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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没有完美的人,而最当得起一个“贤”字的只有此人丨林梅朵读红楼

2017-07-19 林梅朵 历史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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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可当得起一个“贤”字?

《林梅朵读红楼系列》 第十回

历史堂官方团队作品

文:林梅朵


袭人是个颇有争议的人物,喜欢的人说她温柔妥帖,细致周全,不喜欢的人说她心机重,善谋算,爱告密,甚至把晴雯之死加在她身上的,不一而足。

 

袭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原是老太太屋里的,老太太看她妥帖,先后把她拨给过两个人使,一个是史湘云,另一个是贾宝玉。可见在黛玉未来之前,史湘云在老太太心里的位置是仅次于宝玉的。老人家不放心谁,就让自己得力的丫头去服侍谁。

 

其实,在宝玉身边,袭人怎么数也算不上是个出类拔萃的。论相貌,她不如晴雯,论心灵手巧,更是比晴雯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那雀金裘烧了窟窿,唯有晴雯能修补的好,香囊、荷包这类精致又含着情谊的物件,宝玉是烦黛玉去做,袭人手里的针线不过是绣个肚兜、打个扇套、做双鞋这类平常活计。

 

麝月虽平常不言不语,老实巴交的,可她也有一样你能耐:会说理。

 




芳官和干娘干仗那一回,袭人见乱成一团无法制止了,赶紧叫麝月: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过去震吓他两句。果然麝月一出马,几句话说的婆子不敢放肆了。袭人呢?怨不得贾母说她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从来不擅长这样事。


宝玉是贾府的“活龙”,他身边的人自然都是选拔的优质资源,分小戏子时,给宝玉的是正旦芳官,定是戏班子里最水灵伶俐的。果然芳官来了就和宝玉打成了一片,宠的她快上天了,想吃小灶就吃小灶,想喝酒就直接跟主子说“我要开斋了,不许管着我”,连柳五儿的工作安排她都大包大揽的应下来了。短短时间她就混的如鱼得水,谁能比?

 

连上不去前儿的小红也不简单,琏二奶奶这样办事风行电掣的主子,能跟的上她的节奏的人可不多,就这样一个王熙凤,竟亲自来挖小红了,可见这丫头能力确实不差吧。

 

混在这样个个有绝活儿的一群丫头中间,袭人似乎无出色之处。在怡红院里,她又要伺候好宝二爷,又要管理着小丫头们,还得平衡大丫鬟之间的关系,凭的什么呢?

 




其实,袭人也有几样是谁都比不了的。

 

曹雪芹给有分量的大丫鬟每人一个字,如同封号一般:勇晴雯、慧紫鹃、俏平儿、贤袭人…… “贤”这个字当是评价最高的一个字了,袭人有多优秀能当得起一个“贤”字?

 

先是忠心,她服侍哪一位主子,心里眼里就只这位主子,这也是贾母最放心她,派她来服侍宝玉的原因。可只有忠心还远远不够,还要有头脑,会调停。袭人头一样:能压事。

 

要有能平息、会遮掩的本事,不仅需要胸怀,更需要智慧。先看小事。

 

宝玉给袭人留着的“糖蒸酥酪”被奶母李嬷嬷吃了,还是赌气吃的。这事要搁在别人,指不定又是一场“热闹”。看袭人是怎么办的:

 “原来是留的这个,多谢费心。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好肚子疼,足闹的吐了才好。他吃了倒好,搁在这里倒白糟塌了。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

 

袭人真的不爱吃酥酪只想吃栗子吗?当然不是。她是怕为一碗酥酪又惹的宝玉大脾气。当日为“枫露茶”被李嬷嬷吃了,宝玉一生气把沏茶的茜雪撵出去了,发了一顿疯,连茶杯也摔了,还惊动了贾母遣人过来问。枫露茶的事跟袭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完全可以不参与进去,可面对贾母的询问,袭人自己把事情揽下来了:

“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钟子。”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倘或不是袭人,这事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消停了。

 




李嬷嬷是宝玉的乳母,仗着年纪大了,奶过二爷,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进了怡红院就把自己想象成老封君,丫头们应该上赶着献献殷勤才对,宝玉应该时不时请个安送点子吃的给她才对。可惜,一切不如她所想。李嬷嬷的一腔怨气时时要发作,她时不时就来宝玉房里抖抖威风,看见有酥酪,就自说自话:这盖碗里是酥酪,怎不送与我去?我就吃了罢。

 

丫头们说那是给袭人留着的,更是捅了肺管子----原来宝玉的饮食起居一应是李嬷嬷照管着,宝玉大了她告老出去这才轮到袭人接手。这才几天,就被这个毛丫头夺了地位!李嬷嬷气得骂道:你们看袭人不知怎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

 

瞧瞧,袭人的酥酪还没吃着,无缘无故先挨一顿骂。可袭人并不和她计较,只说想吃栗子岔开宝玉就完了。宝玉亲自剥好的栗子,她叫小丫头拿去吃了。


要是袭人没这样胸襟,和晴雯似的:“快别提。一送了来(豆腐皮包子),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放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

‘宝玉未必吃了,拿了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


不惹得宝玉发火儿才怪。


倘若袭人没这样智慧,只说“其实我不爱吃”,宝玉也未必信。再反问一回,小丫头子带出李嬷嬷所言之语,倒更生了事端。看脂砚斋在“酥酪”一事旁评“贤而多智术之人”,可谓深知袭人。


后来晴雯摔了扇子和宝玉拌嘴,也是袭人从中调停,宝玉一时之气说撵晴雯,袭人带着怡红院的丫头们都跪下了。若论晴雯,和袭人性格大相径庭,且“满屋里属她最磨牙”,让她去了岂不省事?但这就是袭人,只在大处着想,不以私情处事。晴雯有错,错不至撵出去,宝二爷一时怒起,总要有个台阶下----她一下跪,满屋里丫头都跟着跪下了,大家哭一会儿丢开手此事就过去了。

 




小事如此,大事亦然。

 

宝玉挨打是荣府闹翻天的大事。事后王夫人问袭人:

“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挨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

 

袭人听见了吗?当然。茗烟早就告诉她了:

“那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见老爷的人说的。”

 

可她却说:

“我倒没听见这话,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王夫人摇头:“也为这个,也有别的原故”,袭人只说“别的原故实在不知道了”。

 

她为何不说实情?这是多好的机会,可以邀功请赏,又投靠了太太,难道有什么顾虑不成?

 

若说她怕赵姨娘,连芳官儿这样的都敢和赵姨娘对骂,怕她作甚?何况王夫人已说了不告诉别人知道,难道袭人竟不相信?若不相信太太,又怎肯将自己的忧虑和盘托出?

 

袭人不是怕,也非不信任,她只是一直延续这种息事宁人的处事方法而已。既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要防患于未然,这才是妥当的袭人。

 

她为一个宝二爷日夜悬心不是假话:

“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


这是袭人又一样好处:虑事周全

 




就是此时不说,也不过一年半年,宝二爷还是要搬出去的。毕竟少爷小姐们在一天天长大,比不得小时候。总不能大姑娘大小伙儿总在一处混着住下去,别说是荣府这样的大家族,就是寒门小户,家里有几间房的还要讲究避嫌呢。

 

况且袭人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自有她的道理。就在前几日,雨村来要见宝玉,宝玉匆忙间忘了带扇子,袭人给他送出来时,正赶上宝黛二人言语缠绵,彼时黛玉已经走了,宝玉还回不过神来,把前来送扇子的袭人当做了林妹妹,说出那句让人心惊的话:

“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袭人怎不胆寒?他表兄妹之间如果真出点“不才之事”,下人们都难逃其责: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

 

自然,冰清玉洁的黛玉和不同俗流的宝玉,一个是天上神瑛侍者下凡,一个是灵河岸绛珠仙草转世,他们今生的缘分只限于“还泪”一事,怎么会做出那种让人耻笑之事呢?可这些袭人如何知道?她眼里看见的只是一对情窦初开的表兄妹。宝玉的性格又是个出奇的,“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

 

袭人既服侍宝玉,心里装着二爷,为他的名声着想,正是分内之事。

 

王夫人撵了怡红院的晴雯、芳官儿、四儿,不少人都疑心到袭人头上,连宝玉都在猜:“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四儿和宝玉同日生日,她自己说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这话虽只是小孩子的虚荣心在作怪, 是能和宝二爷一天生日的沾沾自喜,可能说出这样话的丫头,脸也够大的。日后人大心大,保不住没有麻烦。芳官更不用说,宝玉已经把她宠上天了,她自己又不知收敛,袭人也不好禁约。这样下去,整个怡红院风气难免不被带坏。这二人被撵无疑是袭人在太太跟前说过什么的,她这样做既是为了怡红院的风气,也是怕真闹出什么事来难以交代。若说晴雯的事也是袭人暗中作梗,真是错疑了她了。晴雯之“罪”完全是王善保家的挑唆,加之晴雯平日树敌太多,惹人抱怨,跟袭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袭人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故意说了一番“海棠花该先比我,轮不到晴雯”的醋话来止住宝玉,再暗中叫人把晴雯的铺盖衣服等送出去,把攒的钱给她拿出去养病用。


 



不计较,不抱屈,凡事以平常心处之,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这亦是常人不易做到的。后来连薛姨妈也称赞:

“她的那一种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


王夫人更是眼含热泪感慨着:

“你们那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宝玉果然是有造化的,能够得他长长远远的伏侍他一辈子,也就罢了。”

 

看看怡红院的日常场景就明白王夫人为何说这话了:麝月,秋纹,碧痕,紫绡等都在抓子儿赢瓜子做耍,晴雯追着芳官要打,这时袭人在做什么呢?原来正在里屋打一根灰色的结子。这是在做夏天有丧事方用得着的素色扇套子。平时二爷自然是锦衣绣服的,但那时贾敬刚归天,宝玉日日去宁府,穿戴要一身素净。袭人看见他带着的扇套还是秦可卿死那年做的,赶忙做个新的给他换下那旧了的。


这样细微小事,除了祖母和母亲,也只有袭人看在眼里想在心上了。

 

可惜,王夫人想要袭人服侍她的宝玉一辈子,可宝玉偏是个没造化的。从宝二爷和蒋玉菡结交之时,就无意中注定了袭人的姻缘:宝玉和蒋玉菡互换礼物,无意中把袭人的松花汗巾子给了蒋玉菡,把蒋玉菡的大红汗巾带回来给了袭人。正是: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红楼女儿多薄命,一条汗巾把线牵。

 

若说袭人老实,她有她的小心机,骗宝玉不爱吃酥酪,用赎身规劝二爷要听老爷的话……还曾因担心去告过密。可她的为人处事,处处周全大局,时时为宝玉打算,又确能当的起一个“贤”字。

 

《红楼梦》中没有完美的人,正是这样的人物刻画,才造就了一群可怜可叹真实可爱的红楼女子们。世界本无法非黑即白,何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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