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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轩:我们与美的邂逅,正是文学

2017-07-23 曹文轩 文学批评

  


写天地之大美

曹文轩



1969年5月的一天早晨,川端康成悠闲地坐在夏威夷海滨饭店的阳台餐厅里。此时,明媚的阳光正穿过透明的玻璃窗,纯净地照射着在长条桌上整齐地排列着的玻璃杯。他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心中一阵激动:被晨光照射着的玻璃杯,晶莹而多芒,正宛如钻石般发出多棱的亮光,美极了。


事后,他在夏威夷的那场著名的公开演讲中回忆了那个永不能忘怀的早晨。他对他的听众们说:这是我与美的邂逅;像这样的邂逅,难道不正是文学吗?


那个演讲的题目叫“美的存在 与发现”。


文学家的天职,就是磨砺心灵、擦亮双目去发现美,然后用反复斟酌的文学昭示于俗众;千百年来,人类之所以与文学亲如手足,也就正在于它每时每刻都在发现美,从而使生活有了清新之气,有了空灵之趣,有了激活灵魂之精神,并且因这美而获得境界的提升。



一个再深刻的思想都可能变为常识,但美是永恒的。然而,在现在中国的语境里面却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美”成了一个非常矫情的字眼。现在的中学语文选课文,很难从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里选出一些文本,只能从现代作家的作品里选一些文本。为什么?现在的作家很少有适合给中学生看的散文和小说,因为里边都有一些很脏的东西。很多作家把丑和脏混为一谈。西方的文学和艺术一直在写丑,这是没有问题的,丑是它里面很重要的一脉,但是它不写脏。丑和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曾建议一个学生写一篇论文:新时期小说中的厕所意象。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其中有一个镜头:一个人追着一个人办事,那个人说,我上一趟厕所,你等我一会。那人进了厕所,于是我们听到了一股水流声。等在外面的这位,等得不耐烦了,也进了厕所,于是我们听到了更为宏大的水流声。我还在电视里看过一个叫《厕所》的舞蹈,就见那些人从这个便桶挪到那一个便桶。用这种方式制造所谓的真实感,中国文艺究竟是怎么了?


不是说文学不能写厕所。加西亚·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男主人公在年老时,上厕所解小便总是弄得便桶很脏,他的老伴就时常指责他,他很伤心。他回忆起他年轻时上厕所撒尿的情景——那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啊!又稳又准又狠。这里写的是生命流逝、青春不再的伤感。



我们的文学呈现如此景观,与片面追求“深刻”是有关系的。一个未经证明但感觉上仿佛是的观念是:深刻不存在于美的物象之中,深刻只隐藏于丑陋与肮脏的物象之中。这一观念来自现代派的实践与理论,几乎形成了一个公式:丑(脏)等于深刻。


我对现代形态的文学深表好感。是它们看到了古典形态之下的文学的种种限制,甚至是种种浅薄之处。现代派文学决心结束巴尔扎克、狄更斯的时代,自然有极大的合理性与历史必然性。是现代形态的文学,大大地扩展了文学的主题领域,帮助我们获得了更深的思想深度。然而,不得不说,它也在无意间将文学带进了冷漠甚至是冷酷的境地。


所以,现在必须重提这个似乎被文学遗忘的事实:这个世界上,除了思想,还有审美。作为完美的人性,这两者同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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