森(居中者)案庭审镜头。这场“世纪审判”让更多人思考种族问题。“在一个重视个人价值的社会里,种族史提醒我们,每个人都生在世代相传的特定文化模式之中,这种文化模式有着深远的影响。”(《美国种族简史》)

 

“我最讨厌种族主义者和黑人。”这是出版人张立宪的一个演讲题目。他说,“自己扇自己大嘴巴的思维,早已渗透在我们的生活中”。他讲了作家严歌苓的一个故事:她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有一次回到宿舍,对她的室友说:“今天在大街上很可怕,有一个黑人对我很不礼貌,我怀疑他要抢劫我。”她的室友说:“你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严歌苓问为什么,室友说:“你不会强调他是一个男人,或其他什么的,而是首先说他是一个黑人。”


种族主义思维,似乎最难自觉。2004年夏天,我给杂志美编提供一位摄影师的作品,一张照片上是位黑人,我随口说了句“黑鬼”,美编姑娘扫我一眼:“种族主义者。”我哑然。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种族主义思维。它怎会萌生的,什么时候萌生的?我不知道。

 

种族主义思维的自我清理,非一朝一夕能完成。2008年春天,我一边在博客上写“我们身边的民族歧视、地域歧视、身份歧视”,一边在MSN上跟朋友说,对少数民族不安定地区的镇压,没有问题。

 

看《O.J.辛普森:美国制造》,想起这些让人脸红的往事,也想起那些让人感叹的“中国制造”。

 

2014年冬天,在饭桌上听一个体制内纪录片导演说起港人的“占中”行动,他一脸鄙夷:“那帮人脑子有病!”

 

我想,做纪录片的人,遇到社会事件,不带意识形态地去观察,去了解,去审视,乃至去呈现,这是本分啊。

 

我想,推己及人,是做人的本分。

 

推己及人,难吗?很难,像消弥种族歧视、族群分裂一样难。容易吗?很容易,像人人都长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一颗心一样容易。


(图片来自网络)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