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过剩的牛奶倒进河里
资本主义国家的资本家宁肯把过剩的牛奶倒进河里,也不给劳动人民喝。小时候,老师如此教导我们。于是,我对资本家充满了阶级仇恨。
长大了,看到春秋时宓子的故事:孔子弟子宓子贱,世称宓子,曾在鲁国的单父(今山东单县)当了三年单父宰。有一年,齐国攻打鲁国,齐军将要路过单父地界,单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跑去对宓子说:“现在小麦已经成熟了,就让老百姓就地收割了吧,一来可以增加粮食,二来也怕敌军路过时割走作军粮。”宓子不同意。结果,齐军来了,果然就把麦子割走了。鲁国把持朝政的贵族季孙氏听说了这事,大怒,派人去向宓子训话:你个迂腐书生,你把自个儿卖了还帮人贩子数钱哪。宓子皱了皱眉头说,现在虽没了麦子,明年可以再种嘛,而如果让大家就地收割麦子,就怕那些好吃懒做的人不劳而获,那老百姓反倒会欢迎敌人入侵了。损失了单父这地方一年的小麦,也影响不了鲁国的国力。重要的是,“若使民有幸取之心,其创必数世不息”。意思是,如果让老百姓存有了侥幸获取的心理,那这对国家造成的伤害,是几代人也修复不了的。季孙氏听了这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肯让小麦被敌人抢走,也不让劳动人民收割。这位宓子先生,难道是披着封建贵族外衣的资本家?
诸葛亮跟宓子一个鼻孔出气:“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照这么说,让劳动人民白白收割小麦,只是小惠?
后来,听父亲讲起土改时的事:一些勤扒苦种一辈子好不容易积攒几个钱买得几亩薄田自己也下地干活的老实人被打成地主,田地和家产被分,人被斗。夜深人静时分,一些邻里悄悄来敲地主家的门,把白天时领走的地主家锅碗瓢盆还回去,低声说,对不住了。
地主那么坏,专门剥削劳动人民,拿他点东西,有啥大不了的?就像贪官吃肉,我喝口汤还不成?
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看到杨小凯在《百年中国经济史笔记》里谈土改:“土地改革从根本上动摇了中国人对财产权的信心,也挖掉了公民政治权利的财产权基础,对人们投资和经营私人财产和企业有根本性的影响。”
杨小凯(1948-2004),澳籍华人经济学家,因“文革”时所撰《中国向何处去?》成名,学术建树包括新兴古典经济学、超边际分析方法和理论等。曾经两次被提名诺贝尔经济学奖。著作包括《专业化与经济组织》《发展经济学:超边际与边际分析》《中国政治随想录》《牛鬼蛇神录》等(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杨小凯去世的2004年,新土改的呼声已经响起——把土地所有权还给农民。
财产权为什么那么重要?孟子为什么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尊重财产权,是不是也意味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看到马克思·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里谈资本主义:对财富的贪欲,根本就不等同于资本主义,更不是资本主义的精神。“一个人对天职负有责任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社会伦理中最具代表性的东西,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资产阶级文化的根本基础。”
我想,资本家宁肯把过剩的牛奶倒进河里,也不给劳动人民喝,也许是有道理的。
只是,我拿不准,现在的课堂上,孩子们是不是还在听老师教导:资本主义国家的资本家宁肯把过剩的牛奶倒进河里,也不给劳动人民喝。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财富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