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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踢了学生,然后又道歉?

刘志刚 麻辣汉语 2020-08-21
来自专辑
我的学生故事,我的教学分享

“Mr. Liu, what happened with Derric?”


问我这话的时候,校长Dr. A 靠在沙发上,两个手指在太阳穴上揉搓着,很疲惫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如既往地为学校里的那群麻烦不断的熊孩子头疼,还是因为今天的Derric.


我很快明白过来这个Derric是26period也就是我的六班的那个同样让我头疼的“迪克”,但一时还是没反应过来我是怎么一下课就被Dr. A请到她的办公室的。但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他跟我说今天上课你踢了他,虽然下课后你跟他道了歉,但他还是不满,所以他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我又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What?!


我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今天上课我和这位“迪克”发生的一切,继而明白了Dr. A 此刻所关心的这一“事件”的始末。


“我明白了,Dr. A,是这样的…….”

在我所教的七个班级中,第六个班级——每天下午的第一节课的这个班级,是个很让我“尴尬”的班级。这个班绝对算不上“bad”,因为班里的这13个刚上初一的孩子都很质朴简单,看得出他们也都很喜欢我,学习也算认真;但如果要说在这个班上课很省心,那也可真算不上,实际上,这个班上课时所消耗的能量甚至不亚于那个最让我头疼的三班。


这个班的孩子,有个要命的缺点或者说特点,就是“嘴碎”。


就像一群在笼子里的小鸟,叽叽喳喳,从一进教室就说个不停,倒没有那种大喊大叫的喧闹,也没有那种进进出出的随意,但真是让人不堪其扰。


更要命的是,这个班的学生经常“互动”,引起的连锁反应简直像一出活话剧,能让你苦笑不得。

德文,be quiet! 刘老师在上课!”班长塔尼娜提醒着。

“Hi, I am not talking to you !”德文回应着。

“Leave him alone, he is always like that.”此刻说话的变成了另一旁的凯森。

“Hi 凯瑟,you be quiet!”卡梅伦显然觉得凯森在多管闲事。

“What? I am helping Tanina!”凯森可不这么认为

……..

也许你会问:你就站在前面,任其这样喊来喊去吗?不阻止他们吗?


我的回答是:来不及阻止,因为他们的语速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对话”就结束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班,就是这样一群孩子。


而在这群孩子中,“迪克”绝对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迪克应该是一个混血儿,长得还算帅,而且很聪明,在这个汉语水平都是零起点、谁都没资格笑话谁的班级,迪克总是能第一个抢着回答出的我的问题。


但他的聪明却掩盖不了他的缺点,明目张胆的缺点。


他总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学生,把文件夹拿在手里,却并不抱在胸前,懒洋洋地垂在腿上,懒洋洋地走进教室。


他坐在第一排,但自从我开始教他,就没看见他有哪怕一次是安静又端正地坐在那里,斜着身子横着腿是他的标准姿势,而你要是让他不回头,跟后边的同学随性地说上几句话,那好像是比什么都难。


明明大家都在那里安静地做练习,或者是看着电影,他却莫名其妙地站起身,又从容不迫地往教室里边或者外边走。


“迪克,你干嘛?”


“我拿我的作业本”“我扔垃圾”“我去关灯”….他总有理由。


而在每一个班,都有一个好像不被所有人“待见”的孩子,很不幸,这个班的这一个,就是迪克。


事实上每次上课我一点名,点到“迪克”,班里的其他孩子便开始露出诡异的笑容,几个男生甚至“噗”的一声笑出来。我也是过了几天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虽然“迪克牛仔”是我给这个孩子起汉语名字的初衷,但是这个名字读起来却总让人想起英语中的“dick”。


可迪克却拒绝了我给他改名的建议,尤其是在听了我给他解释这个中文名字的来历之后,他更坚定不移。


所以每次上课,迪克既要应对我的警告,又要反击同学的嘲笑,很多时候,都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有一种焦躁。


我绝对说不上讨厌迪克,但他确实很让我头疼。因为就在本学期我在班里雷厉风行地开始整顿纪律、改进班级,在其他的学生都意识到我是“serious”进而有所收敛甚至改变的时候,迪克却依然我行我素,来得晚,坐不正,随意下位,说话超多。


而在今天上午,做练习的时候,当迪克又一次歪着身子跟后边一位女生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我的“头疼”开始变成“讨厌”。


“迪克,sit well!”我发出了警告。


“I wil!”虽然这样说,迪克却一动未动,伸出的左脚几乎触到了旁边同学的桌子。


“把你的腿缩回去,坐好!”一边说,我一边用自己的右脚碰了他那只伸出的左脚。


仿佛是触了电,迪克夸张地缩回了左脚,睁大了双眼望着我,那样子好像在说:


“Mr. Liu,你竟然踢我?”

“明白了!”听我讲完这一切,Dr. A好像松了一口气:“我也不相信你会真的kick他。”


“如果这样定义kick,我确实是踢了他。”虽然已经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并不再忐忑,我还是为自己的那轻轻的一脚开始后悔——助教思涵离任前曾经提醒不要跟学生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自己还是没做到!


“可是他说你踢了他之后,下课之后又跟他道歉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确实是跟他道歉了,但不是因为这个。”


事实的情景和真实的对话是:

我:“迪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上课总是管不住自己呢?为什么你总是要回头呢?”

迪克:“Because I am pacing!”

我:“pacing?”

迪克(一边在词典上给我打出这个单词):“我后背上总是感觉有个东西让我很难受,所以我需要不断地回头!”

…........

我:“不知道你说的真假,但如果是真的,我向你道歉,我之前对你可能太严格了,但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问题。”

迪克:“没关系,Mr. Liu,你是个好老师,我经常给我的朋友说起你,他们都想来上中文课。”

这就是“刘老师踢了我,又跟我道了歉”的始末。


我只是不明白,迪克的那句“你是个好老师”是否发自内心,如果是,又是什么驱动着他在离开教室后,走进了校长的办公室,又拿起了拨给爸爸的手机。

“完全明白了,Mr. Liu, 我现在就给迪克的父亲打电话。他刚才还在电话里说如果有必要,他下周会来学校跟你和我面谈,现在看没这个必要了。”


“不,请让他来,我想跟他谈谈。”


跟Dr . A 告别,我回到教室,收拾好的自己的东西,明天,就是周末了。


“Fred,不必介意,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而且,明天就是周末了不是?”在回家的车上,载我上下班的Alison听完我的讲述,在很nice地“安慰”我。


“Alison,谢谢你!我并不难过,也并不介意,我只是在想,做一个老师,尤其在美国的中小学做一名中文老师,有多难......”


车窗外是蓝天白云,白云低得似乎跳跳就可以摘到,而那蓝天,一如此刻的心情,如此宁静而清澈。



2017年1月21日 于美国蒙哥马利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正在美国乃至海外一线工作的对外汉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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