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中杂感8】我们为什么有那么多争论，相当一部分是因为这两个假设的分歧

在面对这场新冠疫情的时候，在我们人类内部，有很多分歧，有时甚至为此吵得一塌糊涂。这些分歧是怎么来的？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我觉得，比较有点层次的原因，有相当一部分是源于在两个基本假设上的分歧。

第一个假设是我们原来讨论过的，关于新冠肺炎性质的最基本假设，即非典化假设与流感化假设。第二个假设，新冠肺炎会不会变成大规模、季节性流行的传染病假设。不但在民众中，就是在专家中，在决策者中，其很多的分歧与争论都与在这两个假设上的分歧不无关系。

而这两个假设，在时间上又有一个大体前后衔接的关系。

类似非典？还是类似流感？

这场疫情率先在中国大规模爆发，在整个疫情发生与应对的过程中，占据支配地位的，就是非典化假设。

就中国的情况而言，形成这样一种假设是顺理成章的。第一，2003年的非典即爆发并主要流行于中国。人们对非典那场疫情记忆犹新。所以，这次的疫情一发生，人们马上就会联想到非典。第二，无论是突如其来也好，人为延误也好，总之，在人们的印象中，武汉的疫情来势凶猛，甚至在爆发期给人们一种天昏地暗的感觉。第三，在临床上，新冠肺炎与非典也具有某些类似的症状。

所以，在面对这场疫情的时候，中国的老百姓一开始就没有西方人的那种漫不经心，有的反倒是多少有些夸大的恐慌。因为非典的记忆告诉人们这种传染病的厉害。所以，就是到现在，中国的民众也不能理解，西方的一些人为什么还不把这场疫情当回事。在这样一种假设之下，采取的应对思路当然就是严防死守，甚至不惜一切代价，阻隔、消灭病毒。在采取的措施上，宁可把事情想象得严重一点，多加点小心没坏处。

而在许多其他国家，尤其是西方国家，流行的则是另外一种假设，即把这次的疫情看作是一场流感，至多是一场大号的流感。他们的流行说法是，新冠的死亡率与流感相差无几。这样的话，新加坡的李显龙说过，日本政府说过，英德法等欧洲国家的政府说过，美国政府或特朗普也说过。在这样一种假设之下，其采取的应对思路，就完全不同。民众没怎么当回事，照样工作，照样生活，照样娱乐，照样聚会。而政府的应对也是有点松松垮垮。

有人会说，有关疫情的这两种不同的判断，你为什么要称之为两种假设？为什么要用假设这个词？我想首先要说明的是，在科学中，凡是没有经过充分验证的判断，都应该叫做假设。那这两种假设到现在能看出点眉目了吗？应当说，把这场疫情简单比作流感的观点，基本上被人们抛弃了。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人们认可非典化的假设。因为一个公认的事实是，新冠感染者80%以上是轻症者，而且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可以自愈的。

会不会变成大规模传染的季节性流行病？

应当说，关于第一组假设，即非典化还是流感化，其结果，现在已经接近水落石出了，结论可能是介乎于两者之间。

现在的分歧开始转向另外一个问题，即新冠病毒会不会转变成大规模传染的季节性流行病？这个假设与前一个假设多少有些联系，但又不完全等同。可以这么说，认为会转变成大规模传染的季节性流行病的学者，原来往往是持流感化假设的。但持非典化假设的并不意味着否认转变成大规模传染的季节性流行病的可能性。

我们先来看看季节性流行病假设。这个假设实际上包含如下几点：（1）这种病毒的传染是无法控制的。它具有人与人之间的高传播率。SARS病毒的特点是在动物与人之间传播率很强，而在人与人之间的传播率却很弱。（2）新冠病毒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它是不会消失的，它会变成我们人类的一部分。更现实地说，这个病毒可能将在18个月内感染美国20-60％的人口，而现在只是传播的初期阶段。（3）阻隔的作用是短暂而有限的，即使一时阻隔住，还会卷土重来，特别是今年冬天。（4）在感染者当中，重症者与轻症者的区别是明显的，占80%的轻症者症状轻微，相当一部分可以自愈。（5）抗疫最终的胜利，取决于疫苗的研制成功并得到普遍的使用。

正是这样的一种假设，构成了目前欧美主要国家防疫策略走向的基本逻辑前提。在实践中的策略，就是：（1）不强调消灭病毒，而是采取拖延的策略，促使病毒错峰爆发，以时间换空间。（2）将救治的重点集中在重症者身上，尤其是老年人和患有基础性疾病的人。（3）关键是不发生医疗挤兑，保障国民医疗系统的正常运转。（4）保障经济社会的正常运转，防止次生灾害的发生。（5）加紧疫苗的研制。

但也有人，包括钟南山院士并不认同季节性流行病的假设。他说：现在把新冠肺炎说成是一个常态的，像流感那样季节性出现的流行病，我觉得还为时过早。新冠肺炎为什么会出现？它会不会跟气候的变化和各种外界的生态条件变化有关？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此外，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也说，新冠肺炎与季节性流感存在重要区别，流感不可控，但新冠肺炎疫情是可以得到控制的。我们不会针对季节性流感进行接触者追踪，但各国应追踪新冠肺炎患者的密切接触者，这样可以阻止传染并挽救生命。

中国要面对的问题：防止病毒卷土重来

厘清上述两个假设的思路，尤其是第二个假设上的分歧，对于我们认识中国未来在防疫上将要面对的问题，以及应当采取的应对思路，是很有意义的。

应当说，尽管有最初的延误，尽管付出巨大的代价，在成功抑制或控制病毒的传播上说，中国是做得最成功的国家之一。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巩固已经取得的成果。而作为前提的，就是要弄清楚中国未来在防疫上将要面对的问题是什么？

从理论上说，在我们获得抗击病毒的阶段性胜利之后，未来要面对的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威胁。一是输入性病毒的威胁。主要是境外人员入境带来的病毒的传播。二是到冬季，新冠病毒由于某种原因卷土重来。如果按照非季节性流行病的假设，第二种威胁的现实性比较小，把精力主要放在防止境外的输入就是了。但如果是按照第二种假设，就要同时注意这两种风险，并要对冬季可能发生的疫情反弹，做好充分的准备。

实际上，如何对待第二种假设，如何认识第二种假设所涉及的那些问题，对于我们在相关的一些重大问题上如何做选择，包括如何认识疫情对经济的影响，都是极为重要的。因此，现在不是欢呼的时候，更不是膨胀的时候。我们应当密切关注国外疫情的变化，包括其抗疫措施的细节性结果；同时加强这方面的科学研究，取得对这次疫情更深入的认识。这样才能掌握未来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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