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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尔维尔:白鲸10

2017-07-09 文学家

85.自然奇观

在人类所有的捕猎活动之中,猎手们都是依靠着动物留在自然中的痕迹,来辨别和确定自己的捕猎对象的。


当然,这里所说的痕迹,其实是一个较宽的概念,它同时包括有:动物留在自然环境中的自身的印记,改变自然景象留下的痕迹,气味儿,声音,身影……等等等等。


譬如一个猎人,他可以通过接收到野鸡的鸣叫来发现野鸡,通过追踪熊的脚印来找到野熊,通过闻到野狼的气味来追寻野狼。那么捕鲸人靠什么来发现鲸的影踪呢?鲸既不会嚎叫,又没有脚印。


不可否认,鲸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能让捕鲸者闻到,但是,这并不是根本的痕迹。你若仔细听了我们在前面讲的故事,你就能回答出我们的提问。对了,捕鲸者是靠大鲸的喷水来发现它们的。


“裴廓德号”每一次战斗,部是在这样的一声叫喊之后开始的:“瞧,那家伙又在喷水了!”


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来看,人类发现鲸的存在已经有六千年了,虽然在此之前,鲸可能已经生存了几百万年,甚至可能比人类的年龄大。


从这六千年的历史来看,人类一直以喷水作为鲸生存于自然之中的最显著的特征,在所有的文字记载里和图画的记载里,全部都是这样。可见喷水的景象是鲸在生存过程中不可缺少的环节,同时,也是它生存于自然的最重要的标志。


那么,鲸的喷水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这要从鲸的生理特征说起。学过一点儿动物学的人都知道,一般的鱼类动物都属于鳍类动物,而鳍类动物都有着特别灵活的鳃,它们就是用鳃来呼吸的。


鳍类动物在用鳃进行呼吸时,总是把空气和水一起呼进去,吸收空气后,再排出水,因而它们根本不用把自己的头从水里露出来直接呼吸空气。正是这个原因,除了气压极低的情况外,人们几乎看不到鱼类脱离水面的现象。


也正是如此,海鳖可以不见阳光在海底生存几百年。可作为哺乳动物的鲸类就不是这样了,它们像我们人类一样,长有和我们人类一样的肺,它们直接用肺而不是用鳃来呼吸。


因为肺必须接受纯净的不含有水的空气,所以鲸就必须要定时地来到水面呼吸空气了。鲸没有鼻子,又不可能靠嘴来呼吸。这是因为,它的嘴藏在水面以下八英尺深的地方,而且它的气管儿和嘴没有通路可联通和交流。


这一点,和我们人类不一样。

正是因为如此,鲸有一个喷水孔,实际上也是一个吸气孔。为了最为方便的呼吸,这个孔儿长在了头顶几,可以说是因地制宜。于是,鲸就用了这个长在头顶儿的孔儿呼吸,把空气送进肺,再把和空气一起吸进的海水喷出去。


这喷出去的海水,就是我们平常所见的喷泉,也就是我们赖以发现鲸的渠道了。大家知道,人和所有的哺乳动物一样,是随时随地离不开空气的。以人为例,不管你是醒着还是睡着,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水中,你都无法摆脱这个规律。


如果你非要试一试,摆脱你固有的呼吸行为的话,多了不说,就算是半个小时不呼吸,那么,所等待着你的,就只有完蛋了。傻瓜都不会那样干。几乎所有的哺乳动物和人在呼吸方面都是一样的。


我在这里说几乎,是因为也有个别的哺乳动物不是这样,比如我们一直议论着鲸。所有呼吸空气的动物,都是靠空气中的氧气来供给血液使用。


人类之所以不断地呼吸,就是他要不断地供给血液以氧气,因为人的一次正常呼吸所取得的氧量,只能供应两三次脉搏跳动所需的用量。


如果吸收一次空气就能维持血液一个小时甚至更多的用氧量的话,那该有多好,人类就可以向许多不能涉足的领域挑战了。可事实不是这样,人类只能像目前这样做。


于是人类就只能羡慕鲸类了,因为鲸类可以达到我们刚才所乞求的程度,即一个多钟头不呼吸。鲸类之所以可以这样,有超越人类的本领,是因为它体内的一种杰出的装置或者说是构造。


在鲸的肋骨和脊骨两边,各有一种人类所没有的东西,这种东西就像是一堆曲曲弯弯地连成一根儿的管子,总的长度可能很长,是用来储藏血液用的。


也就是说,鲸类在做完一次呼吸活动之后,它体内的所有的这些管道内就都能储满已经补充好了氧气的血液,等待着被使用。这些血液存在鲸的体内,在鲸不能呼吸的时候在它的体内循环使用,足可以供它使用一个多小时。


难怪,原来鲸的体内有这样一只储藏器,这是人类和其他的哺乳动物所望尘莫及的。鲸的换气有着它不变的规律,也就是说,如果不受干扰的话,鲸每一次在水面上所停留的时间是相等的,喷水的次数也是相等的。


道理很简单,鲸的体内存储有氧血液的储蓄器是固定的,不能改变的,所以,它每一次需要吸进的氧气的总量也是一定的。


如果你见它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从海底浮上来,喷了七十次水,也就是呼吸了七十次之后又沉了下去的话,那么它下一次浮上来,也注定要呼吸七十次,除非它受了你的惊吓而提前潜下去。


不过,即使它受了你的惊吓而提前潜了下去,也不会潜在水里呆一个钟头再出来。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那么世界上也许就没有捕鲸业而言了。


这是因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世界上所有的捕鲸船,都将一无所获,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因为鲸没有一次呼吸够,所以,它还得再一次悄悄地露出水面来吸,为的是给它的储藏器里补足,否则的话,它是不会彻底地潜到大海深处去的。


鲸在没有喷够七十次水的时候,它的有氧血液的储藏功能大大打了折扣,这就促使它一次又一次地浮上来呼吸,因而也就留给了捕鲸者捕杀它们的机会。捅鲸者正是利用了鲸的这种特点,一次又一次进行攻击并屡屡得手的。


所以,就是再强大的东西,也会有它的弱点,一旦让它的敌人掌握了它的弱点并想到了利用的办法,那它就只有在敌人的攻击下完蛋的份儿了。鲸的喷水简直是自然界的一个奇观。可是,你却不能靠近它。


这是任何一个捕鲸者都知道的事情。

原因有两点。一是,大鲸绝对不会允许你靠近它,更别说是钻进它的喷泉的中心去了。能追上它,跟住它就已经很要功夫了,你要是能做到上面的事,除非是在童话里,或者你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不可改变的代价。


二是,即使你能够进去,你也不敢。

这里抛开鲸本身的危险不谈,且说它喷出来的水。如果你和喷泉的水接触一下的话,你就会明白。


所有和水或水气接触到的地方,皮肤都会火辣辣地疼,就好像沾了一种强腐蚀性的东西一样。再严重一些,他的所有的皮肤都会裂开来。如果进了眼睛,那眼睛也会瞎掉的。谁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86.壮丽又让人魂飞魄散的鲸尾

在已经做了海鬼的捕鲸人之中,死于被大鲸生吃活剥的只占少数。绝大多数,都是被大鲸的尾巴打发掉的,就像我们在前面曾经讲过的。


“一路平安号”的大副曼塞尔魂归西天时的情景一样。让我们再来回忆一下曼塞尔魂归西天时的情景。


“突然,一个巨大的白身影从水里一跃而出,小山一样的尾巴排山倒海一样地扇动着。”


“曼塞尔愣住了,还没有等醒过神来,就已经被大尾巴扇了出去。”


“大副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在了五十码开外的海面上。”


这就是大鲸的尾巴的可怖之处。

这情景叫人听了不禁打一个寒颤。对有经验的捕鲸人来讲,鲸尾巴可不是什么吉祥的东西,别让它沾上,沾上就完蛋。所以,他们对大鲸的尾巴惟恐避之不及。对于捕鲸人来讲,可能不见得是“谈鲸色变”,但肯定是“谈鲸尾色变”。


有人赞美羚羊的眼睛,说它虽不明亮但却温柔;有人赞美鸟的羽毛,无法感觉但很美丽。同这些多情善感的诗人相比,我却更加喜欢鲸的尾巴。


虽然它并不漂亮,但它充满力量和威力,而且,在它的威力的表像之下,竟是翩翩的风度和儒雅的举止。先让我们来看看抹香鲸的尾巴有多大。一般来说,尾巴的计算是从它的和人腰差不多粗的地方,也就是尾根开始的。


自此向上,总的算下来,至少是五十平方英尺左右。从结实浑圆的尾根向上,尾巴逐渐开始分岔并最终分成两块,而且越来越薄,大概只有不到一英寸厚。这两片尾巴宽大、坚硬和平坦,彼此分开,中间还隔得很远。


如果从一端量到另一端,横里应该在二十英尺以上。整整一条尾巴都是由肌肉构成的,但是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是筋。


第一和第三层的筋又长又直,第二层的筋很短,这样能使上下两层联结的更紧密,也就使这尾巴更加结实,更具有无法抗拒的力量。尾巴的结实程度还不仅仅如此,就是鲸的整个儿躯干上的筋,也都是和尾巴上的筋连在一起的。


打个比方,鲸的全身几乎就是罩着一层钢筋网,而这网最终在鲸的尾巴上交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有的力量也都是在尾巴上集结在一起的。可见,鲸尾巴的巨大力量是来自于它的全身的。别看它的尾巴大而重,可一点也不笨。


每当你看到它在不被人打扰的情况下在海上悠然驶过,你都会被它的大家风范而倾倒。大鲸的风范在于它的泰山般的稳重,帝王般的雍容,绅士般的举止和长辈般的庄严。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它不受惊吓的情况下让你感觉到的。等到你把它逼急了,如果不是你送它去见上帝的话,你所领略到的,就只有它的让你最后再叹为观止的力量了。


你在这力量之中做了鬼。

鲸尾可以说是鲸的全身最重要的部件之一,同时兼有多项功能。


首先是起到前进的推动作用:它长在大鲸的最后,就像是在一条大船的船尾安了引擎一样,只要它的尾巴在身体下面向前一弯,再向后迅速一收,大鲸的身体就会借助鲸尾的推力,猛烈地向前一蹿。


如此一次又一次,大鲸就能狂奔猛游。

第二,鲸尾是大鲸战斗的武器。除了大鲸们自己之间争斗时,用头撞和用嘴咬外,其余的时候一律是用它的尾巴。在它被捕鲸人惹翻,向小艇进攻时,只要有一定的空间,让它能把尾巴运作好,那所有的被攻击目标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不管是人还是小艇,在它的尾巴的威力之下,都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和微不足道,或者是被卷上九天魂归黄泉,或者是船碎楫摧漂流四海。在大鲸的尾巴面前,惟一聪明的办法就是赶快躲避,躲得越远越好。


第三,鲸尾是大鲸重要的触觉器官。

据我的观察,大鲸的尾巴非常灵活,触感非常灵敏,在这一点上可以和任何动物相比。大概只有大象的鼻子可以和它相媲美。在平常时,大鲸摆着尾,在海面上摇来摇去,像一个贵妇一样的悠闲自在。


可是这尾巴一旦要是碰上谁,哪怕就是无意间的,那感觉可就不像是贵妇那么美妙了。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人的末数也就到了。它的尾巴好像能感觉到一切,哪怕是一小点点危险在向它靠近。


第四,好像只能说大鲸的尾巴是它自己的一个玩物。当大鲸在自认为安全的海里嬉戏玩耍的时候,你经常会看到它把自己的大尾巴向天空中一举,紧接着又向海面上平着一拍,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就像是放了大炮一样,震人心魄。


这声音可以传出好远,在方圆几英里之内回荡。也许,这就是大鲸自得其乐的游戏。第五,尾巴是大鲸的旗帜。大鲸在潜到海面以下,而尾巴露出海面时,露出的部分总共恐怕有三十英尺高。


这是多么壮丽的景象呀,大鲸就是以这种方式,向海底的所有生物显示着自己至尊的王者地位。


我在一次口出的时候曾经目睹过鲸群竖起尾巴前进的壮观景象,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对鲸群的崇拜,我为它们整齐而坚定地向着太阳前进的场面而激动,我觉着,在世间所有的万物生灵之中,鲸是最虔诚的动物。


上述这些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通过我们对鲸的最直接的观察而得来的。这只是最表象的东西。其实,这同鲸类本身所具有的特性相比,只不过是极小极少的一部分。


而有些部分,根本不是我们所能了解的,至少不是我们在大鲸活着的时候能够了解的。而面对死去的大鲸,我们又无法真实地知道它在活着的时候,在某一方面究竟是怎样的。死去的无法代替活着的,这是动物的共同规律。


身体的完结代表着一切的完结,包括曾经让别人闻风丧胆的一切因素。若能死有余威,那就说明死者生前的威力简直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对捕鲸人来讲,虽然和鲸们打一辈子交道,可谁也不敢说对鲸有着全面的认识。


鲸身上的谜是无尽的,每一个谜都是一个奇迹。等奇迹都被解开,鲸的命数也就到头了。也许有一天,鲸将灭绝在人类的手里。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可那时,人类仍不能把鲸说得明明白白。


在赞美大鲸的同时,我发现了自己的渺小,人类的渺小。我越来越发觉自己和大鲸相比,竟是那么的孱弱和无能。可无能的人类正在残杀着伟大的鲸类。


87.海峡奇情

自从我们打南塔开特出发以后,除了捕鲸和碰到同行时的短暂停留外,一直在沿着世界的各大渔场,也就是抹香鲸出没的地方,做着环球的航行。让我们来看看我们一路经过的路线:先是由西向东地横穿了大西洋的北部。


再从亚速海掉头。由北向南纵贯大西洋几乎到了南美洲南部的东海岸。在南大西洋做了一个直插,绕过南非的好望角。自西南向东北横贯了印度洋。如果仅仅是一次环球航行的话,我们现在已经走出了一半儿多的路程。


我们一路上都在追寻着白鲸莫比•迪克的踪迹,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向所有碰到的捕鲸船询问着有关这家伙的消息。可是,除了关于莫比•迪克的种种劣迹的传说和对它的无比恐惧之外,我们几乎是一无所获。


就在亚哈船长由于找不到他的敌人而开始焦躁起来的时候,我们的“裴廓德号”逐渐地驶近了马六甲海峡。马六甲海峡在亚洲大陆的最南端,是印度洋经南中国海驶向太平洋的咽喉要道。


狭长的马六甲海峡的南面,就是苏门答腊、爪哇、答厘和帝汶等一长串岛屿。这些岛屿像一串珍珠项链,连接着亚洲大陆和澳洲,又像是一个巨人从亚洲走向澳洲的垫脚石。


这些岛屿和许多其他相对较小的岛屿一起,构成了一条时断时续的大堤,像一条有意构筑的堡垒一样,把西边的印度洋和东边的太平洋分隔开来。


自古以来,个管是东西方的船只,还是环游世界的鱼类,都从这些堡垒的空隙或者说是城门之间穿行着,因而这些通道就显得异常的繁忙。也许只是前不久,我们一直追踪的莫比•迪克就刚刚从容不迫地穿越了这里。


它带着一身的血债,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太平洋,进入了它更辽阔的天堂。巽他海峡和马六甲海峡的东面的诸多群岛,在西方人看来,简直是一个富庶的天堂。


那里正在赤道之上,终年常绿,有着让西方人欢喜不尽的财富:香料、丝绸、珠宝、黄金和象牙。正是这些财富使这些美丽的东方岛国富饶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些财富使他们的国家饱受西方人的巧取豪夺。


他们不仅失去了自己的财富,还为捍卫这财富而流失着鲜血。这些东方人不像西方人,比如说地中海人、波罗的海人和普罗蓬提斯海人那样,在自己领海的入口上筑起要塞,保卫自己的国家。


他们也不像北欧的丹麦那样,一定要别国路过的船放下船帆,以示敬意。因而,在过去的几百年间,这些岛国的大批的财富,都被西方的船只不分昼夜地运到西方去了。但是,来自东方人的海盗船却不肯让他们轻易地把宝贝运走。


海盗们隐藏在各岛之间,遇有商船就屡屡出击,用枪来逼迫着西方人留下贡品。虽然欧洲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船队而派出了巡洋舰,对袭击他们商船的海盗给予严厉的打击,并且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是海盗的行动并没有绝迹。


相反,他们更加变本加厉地对西方船只进行洗劫,很多传闻都令人毛骨悚然。亚哈船长心里明白,对于马上就要进入海峡的“裴廓德号”来说,太平洋领域可能是他们追捕莫比•迪克的最后领域和机会了。


亚哈船长的计划是:穿过巽他海峡和马六甲海峡,进入爪哇海,向北穿越南中国海,沿着菲律宾群岛的西海岸,一直北上到日本海,在日本海的捕鲸季节中设法寻找莫比•迪克的行踪,并与那家伙决一死战。


虽然至今亚哈船长还一无所得,可他对自己的计划还是充满了信心。在这个季节里,按照一般规律,太平洋的渔场是莫比•迪克经常出没的地方。


“也许莫比•迪克在太平洋等着我,它选择了那里作为它的最终的坟墓。”亚哈船长自信地想。


自从“裴廓德号”从南塔开特出发到现在,一直在茫茫大海之中穿行着。虽然也看到过大陆的影子,像靠近西非、南美和南非时,但从来没有靠过岸。


亚哈船长的心中除了莫比•迪克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像过筛子一样地巡视和搜索着莫比•迪克可能出现的水域,他的心和赤道上空的太阳一样焦灼。亚哈船长崇拜太阳,他觉着自己的“裴廓德号”就应该是一艘像太阳一样的捕鲸船。


它应该坚韧、强大,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勇敢地向前奔个不停,直到达到目的。再看看“裴廓德号”所遇到的那些商船,他们可是忙碌得很呢,载着大批的货物,一会儿停在了这个港,一会儿又停在了那个港,船上所有的人都风光得很。


而“裴廓德号”除了自己的船员和必要的装备之外,就只有足够的水了。那水装在它的宽大的舱里,是他们从南塔开特出发时装上去的,足有一个湖泊那么多。


要知道,一只捕鲸船有可能要在海上漂荡三年的时间,不带足够的水的话,日子简直难以设想。正是这些优质上好的南塔开特的水使船上的人还能领略到家乡的气息。


一般说来,捕鲸船上的人除了从同行那里只言片语地得到一些家乡的情况之外,基本上是与世隔绝的,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海和鲸。


经常是这样,当他们在海上捱过了三年的捕鲸生涯,怀里揣着钞票回到家里,原来的家已经物是人非了。渐渐地,巽他海峡开始显现出来了。从船头向远处望去,绿茵茵的大地映进了他们的眼底。


棕榈树在摇曳,桂树的香气钻进了他们的鼻子,这一切都让“裴廓德号”上的人们备感亲切。按以前的经验,这一带是抹香鲸频繁出没的地区,捕鲸船在这里曾经有过辉煌的胜利。


因而,亚哈船长吩咐下来,水手们务必要格外小心地注意观测。可是进入这区域已经好半天了,还没有见到一处喷水的地方。主桅上的瞭望手都有些失望了。船马上就要进峡了。


就在这时,主桅顶上一声欢呼:“有鲸了!”

一幅壮观的景象展现在“裴廓德号”的面前。在船头的正前方两三英里远的地方,一大队抹香鲸正在排着整齐的队列穿越海峡。


它们好像是一支长途行军的部队,一直在宽阔的平原上行进,现在进了海峡,好像是走进了有些危险的山谷,它们加快速度,想尽快走完这段路。远远望去,这阵形颇为壮观。


尤其是所有的大鲸一齐喷水时,整个儿前方云雾缭绕,形成了一望无际的水雾的高原。“裴廓德号”好像是要去爬一座山一般,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在正午的阳光下,水柱闪亮着,像无数金属的亮片儿在逗弄着你的眼睛。


为什么刚才还一只没有,现在一下子就能发现这么多大鲸呢?原来,随着捕鲸船的大量增加,鲸们受到了越来越猛烈的追击和捕杀,这危险来自四面八方,几乎是天罗地网,散兵游勇无一不被追杀至死。


所以,鲸们也开始聚集起来,组成强大的队伍,互为依靠,以此来给自己壮胆。这样一来,有时竟会碰上总数成千上万的大鲸群呢。现在“裴廓德号”已经升起了所有的风帆,向着鲸群追击前进。


标枪手们早已坐进了小艇,虽然小艇还挂在船舷没有放下去。标枪手们紧紧地握着自己手里的标枪,高声大喊着。船上的人心里都明白,等追过了这海峡,鲸群肯定就会乱了阵。


等它们四散下去逃命的时候,它们之中的某一个或两个的末日也就会到了。


“也许,莫比•迪克也在这群家伙之中呢!”船上不止一个人这样想。“也许,莫比•迪克正是前方这群家伙的头儿,正在统帅着它们做战略转移呢!”


“裴廓德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加速向前冲去。


突然,塔斯蒂哥大叫起来:“看,后面!”

人们回头看,发现后面也和前面一样地热闹起来,难道后面也有鲸群了吗?


“这不大可能吧?”亚哈船长自言自语道。

随即,他拿起他的望远镜向后望去。等看清了之后,亚哈船长吓了一跳:“马来人!”他条件反射般地叫了起来。


“弟兄们,快,快给帆篷泼上水,后面是马来人,他们正在追我们。”


原来,早在“裴廓德号”还没有驶进海峡之前,就已经被海盗发现了。但这些家伙藏着没有吭声。等“裴廓德号”驶进了海峡之后,他们才闪了出来,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着。


一时间,海峡内波浪翻涌,“裴廓德号”拼命地追着鲸群,马来人拼命地追着“裴廓德号”。“裴廓德号”和鲸群一样,都在拼命地逃窜着。这情景很有趣,就好像马来人在后面挥舞着鞭子,赶着“裴廓德号”去奔赴战场一样。


亚哈船长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一阵地发冷:“这多么像是残酷的人生啊,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也正是别人在算计你的时候。”


亚哈船长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在驶过这海峡,就像是跨过一道城门一样地去太平洋海面追杀自己的冤家的时候,竟是这样的一个场景。可船上的其他人并没有这样想。


他们使出所有的力气,一面盯着前面的鲸群,一面回头看着后面的海盗,一面追击着前面的猎物,一面躲避着后面的猎人。渐渐地,“裴廓德号”驶出了海峡,出现在了辽阔的洋面上。


终于,“裴廓德号”把后面的猎人甩开了。

他们听见马来人在后面嚷着,不用说,肯定是在恶毒地咒骂。在摆脱马来人的同时,“裴廓德号”也逼近前面的鲸群了。逼近胜利的喜悦已经超过了摆脱危险的喜悦。


“裴廓德号”已经开始放下了三只捕鲸小艇。

水手们脱得只剩衬衫衬裤,跳到小艇上。小艇直冲进鲸群喷出的迷雾之中去了。本来已经散开的鲸群发现了人们的企图,便又重新聚集起来,形成一支紧密的队伍。这队伍加速向前游去。我们在后面穷追不舍。


我们就这样一直追了几个钟头。

就在我们精疲力竭,几乎要放弃追击时,鲸群却首先乱了阵。原来,在我们持续不断的几个钟头的追击下,鲸群终于被吓怕了。这在捕鲸过程中也是常有的事。现在,鲸群停了下来,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这些大家伙们不知道是进还是退,简直都快傻了。它们乱窜着,横冲乱撞,毫无目的,像是被狼群围起来的羊。更有甚者,就像是失去了游动的能力一样,毫无生气地漂在水面上。


然而,如果把鲸群作为一个整体来着的话,它们依旧维持着一个成群的阵容。这样,我们就不敢冲进它们的群里去,只能寻找落在鲸群外面的零落的散兵开刀了。三只小艇在鲸群的外围转着,寻找着可以下手的鲸。


不到三分钟,他们就找到了一只。魁魁格手里的标枪飞了出去。被扎中的大鲸像一道闪电似的从我们的眼前飞奔了出去,一直冲进了鲸群的中央。这并不奇怪,因为鲸被扎中之后经常是这样,对此我们已经估计到了。


然而,不管它跑到哪儿,我们都要追到哪儿。有时,我们要一直被它拖到鲸群中心去。对于我们来说,那是非常之危险的。


如此说来,我们就像是从本来就冻得不结实的河岸边走向河的中心一样,心跳到了喉咙口儿,而致命的危险随时都会降临。于是我们被那条鲸一直拖进了鲸群,被一只又一只的发狂的大鲸团团围住。


这些大鲸在我们的周围冲来撞去,直把海面弄得天翻地覆,把我们的小艇弄得颠来倒去。我们现在几乎根本无法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能听凭鲸群的安排,就像是暴风雨中的舢板,随时都有可能被无形的巨手拍个粉碎。


我们为了设法在大鲸的重围中打开一条向外的通道而苦苦地挣扎。魁魁格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充当了我们的舵手。


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一件只有超人才能胜任的事情。但见魁魁格临危不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导引着我们的小艇在大鲸之间穿梭往来。我们一会儿从这条大鲸的身边擦过去,一会儿又从那条大鲸的脑袋前面疾驶而过。


没有哪一次比这次能让我们更真切地观赏大鲸在生龙活虎的时候的全部面貌了。我们清晰无比地看着它们威震大海的头、愤怒的小眼、鬼门关一样的大嘴、铡刀一样的牙齿。


而最让我们胆寒的,是现在正在我们的头顶上摇动着的大鲸的尾巴,只要它准确地落下来,我们就全部完蛋了。所有的桨手都充当了魁魁格的耳目。


他们叫喊着,提醒着魁魁格躲避从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庞然大物,提醒着魁魁格让开和我们的小艇一起并驾齐驱的好事之徒。不知拼杀了多长时间,我们小艇周围的大鲸渐渐地少了起来,那让人心悸的乱糟糟的声音也小得多了。


原来,我们已经快要到了鲸群的最中心了。等到了鲸群的最中心,我们的头脑一下子静了下来,仿佛随着暴发的山洪一起,被冲进了一个幽静的山间湖泊。虽然四周的鲸群还在喧嚣个不停,但我们却不再紧张得感到让人无法承受了。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看着外围的鲸们围着我们,像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我们的周围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的鲸,看样子,作为动物的鲸们也很懂得些伦理。


不知是不懂得人类的危险还是过分的自大,小鲸们不时地来到我们的小艇旁来探头探脑的。魁魁格甚至用手拍了拍这些小家伙的脑门儿。斯塔布用鲸铲在背上给它们挠着痒痒儿。一时间,海面上一片祥和的气氛。


尤其令我们大开眼界的是:我们竟看到了母鲸哺育幼鲸的情景。透过迷蒙的水雾,我们看到:许多母鲸正在哺育自己的小鲸,这是在海洋生物中难得的哺乳情景。


它们怡然自得,不知是没看见我们还是不理会,尤其是小鲸,竟然一边吃着奶一边看着我们。也许在它们的眼里,我们不过是一堆没有生命的海藻而已。


这些小家伙儿,一边吸收着母体的滋润,一边享受着天伦般的温情,在被人类不断地追杀,几乎是穷途末路的鲸类之中,该是多么幸福的啊。


在众多的小鲸中,我们看到一条格外特别的小鲸,从它的样子看,它大概生下来还不到一天,因为它还没有摆脱母体中的样子,浑身都打着皱。可就是这个婴儿,它的身长也有大概十四英尺,腰围也有六英尺左右。


也许只要到了明天,这鲸群里许多粗着腰身的母鲸就要成为母亲了。现在我们粗粗地算了一下,这个鲸群的全部面积已经达到了两三平方英里。鲸群逐渐地开始平静下来了,有的已经开始休息。这一来不要紧,它们的包围圈一下子开始缩小了起来。


“那是怎么回事呀?”魁魁格指着不远处问:“谁一下子拴住了两条鲸呀,一大一小。”


“是呀,这是谁干的?”斯达巴克也叫了起来。

大家望去,只见一条被扎中的大鲸拖着绳子潜下海后,又浮了起来。不仅如此,她好像刚刚做了母亲,脐带都还没有脱落,和捕鲸索缠在了一起。小鲸也一道被拖了上来。在这过程之中,我们亲眼见到小鲸在围着妈妈不断地亲昵。


我们和鲸们一起,沉浸在亲情的享受之中。

谁也没有料到,这竟然是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发生的真实的一幕。对于鲸们来说,能够置生死于度外,悉心关怀自己的孩子,可见它们是多么的看重这一点。


就在我们和鲸们一起沉溺在儿女亲情之中的时候,其他的小艇正在奋勇战斗。弗拉斯克已经拴住了一条大鲸。这只力气特别大的鲸不甘心被捕获,在拼命地突来奔去,几乎叫弗拉斯克他们没有办法了。


在平时对付这种力大无穷的鲸时,总要想办法把它们的尾巴给弄伤,让它这个在全身作用最大的部件失去作用。现在,弗拉斯克他们已经把一只短把儿的鱼铲系好绳子扎了上去。


这一下更不得了,大鲸疼得发了疯,更加狂暴地绕着圈子奔腾,那情景真是吓人。渐渐地,扎在它尾巴上的鱼铲脱落了,但是由于鱼铲上的绳索和标枪上的绳索搅在了一起,所以大鲸依旧拖着鱼铲,只不过不在它的身上。


这一回大鲸的同伴儿可是大吃苦头儿。受伤的大鲸拖着鱼铲在它们当中奔来跑去,还不时地挥舞着尾巴。这样一来,一会儿鱼铲碰到了这个同伴儿,一会儿又割着了那个同伴儿,使整个鲸群对它都产生了畏惧。


好像这受伤的大鲸也故意是要唤醒自己的同伴儿似的,让同伴们从呆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大鲸的用意终于起了作用,鲸群开始往里挤,中心的安宁被打破了,祥和的景象转眼间就消失了。


鲸群的中心地带越来越小,我们几乎被挤得没有立足之地了。我们开始艰难地向外突围。否则这中心地带就会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了。


“快点划呀,弟兄们。”斯达巴克大声叫着:“要是不想死的就快点儿打起精神来。”


“魁魁格,快把你前边那个家伙推开,用铲子戳它,让它快滚开。”我们的小艇几乎就是在鲸门的脊背之问,那窄得不能再窄的小道里寻找着突围的道路。


找到了一个空隙,就赶紧拼命似地逃出去,这就算是逃出了一层包围,抬起头来再找下一层的缺口。就这样我们一层一层地从鲸阵的中心逃了出来。惊心动魄的时候终于过去了,大家喘着粗气。


庆幸没有什么损失,只是魁魁格让大鲸的尾巴扫掉了帽子。可这也叫大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大鲸的尾巴扫得再低一点儿的话,魁魁格的灵魂就要出窍了。鲸群乱了一阵之后现在又整齐了,重新排起队,向前飞奔起来。


谁也没有再追,因为已经没用了。

大家打扫着战场,收着散落在海上的武器和用具。这次战斗的收获只有弗拉斯克扎中的那条。“遇到的越多,捕到的越少。”看样子这条谚语真是真理。


88.妻妾成群

其实,鲸群的数量并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多,我们更经常地是看到规模比较小的鲸群,比如说每群二十只到五十只不等的。这时候,我们就管它叫鲸队。有意思的是,所有这些鲸队,几乎全是由清一色的同性鲸组成的。


也就是说,或者几乎全部是由雌性鲸来组成,或者几乎全部是由雄性鲸来组成。我们至今搞不清鲸群为什么这样组合,但有一点,绝不是因为要像封建时代东方的一些国家那样,用什么形式来限制雌雄之间的交往。


上面我们在说到组成时用了“几乎”的字眼儿,也就是说并不是绝对的。比如说,在每一队雌鲸之中,都会有一只雄鲸跟随。这只跟在雌鲸队中的雄鲸一般来讲年纪不大,身体都非常健壮。


他在雌鲸队中的任务不仅仅是随从,更重要的是保镖。每当雌鲸队遇到像被人追杀一类的紧急情况,雄鲸就会义不容辞地掩护雌鲸队的太太小姐们先走,而它自己呢?则要游在最后。


雄鲸经常是为了整个鲸队,自己做了牺牲者的角色。然而在没有危险到来时,这位雄鲸可就骄奢淫侈地不得了了。那时,他的魁梧的身躯在美女群中游来荡去,太太小姐们前呼后拥,争先恐后地跟随着它,活像东方国家妻妾成群的帝王在出行。


这些太太小姐们的身材和它相比,最多不过是三分之一,因而显得纤细苗条。它们簇拥在它的左右,不断地献着殷勤,使它的感觉简直是好极了。这个男子汉率领着雌鲸队,一年到头儿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在世界的各大洋里悠闲自在地游荡着。


天热了,它们去北海避暑;赤道地区的美食季节开始了,它们一准如期赶来;等酒足饭饱,它们又要去东方的海域赶秋凉了。


在这悠哉游哉的日子里,也并不是没有争斗,但绝对不是发生在雄鲸和本鲸队的雌鲸之间,而是发生在雄鲸和贸然闯入的另外的雄鲸之问。


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一个外来的雄鲸被这大批的雌鲸中的一个所吸引,或者说是想混入雌鲸队中寻些便宜,或者是干脆想取代原来的雄鲸的令人垂涎的位置,所有这些原因都是正常的。


这时候,如果外来鲸不听从原来的雄鲸的规劝的话,一场大战就不可避免了。这就是像人类一样为了爱情而战的决斗了,原因自然是那些被认为年轻貌美的雌鲸。两只雄鲸开始用下巴拼死冲杀,如同两只麋鹿用角争斗一样。


双方都怒火万丈,谁也不肯相让。

结果没有必要去说,但经常是两败俱伤。脑袋上开了沟,牙掉了,鳍被弄得像扇子,甚至有的时候,连嘴都被搞歪了。如果原来的雄鲸败了,那结果自不必说,把王位让出来,悄悄溜走了事。


如果它胜了,把那只想取代自己的雄鲸赶走了,那它的威风可就大了。它得意洋洋,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在自己的女眷面前显示着自己的强大和尊严。但一般说来,只要是有其他的鲸可捕,我们是不会捕这种鲸的。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种鲸整天的在雌鲸队里寻花问柳,淘空了身子。虽然它把儿女生得到处都是,但却弄的自己全身没有什么太大的油水儿了。对于捕鲸者来说,没了油水等于没了用场,捕它也没有什么用。


只要不被别的鲸取代,这只雄鲸就会在雌鲸队里度过它的青年和壮年时代。等年事渐高,准确地说是不能再进行交配了之后,它的历史使命就算是彻底地完成了。它不甘心地从自己的位置上退下来,看着新的雄鲸意气风发地进入。


它慨然长叹一声,之后便水远地离开了。

从此之后,它的余生便在孤独的隐居生活中度过了。它独来独往,不加入任何鲸群的行列,精神也开始和身体一起衰老起来。它回顾着自己的一生,不时地沉醉在往事之中,直到最后的时光来临。


我们在捕鲸生涯之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些老孤鲸,它们我行我素,看破红尘,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但在它们的身上,还可以看到它们年轻时辉煌的影子。说完了雌鲸队,再来说雄鲸队。


雄鲸队可没有雌鲸队那么多花花事儿,它们年富力强,身强体壮,勇敢好斗,浑身上下都是取之不尽的宝贝。这是捕鲸船追寻的主要目标。雄鲸队可是由绝对清一色的雄鲸组成的,不含一只雌鲸,否则雄鲸队就会天天有战争发生的。


雄鲸队气势盛大,每一只雄鲸都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因此它们都十分地好胜和好斗,简直就像是一群互相招惹不停的小伙子。等到成人了,有了寻找配偶的意识之后,它们便各奔前程,寻找自己的情人去了。


雄鲸队和雌鲸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那就是在遇到攻击时的表现。当雄鲸队中的一只受到攻击时,没有一个伙伴去帮助和理会他。它们全都弃它而逃,昔日情谊荡然无存。


当雌鲸队中的一只受到攻击时,它的同伴就对它十分的关切。它们围着它转来转去,有的甚至为它做了替死鬼,让人很为它们的情分动容。


雌鲸和雄鲸的这种对同一件事的不同的反应,似乎和人之间,也就是男人和女人对同类事情的反应正好相反。


89.法律为所有者而设

在早期的捕鲸业之中,来自各个国家的捕鲸船数以万计,它们星罗棋布地散落在世界上三大洋的每一个有鲸群出没的渔场。几乎是每年都会有无数起流血事件发生的消息传来。


在每一艘捕鲸船的捕鲸生涯中,不发生流血事件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在这里所强调的并不是泛指所有原因下的流血事件,而是专门指在捕鲸过程中,发生在捕鲸船之间的流血事件。


捕鲸船之间发生争斗甚至大打出手,这在捕鲸业,尤其是在早期的捕鲸业中是司空见惯的事。其中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最常见的是由争夺鲸而引起的。大家都是来捕鲸的,你捕你的鲸,我捕我的鲸,有什么好争夺以至于大打出手的呢?


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

在进行捕鲸作业时,往往是很多捕鲸船同时围着一群鲸进行攻击。其中的一条船,可能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捕住了一条鲸,但不知什么原因又给它跑了。结果,这条鲸没跑出多远,就倒霉地又被另外一条船给捉去了。


于是双方开始争执起来。气急败坏的原来的捕鲸船说:“这是我们捕到的鲸。”


得意扬扬的现在的捕鲸船说:

“那怎么会在我们这里?”

气急败坏方说:“它又逃脱了。”

得意扬扬方说:“谁让你们不绑牢它。”

气急败坏方说:“不管怎么样这鲸是我们的。”

得意扬扬方说:“我们又不是从你们船上抢来的。”


气急败坏方说:“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条大鲸,哪有这等好事?”


得意扬扬方说:“反正我们是从海里打来的,谁叫你们命运不济呢?”


气急败坏方说:“你得归还我们。”

得意扬扬方说:“天大的笑话。”

再进行几个回合的舌战之后,双方进人武装冲突。鉴于流血冲突的不断发生,于是由荷兰人开头儿,开始给捕鲸业立法。最初的立法是在一六九五年,出现于荷兰国会颁布的有关法典。


之后,美国的捕鲸业也有了自己的立法者和律师。但不管是荷兰的捕鲸法还是美国的捕鲸法,都是简单得不得了。


只有下面两句话:一,被拴住的鲸为有主鲸,归拴住它的人所有;二,没被拴住的鲸为无主鲸,可自由捕捉,谁捉到归谁。这两条法律是给捕鲸者看的,一般的读者还是不太明白,关键就在于什么是有主鲸,什么是无主鲸。


一条鲸,不管它是死鲸还是活鲸,只要它和一条捕鲸船有着联系,比如它身上拖着这条船上的标枪和绳索,并且绳索的另一头儿还在那条捕鲸船上,或者是这条鲸的身上有着和那条船连结在一起的什么东西,那么,我们说:这条鲸就是所谓的“有主鲸”。


一条鲸,不管它是死鲸还是活鲸,也不管以前有没有人拴住过它,只要现在它没和其他的船连在一起,那它就是我们所谓的“无主鲸”。虽然这两条法律过于笼统,但毕竟有了一个原则。


但这法律是制订给君子的,不是制订给小人的,所以,尽管有了法律,可冲突依然没有杜绝。五十年以前在英国发生的一起纠纷可以说是捕鲸业这种纠纷中的一个范例。原告追到了一条鲸,扎上了标枪,把它拴住了。


可由于大鲸的拼死顽抗,导致了他们的危险,使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大鲸、标枪、绳索乃至小艇。后来,被告捉住了这条大鲸,连同前一条船上的所有工具武器还有小艇。


双方把官司打到公堂,原告要求被告归还死鲸、工具、武器和小艇。被告的律师赫斯金引用了一个通奸案的案例来说服了法官,驳倒了原告。


赫斯金援引的例子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对夫妻,妻子行为很不检点,丈夫屡屡制止和规劝,都无济于事,一气之下,丈夫将妻子赶走了。几年以后,丈夫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应对妻子那么严厉。于是,他四处寻找妻子的下落,想把妻子找回来,重归于好。


可妻子在被他赶出家门以后,已经和别的男人结合了。于是丈大无可奈何,懊丧万分。


赫斯金就是引用这个例子,形象地解释了有主鲸和无主鲸的问题案例中的女人在和自己的第一个丈夫保持婚姻关系时,她是有主鲸,因为她的身上有自己的男人的标枪,还有自己男人套着她的绳子。


当她被自己的第一个丈夫抛弃之后,她就变成了无主鲸,因为丈夫撤回了标枪,也收回了绳子,随她放任自流,根本不加约束了。


既然她已经成了无主鲸,所以当然谁都可以打了,于是她现在的丈夫看上了她,投出了自己的标枪,扎中了她,将她据为己有了。听完了这个案例,关于有主鲸和无主鲸的问题已经一目了然了。


看起来有主鲸和无主鲸的问题没有什么复杂的,其实却是人类所有法律的一个基本的原则,也是一个最根本的原则,是人类所有的眼花缭乱的法律的基石。这个所有法律的基石的核心就是:所有权问题。


有人说过一句话,叫做:

有一半儿的法律是为了解决所有权问题的。

我觉着这句话很有见地。我觉着还应该再有一句话,那就是:谁拥有所有权谁就在相当程度上拥有了法律。通过有主鲸和无主鲸之间的关系,我们弄清了法律对于所有权的阐述,于是可以举一反三地联想到很多的例子。


就拿我们最熟悉的美国来说,一四九二年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前,美洲是一条无主鲸。哥伦布来了,把自己的旗子插下了,像在鲸身上插了浮标,之后如果哥伦布不走的话,那美洲就是有主鲸了。


可惜他走了,于是美洲就又成了无主鲸,直到再有人来并且定居,它才永久地成了有主鲸。那,你我呢?究竟是有主鲸还是无主鲸,还是又是有主鲸又是无主鲸呢?


90.至高无上的王权

不管怎么样,有关有主鲸和无主鲸的原则已经被写进了法律,得到了大多数捕鲸者的遵守和尊重。这说明,这法律基本上还算是比较公正的。可所有的法律都是公正的吗?或者换个说法,所有的现行的有关捕鲸的法律都是公正的吗?


如果你看了布雷克顿制订的英国著名法典里的第三卷第三章的一段后,恐怕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布雷克顿的这条法律是这样订的:

不管你是谁,如果你在英国沿海捕到了一条大鲸,必须把鲸头献给英国的国王,因为,他是我们名誉上的最伟大的标枪手。同时,你必须把鲸尾献给王后,不为什么。


我们已经讲了很多关于鲸的解剖方面的事,所以我们都知道,一只鲸去掉了头,再去掉尾,还能剩下什么?就像是一只苹果,一分两半儿,左手的一半儿给了国王,右手的一半儿给了王后,剩下的是捕鲸人的。


鬼知道捕鲸人手里还有什么。

这就是至今英国还在奉行的有关捕鲸的一条法律。这条法律和我们刚刚说过的有主鲸和无主鲸的原则相比,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如此说来,所有在英国沿海出没的鲸都是英王的有主鲸了,那么,英王是用什么拴住它们的呢?


皇族的特权。且先不要遗憾,如果让你像如下的捕鲸者一样,遭遇如下一件事以后,你的感觉就不仅仅是遗憾了。这是在两年以前,地点是在多佛尔海峡,要不就是在萨德维奇或辛格港,总之是在英国沿海。


几个英国的捕鲸人,历尽辛苦,把一条大鲸从很远的海里一直追到了海岸边上。打死之后,他们兴高采烈,准备把那上好的大鲸拖到海滩上来。


捕鲸人一边费尽吃奶的劲儿往岸上拖这条鲸,一边盘算着这条大鲸能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好处。要知道,这是他们惟一的经济收入,他们就是靠着这个过活的。正在这时,一个警察走了过来。他的腋下挟着一本儿法律手册。


走到大伙儿和大鲸面前后,这警察扫视了一下,把书放在了大鲸头上。“嘿,伙计们。”他说:“停下来吧,别白使劲儿了,这鲸不能属于你们。我要没收它了,这是港监先生的鲸。”


几个捕鲸人一时之间怔住了,望着警察,竟抓耳挠腮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其中的水手壮着胆子可怜巴巴地问:“那么,先生,港监是谁呀?”


“是公爵大人。”警察傲然回答。

“可这鲸跟公爵大人没有关系呀。”

“鲸是他的。”

“是我们费尽力气把它从远海拖上来的呀,怎么会成了公爵大人的呢?”


“鲸是他的。”

“公爵大人怎么会这样做呢,他又不穷。”

“鲸是他的。”

“天啊,我还要用它给我的老妈治病,她还病在床上呢,警察先生。”


“鲸是他的。”

“先生,难道我们给四分之一,不,给一半儿,那还不行吗?”


“鲸是他的。”这事让所有正直有公平心的人气愤。当地有一个牧师就给公爵大人写了封信。信中请公爵先生手下留情,不要对这些本来就很潦倒的水手们太苛刻了。


公爵先生在把油水装进腰包后回信说:

“你还是少管一些闲事吧!”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公爵代表国王,而国王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鲸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动物,所以一定要归至高无上的国王所有。这就是解释,不知是什么道理。


那么,王后为什么一定要尾呢?

英国本国的一个叫威廉•普林的老作家曾在一本书里披露过,说王后之所以要鲸尾,是由于王后要派鲸尾中的鲸的骨头的用场。他说这话时,英国有钱的太太小姐们正风靡用格陵兰鲸或露脊鲸的软骨来做自己的乳褡呢!


可软骨是长在鲸的头上的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威廉老头儿呀!另据考证:在英国,还有一种鱼和鲸鱼一起,被划到了至高无上的国王的特权之内。那就是鲟鱼,一种极为珍贵和难得的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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