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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兰德娄:蝙蝠

2017-06-14 文学家

一切顺利。

这出喜剧,没有包含任何会让观众生气或讨厌的新东西。它构思精巧,足以引发预期的效果。


喜剧的人物当中有一位高级神职人员,也就是说,一位红衣主教,他在家中收养了一位贫穷而又守寡的小姨,而他年轻的时候曾经爱过她。


寡妇的小女儿,正值女大当嫁的豆蔻年华,红衣主教大人很想把她嫁给一个受他保护的年轻人,这位后生从小在他家里长大,表面看来,是他从前的一个秘书的儿子,可是,实际上……


得了,说来说去,这不过是青年时代的旧事一桩,今天大可不必再苛求这位主教大人;当然,如果哪怕简单地追述一下那段往事,也就免不了会对他严加指责。


另外,不妨这么说,这正是整个第二幕戏的关键,这场戏的效果非常强烈:小姨站在黑暗中,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站在如水的月华洒满的露台上;主教大人开始倾诉真情之前,对他的忠实的仆人朱塞佩吩咐道:“朱塞佩,把灯关掉!”


总之,一切顺利,顺利极了。

所有演员的表现都无可指责,个个都热爱自己的角色。加斯蒂娜小姐也是如此,是的,她对自己扮演的贫苦孤儿的角色也非常满意,满意极了。


孤苦的侄女自然不愿意嫁给那个被主教大人保护的后生,有好几场戏她要表现自己高傲的反叛;加斯蒂娜小姐非常喜欢这几场戏,她期望这几场戏能给她带来满堂的喝彩。


简单地说,我的朋友法乌斯蒂诺·佩雷斯,在他的新作公演的前夕,一方面热切地期待着演出的巨大成功,一方面又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得意心情。


不料,半路里杀出了个蝙蝠。

在我们国家剧院的话剧演出季节里,那只该死的蝙蝠,每天晚上都要充当不速之客,要么从塔形屋顶的排气口飞进来,要么某个时候在巢里醒来,那个巢就做在高处,在那些铁条、木桩和螺旋组成的大梁上;


蝙蝠发狂似的飞起来,它无意在观众头顶上那剧场的巨大穹顶乱飞,因为演出的时候,剧场大厅的灯光全都熄灭了,而是直奔舞台和侧幕的光亮之处,直奔高高的灯柱,因为舞台的灯光吸引它;于是它出现在舞台上,当着演员们的面,飞来飞去。


加斯蒂娜小姐害怕蝙蝠,怕得简直要发疯了。

头几个晚上,曾经有三次,她几乎要昏倒过去,每一次她都眼睁睁地瞧着蝙蝠贴近她的脸部,擦着她的头发,打她的眼皮底下飞过,最后一次——我的上帝,真叫人恶心!——


蝙蝠发出刺耳的尖叫,黏黏糊糊的翅膀几乎贴到了她的小嘴。她没有大声叫喊真也是个奇迹。她的神经高度紧张,硬是强迫自己站在舞台上,坚持演出自己的角色;


而同时又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地用眼睛紧紧盯住那该死的蝙蝠的狂飞乱舞,她的良苦用心是,即便实在忍受不了,也不可逃离舞台,躲进自己的化妆间去。


不过,那可恶的蝙蝠最终还是激怒了她,以致她不得不声明,倘使再也找不到什么阻止蝙蝠在演出时乱飞乱窜的法子,她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那么,她也就无法保证自己在某个晚上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看来,确凿无疑的是,蝙蝠不是从别处飞来的,它恰恰是选择了剧场屋顶的大梁作为自己的安乐窝。


事实证明,法乌斯蒂诺·佩雷斯的这出新喜剧首演的前一天晚上,剧场屋顶的所有排气口都关闭了,可人们依旧看到蝙蝠在平常那个时刻,像以往的每个晚上那样,在舞台上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


于是,法乌斯蒂诺·佩雷斯,深为自己新剧作的成败担忧,便向剧场经理和剧团团长提出请求,甚至苦苦哀求,派两名、三名或者四名工人登上屋顶,哪怕是由他自己掏钱,去捣毁那蝙蝠巢儿,轰走那只蛮横无理的畜生。


不料那两位头儿都说他异想天开,敢情是疯了。剧团团长听到这样的请求,更是火冒三丈,加斯蒂娜小姐竟然为保护自己的一头秀发而弄得惊慌失措,这实在让他觉得可笑,让他感到厌恶,厌恶,厌恶极了。


“仅仅为了头发?”

“是的,是的!您难道还不明白?人们告诉她,蝙蝠的两只翅膀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黏黏糊糊的东西,一旦飞到她的头上,翅膀就会牢牢地粘住她的头发,除非把头发通通剪下来,否则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把蝙蝠赶走。


您明白了吗?她就是为此担惊受怕!

她没有醉心于自己的角色,没有同自己的角色融为一体,至少不该去想这些愚蠢的事情!”


愚蠢,就为了一个女人的头发?

为了加斯蒂娜小姐的一头秀发?剧团团长如此大发雷霆,倒使法乌斯蒂诺·佩雷斯越发惶惶不安。啊,上帝!啊,上帝!倘使加斯蒂娜小姐真是如此心慌意乱,那他的新戏可就要砸了!


彩排开始之前,为了跟剧团团长作对,加斯蒂娜小姐翘起二郎腿,一只胳膊支在翘在上面的那条腿的膝盖上,用拳头托住下巴,一本正经地询问法乌斯蒂诺·佩雷斯:


演出的时候,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是否能够让主教大人把他在第二幕念的那句台词“朱塞佩,把灯关掉”再重复一遍,事情很清楚,除非把灯关掉,没有别的法子能够把晚上闯进室内的蝙蝠撵走。


法乌斯蒂诺佩雷斯不觉打了一个冷战。

“你是开玩笑吧,小姐?”

“不,不,我是很严肃地这么说的!请原谅,佩雷斯先生,您莫非果真要借助您的喜剧来创造一种完美无缺的幻觉吗?”


“幻觉?不。您为什么说是幻觉呢,小姐?艺术确确实实能创造一种现实。”


“哦,好极了。那么请允许对您说,艺术创造现实,而蝙蝠却破坏现实。”


“哪儿的话!为什么?”

“因为原因就是这样简单。您不妨设想一下这样的情况,在现实生活中,在一间屋子里,晚上发生了一场家庭争执,丈夫跟妻子,或者母亲跟女儿,争吵不休。


我也说不清楚,这也许是一场因利害关系,或者别的缘故而爆发的冲突,突然间,一只蝙蝠飞了进来。好吧,那该如何处置呢?


我敢肯定地对您说,因为这只蝙蝠的突然闯入,这场冲突也就立即中断了:要么熄掉灯火,要么大家通通转移到另外一间屋子去,要么有人操起一根棍子,爬上凳子,想方设法把蝙蝠打翻在地。


于是,请相信我,其他的人就会暂时毫不理会这场冲突,而一齐跑过去看热闹,笑嘻嘻地,同时又厌恶地围观那该死的畜生会有怎样的结局。”


“不错!不过,这是生活中常有的事!”

可怜的法乌斯蒂诺·佩雷斯嘴角的微笑消失了,反驳道,“在我的艺术作品里,小姐,我可是没有把蝙蝠写进去的。”


“您确实没有把蝙蝠写进剧本,可它要是自个儿闯进去呢?”


“那就应当不理睬它!”

“您觉得这样是合乎情理的吗?

恕我对你大胆直言,在我看来,因为我是您的喜剧中莉维娅这个角色的扮演者,这是不合乎情理的。要知道,莉维娅,我了解她,我比您更了解她,她是多么害怕那蝙蝠啊!请注意,这是您的莉维娅,而不再是我。


您忽略了这一点,因为您无法想象这样一种情况:正当莉维娅激烈地反抗她的母亲和主教大人的旨意时,突然会有一只蝙蝠飞进房间来。不过,今天晚上,您应当相信,在演这一场戏的时候,蝙蝠绝对会闯进来的。


那么,请允许我向您提一个问题,根据您试图创造的那个现实本身,莉维娅害怕那只蝙蝠,害怕得浑身扭曲,颤抖,一想到蝙蝠可能会碰到她就想高声喊叫,倘使她站在原地不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尽管蝙蝠围着她的脸孔来回盘旋,她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您难道会觉得这是全都合乎情理的吗?您真会开玩笑!我坦率告诉您,莉维娅准会撂下这场戏,逃之夭夭,或者躲藏到桌子底下去,像一个疯子似的大喊大叫。


所以,我建议您好生考虑一下,倘使您确实认为让主教大人再重复一遍对朱塞佩的吩咐:‘朱塞佩,把灯关掉!’


是不可取的,那么……请等一等,或者,啊,想起来了,也许这样更好!这个彻底摆脱的办法!就让主教大人吩咐朱塞佩去操起一根棍子,爬到凳子上……”


“好一个点子!就这样,是吗?让这出戏演到半拉就拦腰斩断,让全场的观众乐不可支,哄堂大笑,对吗?”


“不过,我亲爱的,这是再合乎情理不过的了!请您相信这一点。这也是问您的喜剧着想,既然确实有那么一只蝙蝠,不管您乐意不乐意,都是无能为力的,它准定会闯进舞台来。


这是一只真实的蝙蝠!倘使您不考虑这个因素,莉维娅丝毫不予理会,其他两位演员也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旧演他们的戏,仿佛那只蝙蝠压根儿不存在似的,那就太虚假,太不合情理了!敢情您真不明白这一点?”


法乌斯蒂诺·佩雷斯无可奈何地垂下双臂。

“啊,我的上帝,小姐,”他说道,“倘使您想开个玩笑,那就……”


“不,不!我再向您重复一遍,我是很严肃,确确实实很严肃地跟您商讨这个问题的。”加斯蒂娜反驳道。


“那么,我要回答您说,您是个疯子,”

佩雷斯站起身来,说道,“那只蝙蝠应当是我创造的现实的一部分,我自然会考虑到这一因素,也会让我的喜剧中的其他人物也考虑到这一因素。


总而言之,这本应是一只虚构的并非实实在在的蝙蝠!因为,现实中的一个偶然因素,是不能在某个时刻出人意料地闯入艺术作品创造的具有实质意义的现实的。”


“倘使它闯入了呢?”

“不会发生这等的事!不可能!那只蝙蝠,在我的喜剧中压根儿就没有它的位置;在舞台上表演的是你们。”


“太好了!我也是在舞台上演的喜剧。

这么说来,就有两难的选择,舞台上要么有您的喜剧,要么有那只蝙蝠。我敢肯定地对您说,蝙蝠是存在的,不管怎么说,是活生生的。


我已经向您说明,有这么一只活蹦乱跳的蝙蝠出现在舞台上,莉维娅和另外两个角色,都要照旧演他们的戏,仿佛蝙蝠不存在似的,而事实上它确实存在,这样,莉维娅和另外两个角色是不可能让人觉得自然、可信的了。


结论是很清楚的,要么让您的戏砸了,要么让蝙蝠见鬼去。倘使您觉得无法驱逐那只蝙蝠,亲爱的佩雷斯,那您的这出戏的命运,就听上帝的安排吧。


现在,我愿意告诉您,我理解我的角色,我会竭尽全力去演好它,因为我喜欢这个角色。不过,今天晚上我的神经是否经受得住,我就管不了啦。”


任何一个作家,只要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哪怕才智平庸,处在法乌斯蒂诺·佩雷斯在首场晚会那样的时刻,人们便会看到这个作家令人感动的表情;


或者换一种说法,令人可笑的神态,他会先于所有的观众被自己所写的戏所打动,有时他甚至是观众中惟一被这出戏打动的人,他哭泣,欢笑,他跟随舞台上演员们的种种表演——


而不知不觉地做出种种怪模怪样,他呼吸急促,神色紧张,惶惶不安,忽而举起这只手,忽而举起另一只手,做出招架或者忍受的样子。


法乌斯蒂诺·佩雷斯躲在侧幕后面,跟消防队员和舞台工作人员在一起,在整个第一幕和第二幕的一部分演出中,他的确没有去想蝙蝠,他完完全全被自己的戏吸引住了,他跟戏融为一体了。


我敢说,佩雷斯的这种神情,我是亲眼目睹的,因为当时我陪伴着他。他没有去想蝙蝠的缘故,不能说是因为蝙蝠此刻还没有像平常一样光临舞台。


不对。他没有去想蝙蝠,因为他万万不能去想。

事实确实如此,戏演到第二幕的一半,蝙蝠终于出现了,他竟丝毫没有察觉,他甚至没有理会,我为什么要用胳膊肘去碰碰他,他转过身来,愣头愣脑地望着我的脸,问道:“怎么啦?”


只是在这出戏的命运显得很不美妙的时候——这当然并非蝙蝠的过错,也不能责怪演员们因蝙蝠的出现而惶恐不安,而是由于这出喜剧本身的明显的毛病——


仅仅在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蝙蝠。

说句老实话,戏的第一幕演出时,就只得到稀稀拉拉的、颇为冷淡的掌声。


“啊,我的上帝,瞧,它飞来了……”

可怜的佩雷斯说道,浑身直冒冷汗;他耸起一只肩膀,脑袋直往后仰,或者耷拉到这边,又耷拉到那边,仿佛那只蝙蝠就围着他飞来飞去,他想躲开蝙蝠似的;他用扭曲的双手,把脸孔捂住。


“上帝,上帝,上帝啊,它好像是发疯了……唉,你瞧,它几乎要碰到罗西女士的脸了!……有什么法子?你想,加斯蒂娜小姐现在就要上场了!”


“别吱声,看在上帝的份上!”

我劝解他,攥住他的两只胳膊摇晃了两下,竭力想把他拉走。可是,我没能做到这一点。加斯蒂娜小姐从对面的侧幕后面上场了。佩雷斯好像神魂颠倒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全身颤抖不止。


蝙蝠围着那只从屋顶垂挂下来的,装有八只圆形灯泡的吊灯穿梭飞行,看得出来,加斯蒂娜小姐没有察觉蝙蝠的闯入,观众以出奇的寂静来等待她出场的情景,肯定使她陶醉了。


戏就在这种鸦雀无声之中进行,显然是受到了欢迎。唉,如果那只蝙蝠没有飞进来该多好!可是,它飞进来了!飞进来了!观众全神贯注于台上的演出,也丝毫没有觉察蝙蝠的闯入。


可它就在舞台上方,仿佛有人捣乱似的,现在它把加斯蒂娜小姐当作了目标,紧紧盯住不放。


那讨厌透顶的、该死的畜生,顽固而又凶猛地纠缠着加斯蒂娜小姐,那可怜的姑娘使出浑身解数,竭力克制这种骚动在她心中激起的愈来愈强烈的恐惧,试图挽救这出戏。


忽然,法乌斯蒂诺·佩雷斯听到加斯蒂娜小姐一声极其尖厉的叫喊,随即倒在主教大人的怀抱里,他顿时恍惚瞧见舞台上出现了一个万丈深渊,他赶紧用双手捂住脸孔。


演员们急忙把昏厥的加斯蒂娜小姐抬下舞台,而我也匆匆把佩雷斯拽走。舞台上乱作一团。起初,在这一片骚乱之中,谁也没有心思去关心此时剧院大厅里发生了什么。


好像只是听到了遥远的、雷鸣般的喧嚣声,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这是雷鸣般的喧嚣声吗?不,完全不是雷鸣般的喧嚣声。这是掌声。


什么?是的,掌声!掌声!狂热的掌声!

全体观众站立着,狂热地鼓掌长达四分钟之久,他们请剧作家和演员们到舞台上来谢幕,他们欢呼这场女主角昏厥的戏的巨大成功。这场戏演得如此出色,仿佛就是剧中的情节,观众们看到了奇妙无比而又真实可信的演出。


怎么办?

法乌斯蒂诺·佩雷斯惶恐不安,望着众人发愣,浑身颤抖。剧团团长情绪亢奋,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佩雷斯的肩膀,猛地用力一推,把他从侧幕后面推上了舞台。


观众向他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长达两分多钟。他先后上台向观众谢幕六七次,而观众依然不知疲倦地鼓掌,他们还要请加斯蒂娜小姐上台。


“加斯蒂娜上台!加斯蒂娜上台!”

而加斯蒂娜又怎能上台来谢幕呢?此刻,在她的化妆间里,她因为神经受到严重的刺激而浑身痉挛不已,众人正围着她,慌乱地进行抢救。


剧团团长不得不走到台上,非常痛心地宣布,我们这位大受欢迎的演员,不能出来向尊敬的观众们谢幕了,因为她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场戏,以致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也因为这个缘故,今晚的演出只能遗憾地到此结束。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人们免不了会问道,那只该死的蝙蝠,是否还能以比这更糟糕的方式为法乌斯蒂诺·佩雷斯效劳呢?


倘使把这场演出的中断归咎于蝙蝠,那在某种意义上对佩雷斯来说,不失为一种慰藉;可是,现在却要把演出的成功,算作蝙蝠的功劳,归功于靠它的一双令人厌恶的翅膀的疯狂飞行所带来的轰动。


刚刚从最初的晕眩中恢复过来的佩雷斯,虽然依然像个失去了生气的死人,跑到方才很不客气地把他推到台上去的剧团团长跟前,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对他嚷道:


“那么,明天晚上呢?”

“我能说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团长怒气冲冲地对着他吼叫,“难道我能对观众宣布,那些掌声是属于蝙蝠,而不是属于您的?赶快想补救的办法,得马上补救,明天晚上让观众把掌声献给您。”


“当然!可怎么补救呢?”可怜的法乌斯蒂诺·佩雷斯问道,他又陷入了惶恐不安的痛苦中。


“怎么补救!怎么补救!难道要我告诉您怎么补救吗?”


“可是,我的剧本里并没有写昏倒的戏,而且毫不相干,勋爵!”


“您现在必须加上这场戏,亲爱的先生,不惜一切代价!您难道没有瞧见方才的轰动吗?明天早上所有的报纸都将谈论这件事。


说什么也不能缺这场戏!别再犹豫不决,别再心生怀疑,今天晚上歪打正着的这场戏,我的演员们以后会演得绝顶逼真的。”


“当然…不过,您知道,”佩雷斯试图向团长说明,

“演出之所以如此出色,原因在于加斯蒂娜小姐昏倒之后戏就中断了!而明天晚上,倘使戏要接着往下演…”


“而这正是您应该去想法补救的!”

勋爵又一次冲着他的脸吼叫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加斯蒂娜小姐已经苏醒过来,她用戴着熠熠闪亮的戒指的双手,把皮帽戴到美丽的头发上,开口说道,“莫非你们果真不明白,这儿该由蝙蝠来说话,而不是你们,亲爱的先生们。”


“住嘴,别再提那蝙蝠啦!”剧团团长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地冲到加斯蒂娜小姐跟前。


“让我住嘴?您应当住嘴,不再提起那蝙蝠,勋爵。”加斯蒂娜小姐微笑呻吟,平静地回答说,她确信她这样说正是对剧团团长最大的蔑视,


“道理很简单,您瞧,勋爵,我们不妨来讨论一下;倘使佩雷斯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把昏倒这场戏写进剧本里去,在戏的第二幕我可以奉命假装昏过去。


不过,您那时应当让那只真正的蝙蝠听命于您,不让它在第一幕,或者第三幕,或者就在第二幕,迫使我再昏倒一次,也就是说,在第一次假装昏倒之后,立刻再发生一次真正的昏倒!


我的先生们,因为我请你们相信,当我感觉到它朝这儿,朝我,朝我的脸颊飞来的时候,我是确确实实吓昏了的!


而明天晚上,我谢绝登台演出,谢绝演出,因为无论是您,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无法强迫我跟扑打到我脸上的蝙蝠同台演戏。”


“啊,别这样,您是明白人!咱们再想想法子,再想想法子!”剧团团长一面猛烈地摇晃脑袋,一面回答。


不过,法乌斯蒂诺·佩雷斯完全相信,那天晚上观众狂热地鼓掌的惟一原因,是一个偶然的、外来的因素,突然以不可阻挡之势闯入舞台的缘故,它不仅没有像应该的那样,把艺术的虚构破坏殆尽;


相反,却奇迹般地融入了艺术虚构之中,在观众的幻觉中,赋予了艺术虚构以一种奇妙的真实可信性。于是,佩雷斯撤回了自己的这出戏,从此再也不去谈及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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