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养兰花 | 四时录
作者:江上(本文获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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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一位友邻广播说:有一个人吸毒,戒了几次都失败了。去年他看朋友养花,他也学起来了,整天研究花的品相、品种,植料,每天早上准时5点半坐在小院弄花,一坐就到晚上12点。为了攒本钱,他甚至偷偷把毒瘾戒了。现在他家人天天劝他把花卖了,让他重新吸毒。
我不好意思去问人家事情的真假,免得人家说我没见过世面。但我相信,中了花毒的人,古今中外都是大把的。据说清末民初时期,江南的富户大族,如果家里有几个儿子,一般放小儿子出去读书、经商、留洋,留大儿子在家守成。为了让大儿子收心,会让他学几样玩意儿:昆曲、书画,或者养养花,再要么就是抽鸦片,这几样东西最能消磨锐气。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这养花和吸毒也差不多。
养花又以养兰为尚,江浙气候适宜,本是兰花的主产地,尤其在无锡、杭州、上海这些地方,出了很多养兰的世家、大家,小户人家也喜欢养几盆装点一下。无锡“江南兰王”沈渊如,在兰届首屈一指。无锡很多人家世代养兰,分家时兰花要记入家产,嫁女时也要作陪嫁。杭州有个非常著名的邵芝岩笔庄,原名粲花室,这个花就是兰花,当年邵芝岩发掘了春兰名种“绿云”,一时名动江南。花开的时候,大家都是看花带买笔,笔庄的名头就大了。在今天来看,这就是个生意经很透的营销事件嘛。
但是,真的是有爱花的人,爱到差点命都不要的。比如蕙兰中的名品解佩梅就有这样一段故事:1937年靖江被日本鬼子占领,靖江人刘信之逃难时什么也没带,唯独带走了几盆兰花,抗战胜利后回靖江继续莳养,每年冬天放人民公园温房过冬。但是到了文革的时候兰花成为香花毒草(兰王沈渊如也是文革中被整死的),靖江人民公园只好将兰花东藏西藏,解佩梅始得保存。
——乱世之中,作这样的取舍,我很佩服。
解佩梅的叶子,特点在于花葶细长,梗色翠绿,一秆多花。叶面光滑油润,有光泽,叶质滋润,柔中有刚者为上品。解佩梅叶子娇嫩,平时一般用手沾水给叶子洗尘。其名出于唐代诗人杨慎的《咏兰》词:“香携满袖,似相逢解佩,江仙散尘缘。”
“养花养到老,到头换一盆草。”这个草说的也是兰花,按理说,植物都一样,园艺都一样,压根没有高低之分,不存在哪个比哪个高,哪个比哪个低。不要说养花,我就养臭虫、养蜘蛛、养蛤蟆,也是我乐意,吃你们家大米啦?谁要跟你们一帮老帮菜玩,我养个蜥蜴不比你酷多了!
但是,就单从传统的来说:梅兰竹菊,梅、竹、菊,都没有像兰花这样发展出了一套完善、高度发达的评价、赏玩、种养体系,而且历经千百年不倒。这个里头叠床架屋,蔚为大观,不进去就不知其妙。我想,很根本的一条,就在于兰花的“案头化”,它可以进入文人的书桌,慢慢把玩。抽一口鸦片烟,看一套避火图,再闻一回兰香,晚上再点两个唱的,喝一台花酒,神仙老子不如吾啊。
这一点就像今天的多肉,现在的居室都是小小的,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可供发挥,恰巧有这么个玩意,可以捧在手掌心,拍拍照,发发朋友圈,很文艺,很有逼格嘛,大家都来点赞,不是挺好。
我养来养去,现在的品种也是兰花最多了。工作最忙的那段时间,常常加班,有时候深夜一两点才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浇水,看兰花长得怎么样,是否生病、长虫,比什么都上心。老婆老是怀疑我勾搭上了什么妖艳贱货,偷偷去阳台发微信,骂过我好几次。
事情但凡沉迷,都是负担。人生的生老病死,都已如此沉重,兰花也是活物,会生病、长虫,也会死掉,是在沉重中加一层羁绊,但是,这也是人生啊。
春兰、蕙兰一般一年开一次,或者数年开一次,花开一月,也算耐久。只是这次花开,下次要等好久。有些蕙兰,好几十年都难开花,所以有句话说:老不养蕙,说不定还没等到开花,人就挂了。花开花落间,人的一生就过了。
世事东流水,还是有一副题赠沈渊如的对联说得好:“昨天风雨今夜阴晴几番辛苦,养花天气惜花心情一样温柔。”
春兰绿云,发现于杭州边上的五云山,这不是我的,我的还没开花
春兰宋梅,上了六箭花,这个是我的
春兰翠一品,今年第一次开
莲瓣兰,产自云南的品种
_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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