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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札记9|诗歌里的讲述

2016-09-04 子衿 文学批评
     诗歌里的讲述

  

  

  

  

  今天,我们探讨的问题,是关于诗歌里的讲述。  所谓诗歌里的讲述,在讲这个话题之前,我们要提到一个概念,就是有人说,任何一首诗都是一首叙事诗。虽然这个观点有点偏激,但他涉及的一个概念是对的,那就是任何一首诗里,都有讲述的成分。这讲述可长可短,可以是通篇下来,也可以只是惊鸿一瞥。但只要是成熟的诗歌,都不可能脱离讲述而存在,不可能只有内心语言的表达  关于讲述,也就是叙事的过程,在诗歌里是一个比较大的话题。但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包括了情节,(哪怕是极短暂的一个动作也算)或是包括了场景的叙述过程,一般而言,这两者都是同时存在的。像荷马史诗那样的标准叙事诗就不提了,单看我们中国的一些古典诗歌就可以看到讲述的过程一直贯穿始终,比如说诗经里大家都很熟悉的《子衿》、《蒹葭》、《关雎》、《黄鸟》、《氓》……这些都有比较明显的讲述动作。  又比如说离骚,那更是极其完整统一的叙述下来。又比如说古诗十九首,基本上一首一个故事。又比如说李白的那些古风,将进酒、蜀道难……杜甫的三吏三别,这些大家都熟到快烂了,应该大致清楚了。  那么,在现代诗中,讲述这一动作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如果说在中国的现代诗成熟之前,大家使用讲述,还有摆事实讲道理的目的,树立一个情绪的靶子,好抒情,那么到了现在,中国的现代诗逐渐成熟的过程中,讲述的作用就慢慢地丰富和发展起来,细分来说可以分为很多种,但从讲述内容上看,可以归为两类,一种是完整讲述,一种是片段讲述。  所谓完整讲述,也就是诗歌把一个故事,或者一个情节从头到尾讲完了,情节结束,诗歌差不多也结束。这样的例子之前存在于许多叙事诗中,到后来,很多抒情诗也借用了这一手法。

  看一首诗:

  

  《两僧传》
  ◎陈先发
  
  村东头有个七十多岁的哑巴老头
  四处偷盗,然后去城里声色犬马
  
  一天清晨
  有个僧人跪在他的门口。头上全是露水
  
  他说:“你为什么拆掉我的庙呢?
  我乞讨了四十一年,才建起它。
  
  我从饿虎,变成榆树,再变成人,
  才建起了它。
  
  为了节省一口饭的钱,
  我的胃里塞了几条河的砂子。
  
  现在,
  你杀掉我吧。”
  
  哑巴老头看也没看他一眼,
  又去城里寻欢作乐了
  
  他再也不愿回到村里。今天他老病交加
  奄奄一息睡在街头
  
  僧人仍跪在空房子前。几个月了。
  乡亲们东一口、西一口地救活着他。
  
  “他们两个都快死了”
  一个老亲戚在我的书房痛哭流涕
  
  是啊。
  可我早已失去救人、埋人的力气
  
  我活着却早已不会加固自己。
  我糊里糊涂的脸上在剥漆
  
  漫长的夏季。我度日如年
  我是我自己日渐衰老的玩偶
    这应该是一个很明显的完整讲述。  那么,完整讲述有什么好处呢?  首先,完整讲述有助于通过故事情节的构建,人物形象的树立,来完成自己要说的内容。在这里要说一句,不管是哪种讲述,讲述的目的都是为了更好地抒情,而非叙事,叙事是其他文体的活。那么,即使是完整讲述,他在这里要表达的,也是因此而诞生,或者因此而构建的某种情绪。  其次,完整讲述对于读者来说,读者更容易进入,也更容易接受。因为从头看下来,读者就好像在看一篇小说,对于作者要表达的情绪、心里,先前在阅读的过程中都已经有了准备,等到冲突出现时,读者会很容易入戏,不会存在太多的茫然。  第三,完整讲述因为其内容很多,所以很容易进行双关或者隐喻的赋予。要知道,完整讲述不一定讲的都是现实,也可能会是作者的想象和编造,只是作者完整讲述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说不定就是荒诞派的呢,在这样的荒诞构建中,作者可以很轻易的加入自己的情绪,对某种事物的理解,以隐喻的形式,或是双关,或是通过更抽象一些的意象体系。  那么,我们看刚才发的陈先发的那首很长的诗。题目叫做两僧传,但诗歌里只出现了一个和尚,这是为什么?  在看注解之前,我们可以发挥想象力,有几种解释,和尚和那个哑巴老头,成为两僧,哑巴老头代表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又或者“我”是另一个僧人,又或者那个和尚和和尚的内心都是僧人。  在这首诗下面还有一行注解:“此诗献给我的曾祖母。她乞讨数十年在桐城县孔镇建起“迎水庵”。上世纪六十年代“文革”中被毁。”  那么,看完注解之后,我们又可以猜测,是不是曾祖母也是其中一“僧”呢。那么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可以肯定,这首诗,既是写实,又有隐喻的成分在内。这隐喻很是自然,相比同题材其他的诗歌来说,这样的写法我们比较容易进入诗歌内部。  那么,这个叙述的过程,我们看到,非常的完整,不仅有背景介绍,还有故事后续。而且看完以后,我们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那个和尚的痛苦和“我”的无力,至于“我”的无力,这里又有一个问题,“我”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的理解是,那座被拆掉的庙,因为从这里“我活着却早已不会加固自己。/我糊里糊涂的脸上在剥漆”的字面讲述来看,这就是一座破庙而已。  那么,在这个前提之下,我们把几个元素带入其中,僧人建了庙,又被拆了,心血付之一炬,相当痛苦,庙宇也无能为力。这是最粗浅的一层表述。

  再往深层看,结合注释,我们很容易判断,僧人代表的是“曾祖母”,哑巴老头代表的是暴民,或者是这个操蛋的社会,那么我既是“庙”又是“我自己”。这又是深一层的剖析了,重点落在:我既是“庙”又是“我自己”上,注意看这里的双重隐喻所表达的庞大内容:

  

  “他们两个都快死了”
  一个老亲戚在我的书房痛哭流涕
  ——(一种陈述)  
  是啊。
  可我早已失去救人、埋人的力气
  ——自责,自责的是什么呢,自责无法吧一手缔造他的“僧人”(曾祖母)从痛苦中解救出来,或者令其沉湎  
  我活着却早已不会加固自己。
  我糊里糊涂的脸上在剥漆
  ——“我”活着的状态  
  漫长的夏季。我度日如年
  我是我自己日渐衰老的玩偶
  ——对于“我”的精神现状的一种总结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就看出了痛苦,这痛苦不再在僧人一方,而是在被比作“庙宇”,但实际上又被比回为“我”的痛苦。这种手法,先是通过前文的情节讲述,给出一个情节框架,然后把自己的元素代入进去,使自己即具有了自己的“人性”,又具有了物象在情节内被赋予和自身携带的精神特质,两相交叉,复杂而立体的诗意就站立起来了。  那么,关于诗歌的完整讲述,大概有这个概念了吧?那么我们看看,什么叫片段讲述。  所谓片段讲述,相对完整讲述而言的,片段讲述就是说,讲述的内容并非是完整的情节,而只是一个短暂的片段,就像是镜头的一个特写。而且这种片段并非具有时间上的连续性,可能在跨度上会很大,但画面清晰、冲突感强,给读者的印象深刻。  因为片段讲述的自由性和跳跃性很厉害,那么,就一定要有一点限制,否则就彻底解体了。那么,这里的限制,就是一条线索,或者是逻辑上的,或者是事件上的,或者是许多画面的共通点,但不管这条线索是由什么构成,他最终都要通向诗歌的核心,那就是这首诗要表达的内容,也因为这一点,对于这种片段讲述,我们找准线索之后,就很容易看懂,也很容易由此判断其质量。

  那么,我给大家看一首片段讲述的佳作吧:

  

  《今夜,写诗是轻浮的……》
  ——写于持续震撼中的5.12大地震
  ◎朵渔
  
  今夜,大地轻摇,石头
  离开了山坡,莽原敞开了伤口……
  半个亚洲眩晕,半个亚洲
  找不到悲哀的理由
  想想,太轻浮了,这一切
  在一张西部地图前,上海
  是轻浮的,在伟大的废墟旁
  论功行赏的将军
  是轻浮的,还有哽咽的县长
  机械是轻浮的,面对那自坟墓中
  伸出的小手,水泥,水泥是轻浮的
  赤裸的水泥,掩盖了她美丽的脸
  啊,轻浮……请不要在他的头上
  动土,不要在她的骨头上钉钉子
  不要用他的书包盛碎片!不要
  把她美丽的脚踝截下!!
  请将他的断臂还给他,将他的父母
  还给他,请将她的孩子还给她,还有
  她的羞涩……请掏空她耳中的雨水
  让她安静地离去……
  丢弃的器官是轻浮的,还有那大地上的
  苍蝇,墓边的哭泣是轻浮的,包括
  因悲伤而激发的善意,想想
  当房间变成了安静的墓场,哭声
  是多么的轻贱!
  电视上的抒情是轻浮的,当一具尸体
  一万具尸体,在屏幕前
  我的眼泪是轻浮的,你的罪过是轻浮的
  主持人是轻浮的,宣传部是轻浮的
  将坏事变成好事的官员
  是轻浮的!啊,轻浮,轻浮的医院
  轻浮的祖母,轻浮的
  正在分娩的孕妇,轻浮的
  护士小姐手中的花
  三十层的高楼,轻浮如薄云
  悲伤的好人,轻浮如杜甫
  今夜,我必定也是
  轻浮的,当我写下
  悲伤、眼泪、尸体、血,却写不出
  巨石、大地、团结和暴怒!
  当我写下语言,却写不出深深的沉默。
  今夜,人类的沉痛里
  有轻浮的泪,悲哀中有轻浮的甜
  今夜,天下写诗的人是轻浮的
  轻浮如刽子手,
  轻浮如刀笔吏。
    这首,大家读的时间要长一点,因为这是一个审美体验的过程。  关于这首诗,大家很容易就会被其中庞大的情绪所击中、俘获、占领,可是这类似的情绪其他的人在同一题材的诗歌里也常会出现,为什么就没有这种震撼呢,其原因就在于这其中的片段讲述。  首先,这里有一个讲述者“我”,诗歌是从讲述者处发端的,我们通过讲述者的讲述,进入了若干片段当中:自坟墓中伸出的小手、在她的骨头上钉钉子、把她美丽的脚踝截下、将他的断臂还给他、丢弃的器官、一万具尸体、正在分娩的孕妇、护士小姐手中的花、三十层的高楼……大家注意到,这里我列举的这些片段,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则存在于想象中,但他们都是讲述的一部分,这在我们等下会提到。通过这样的讲述,这些片段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冲击我们的眼球和心理底线,连绵不断,在此时,任何完整的情节讲述都是轻浮的,作者截取了若干的震撼来轰炸读者,在这样的轰炸当中,作者号哭般的情绪就随之冲击进入我们的内心。

  其次,大家都注意到了的杜甫,实际上,这里扯出杜甫来,也是一个讲述,但这里使用的讲述,却是虚位讲述——我们马上要讲这个手法——这里扯出了杜甫的片段,为的是另一种冲击感的营造,如果说之前那些虚实相间的讲述是在同一时间轴的空间上营造出冲击,那么杜甫的介入,就是在吧不同时间轴上的冲击拉入同一时空,这是一种互文性的写法,也是一种沉重感的加持,我们立刻会想到杜甫的沉郁顿挫,他那张时刻重度忧郁的脸,在这样凝重的环境下,诗歌到达了结尾:


  今夜,天下写诗的人是轻浮的
  轻浮如刽子手,

  轻浮如刀笔吏。


  那么,如果我们回头仔细看这首诗,虽然你们不肯承认,但是事实上我们会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这首诗里的感情喷薄澎湃,轻易就让读者沦陷,可是这首诗竟然是冷抒情!  不是么,你们仔细看看,在整首诗里,作者并没有明确的,甚至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表露和暗示自己的情绪,他一直在讲述,从实到虚到虚位,整首诗实际上就是一个讲述和表达思考体悟的过程,当然“今夜,天下写诗的人是轻浮的/轻浮如刽子手,/轻浮如刀笔吏。”这三行,你不能根据字面上的意义进行理解,你得正面反面来看,在这一刻,一切语言和矫情的诗歌都是轻浮而多余的,因为在如此的惨事面前,一切诗人都应该失语,不要让自己轻浮的语言玷污了死者,但是作者自己也在写诗啊,所以这里的另一个概念说的又是,诗歌并不是轻浮的,因为有杜甫那样如侩子手如刀笔吏那样深刻沉郁的诗人,可是和这样的惨事对比起来,他带来的悲痛甚至连杜甫相形而言都是轻浮的。  所以你们明白了么,如何用理性来表示情感?如何进行一次成功的冷抒情?熏陶、沉淀、参照物。如何树立参照物?讲述。  说句题外话,这是我见过最牛逼的冷抒情了。    那么,刚才我们是从讲述的内容上看,把讲述分为完整讲述和片段讲述,那么现在我们从讲述的形式来看,把讲述分为实写讲述和虚写讲述。  先说实写讲述。顾名思义,讲述的内容是现实的内容,是客观存在的。当然,不要钻牛角尖说怎么知道作者讲的东西是不是客观存在,对于这个的判断,你要从这部分讲述在诗歌中的作用来看。  一般而言,实写讲述的内容,都是合乎逻辑的,不管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件,还是很古老的历史故事,都可以归纳入实写讲述的范畴。但要注意,这判断是要结合诗歌来看的,比如说,如果诗歌的讲述者本身所处的逻辑时间是在楚汉纷争时,诗歌讲述关于项羽的场景,你就可以认为是实写讲述的。而如果诗歌的讲述者本身所处的逻辑时间是现代,而讲述项羽,那就是虚写讲述,举个例子,李清照说: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就是虚写讲述。  除了逻辑时间,还可以从逻辑地点来判断。如果讲述者此刻逻辑上是在大学教室里,但他开始讲述他在老家耕作的父母,那么这种讲述是虚写讲述,而如果没有刻意点明讲述者所处的逻辑地点,而是采用一种跟随式的视角来写同样的内容,那么我们可以判断为实写讲述。  一般而言,实写讲述和虚写讲述的使用方法与完整讲述和片段讲述不同,完整和片段讲述一般极少放在一起使用,因为放一起会混乱,然后四不像,或者直接变成失败的片段讲述。而实写讲述与虚写讲述则常常结合使用。

  那么,我们举一个例子:

  

  《紫禁城的黄昏》
  ◎潘维
  
  自从因贪食而受到责骂之后
  黄昏又一次落到紫禁城
  书案和琉璃瓦屋檐光洁的气味令人吃惊
  每逢烛光熄灭或眼帘跳动
  皇帝就要上百遍地翻弄那些泛黄的历书
  随着他轻轻一声咳嗽
  便冒出一大群大臣、管家,全体跪拜
  不敢喘息,在这些噩梦成癖的日子里
  皇帝唯一的宽慰就是领略权力的奥秘
  但他若是知道皇冠在戴上之前就已被命运废黜
  或者当他发怒,打碎贡酒,而突然
  一种迷幻攫住了时间,使他原谅了一切
  那么,他至少会替后宫的奶娘梳理一次头发
  
  然而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
  还墨汁未干,那个被阉割了生殖器的太监
  就从旁门溜走了,弯腰搂抱着玉器
  火光中的京城,一片干燥
  众人皆听见蟋蟀的锯齿一圈一匝地
  咬啮着回廊的圆柱
  那儿锦缎上的黄龙是用金线织成的
  至今仍有一些女子在羡慕妃子们的香料
  和她们在铜镜前那种空洞的争风吃醋

  

  在这里,讲述类型伴随着讲述者视角的变化,很明显地发生了变动。之前,讲述者采用的是跟从的视角,在逻辑上,他和讲述的对象——紫禁城里的皇帝是处在同一逻辑时空的,所以我们能够身临其境地接触到他们,这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一个铺垫的过程。到了诗歌的第二节,我们却看到讲述者的视角出现了远离,从进距离的跟从者,到紫金城外,再到我们现实的时空,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距离紫禁城的距离也同样发生着时空上的远离,而这就导致在这里,讲述成为了虚写讲述,尤其是在“至今仍有一些女子在羡慕妃子们的香料/和她们在铜镜前那种空洞的争风吃醋”这里,这极其明显。

  那么,正如实写和虚写放在一起使用带来的好处一样,实写讲述和虚写讲述的交错使用,能够使得诗歌的空间架构增大,让读者所能接触到的,不论是意境还是情感,都有足够的自由和开阔。而其中,实写讲述起到诗境骨架的构建作用,更加清晰地让读者进入到诗歌创造出来的意境和讲述情节当中去。  这是实写讲述,那么虚写讲述呢。  如我刚才所说,虚写讲述就是当成虚的来讲,不管这东西是真是假是存在还是想象,只要当成虚的来讲,讲述者的逻辑时空与讲述内容不在一个时空里,这就是虚写讲述。在诗歌虚实相间的写法中,虚写讲述常常承担着拓宽意境,拓宽空间的作用。

  比如说我们看一首诗:

  

  《梁山伯与祝英台》
  ◎张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们每天
  读书猜迷,形影不离亲同手足,
  他没料到她的里面美如花烛,
  也没想过抚摸那太细腻的脸。
  
  那对蝴蝶早存在了,并看他们
  衣裳清洁,过一座小桥去郊游。
  她喏在后面逗他,挥了挥衣袖,
  她感到他象图画,镶在来世中。
  
  她想告诉他一个寂寞的比喻,
  却感到自己被某种轻盈替换,
  陌生的呢喃应合着千思万绪。
  
  这是蝴蝶腾空了自己的存在,
  以便容纳他俩最芬芳的夜晚:
  他们深入彼此,震悚花的血脉。
    这首诗里,讲述者的视角是恒定的,但讲述的内容一会儿是蝴蝶,一会儿是梁祝,一会儿他们是远远对望的,一会儿又是彼此融合的,这就是很明显的虚写讲述。  在其中的内容,就更不用追究其是否合乎客观规律了,当然不合乎,那么这不合乎规律的部分就藏着作者的诗意。你看整首诗,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表意,就是因为有些事情,说破了就很没有意思了,有些美,下了定义就不美了,所以在这里,张枣回避了那些不能说的内容,不能下的定义。  
  这是蝴蝶腾空了自己的存在,
  以便容纳他俩最芬芳的夜晚:
  他们深入彼此,震悚花的血脉。
    而重点在于此,“震悚花的血脉”震悚的何止是花的血脉,更多的是我们的心弦,这一个截取来的片段里,蕴含了多个视角变幻的实写讲述过程,而这多个过程结合起来,就成为了一个庞大的虚写讲述的过程,而虚写中,就藏着作者的态度。  那么,在这里有必要提一下的,是虚写讲述中的一个手法,虚位讲述。  就像一开始我们看到的杜甫,属于虚位讲述。虚位讲述就是说,讲述的过程和内容并没有明确出现,但讲述的效果出现了,这类似于我们说的互文性写作,又有一点点的区别。  虚位讲述,是一个刻意绕过讲述内容的动作,虽然绕过了讲述的内容,但他是从讲述内容引发的后果、连锁反应或者是代指入手的,比如说一开始看到的“轻浮如杜甫”,这既是互文性写作,又是一个代指,这个杜甫代指的是杜甫本人,又是杜甫的一生,又是他的沉郁顿挫。  而互文性写作,这个可以百度到的,就是在作品中对于作品外的某个人,某一情节,某一作品的提及,而提及的内容,因为其具有大众性,大家都知道,所以一提,就把作者要表达的态度链接进来了。  虚位写作和互文性写作的区别在于,他们虽然都是回避了讲述的内容本身,但互文性写作是利用内容的公众性特质,而虚位写作除了利用公众性特质之外,还可以利用这一事件造成的后果,形成的影响,对于情绪的连带反应等等。

  我举个例子:

  

  《渡》
  ◎李少君
  
  黄昏,渡口,一位渡船客站在台阶上
  眼神迷惘,看着眼前的野花和流水
  他似乎在等候,又仿佛是迷路到了这里
  在迟疑的刹那,暮色笼罩下来
  远处,青林含烟,青峰吐云
  
  暮色中的他油然而生听天由命之感
  确实,他无意中来到此地,不知道怎样渡船,渡谁的船
  甚至不知道如何渡过黄昏,犹豫之中黑夜即将降临
  

  比如这首诗,在这首诗,渡船客渡船的原因,来到渡口的过程,以及导致他迟疑、听天由命的原因,就是被“虚位”掉的内容,我们不知道,作者也没说,但我们通过对他之后的行为动作,我们对于这被“虚位”掉的内容,就可以有自己的猜测和判断,而由此产生的读者感悟,就是作者想要表达的和达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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