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斯：史上最有权势的美国副总统？
2016年12月5日，美国纽约曼哈顿，美国当选副总统迈克·彭斯。图｜CFP
彭斯：史上最有权势的
美国副总统？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苏洁
本文首发于2017年1月16日总第789期《中国新闻周刊》
“迈克，你好。”美国众议院民主党领袖南希·佩洛西坐在光滑的桌子后面，脸上挂着微笑。几个月前，她没想到自己会和迈克·彭斯有这样一场会面，那时候，意气风发的民主党对2016年的这场总统大选志在必得。如今，作为即将就职的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正在安排和众议院的关键人物一一会面。“老相识”南希·佩洛西是彭斯安排第一个会面的人。在彭斯看来，南希是一个“有价值的反对者”。
相识多年的两人并没有让这次会面太过严肃，南希更是开诚布公。“迈克，你未来在白宫扮演的角色可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你知道界限和分寸。我当然不是质疑未来总统对界限的无知，但我更相信你的经验。未来，我们可以合作的地方还有很多。”不出意料地，南希表达了对特朗普未来执政能力的“质疑”。不过，对话中彭斯并没有给南希太多表达质疑的机会，而是巧妙地应对或转移了话题。
在1月20日特朗普正式宣誓就职美国总统前，彭斯还有很多场类似的会面要进行。彭斯知道，从现在开始，他有义务让特朗普当上一个“成功总统”。
“从目前看来，彭斯将会是一个有行动力的副总统，是特朗普政府中不可替代的角色。”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的荣誉院长约瑟夫·奈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对即将就任美国副总统的彭斯的角色评价颇高。
2016年7月15日，当特朗普正式选定现任印第安纳州州长、共和党人彭斯为竞选副手的时候，很多人的第一个问题是，“彭斯是谁？”虽然身处共和党领导层，并在国会有过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彭斯在公众中的知名度却不高。
就在特朗普宣布彭斯为竞选副手的5天后，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做了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48％的投票者表示对彭斯“认识不多”，“没什么特别偏好”，只有26％的投票者表示对彭斯“有好感”。
虽然民众知之不多，在美国政坛深耕多年的彭斯，却在共和党内都有着较高的威望和影响力。
彭斯于1959年出生于印第安纳州哥伦布市，祖父母一代从爱尔兰移民来美，而其家族曾是民主党的坚定支持者。彭斯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自己出生在一个民主党家庭，当年的偶像是信仰天主教的民主党籍总统肯尼迪。
和大多数来美国的第一代移民一样，彭斯的祖父母生活并不容易，祖父最早在芝加哥做公交车司机。到了彭斯父母一代，生活逐渐好转，他们在哥伦布市经营起了连锁加油站，生了六个孩子，彭斯是其中之一。
彭斯自小能言善辩，学习成绩也不错。1977年高中毕业后，他进入汉诺瓦学院学习历史，并在1981年拿到学士学位。之后，彭斯进入印第安纳大学学习法律，并在1986年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开始了律师生涯。
就在读书期间，彭斯的政治立场开始转右，欣赏的偶像也从民主党籍总统肯尼迪变为共和党籍总统里根。渴望多方面尝试的彭斯并没有打算做一辈子律师，而是开始涉足政坛，虽然这条道路并没有那么好走。
在1988年和1990年，彭斯先后两次参选议员失利，随后进入支持自由市场智库“印第安纳政策检验基金会”担任主席。
1992年，彭斯在印第安纳当地的电台开了一档脱口秀节目，叫《迈克·彭斯秀》，节目在全美18个州播出。在1995年到1999年期间，彭斯还主持了一档政论性广播节目。
始终没有放弃政治理想的彭斯于2000年再度参选国会众议员，并且成功当选。入职一年内，彭斯就成了党内公认“有坚定的自我目标”的人，并连续4届成功连任国会众议员。
彭斯在政坛的上升期开始于2005年，当年彭斯成功当选共和党研究委员会主席。三年后，彭斯成功拿下众议院共和党议会主席的交椅，成为共和党内排名第三的领导人物。2012年，彭斯当选印第安纳州州长。
很多人在提到彭斯的时候会用到“保守”一词。彭斯经常在各种场合直言自己是“虔诚的基督徒”。“我是一个基督徒、保守派、共和党人”，这句口号是彭斯在担任电台主持人期间开始使用的，也成了彭斯作自我介绍的时候经常用到的开场白。
成为印第安纳州州长后，立场保守的彭斯取得了卓越的经济政绩。他曾主导过该州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减税，并完全消除了遗产税。同时，彭斯压缩政府开支，减少政府管制，支持工商发展。在他的综合措施推动下，印第安纳州的私营企业获得了迅速发展，就业岗位大幅增加。
不过，在很多社会性问题上，彭斯的保守立场也带来了争议。
2015年3月，彭斯签署通过了印第安纳州的《宗教自由恢复法》，这项法案旨在保护宗教自由，但具体的条例却引发不满，甚至遭到群众抗议。抗议人士认为，在彭斯这项法案的支持下，工商业者可以以“宗教自由”为由，拒绝为LGBT族群提供服务，这是对同性恋群体权益的伤害。最终，在舆论压力下，彭斯签署了《宗教自由恢复法》修正案，以保障同性恋者权利。
此外，彭斯也反对同性婚姻。2006年，时任共和党研究委员会主席的彭斯曾表态，反对同性恋人士争取婚姻平权，认为只有异性恋才有结婚的权利。“不让同性恋者结婚并不是歧视，而是在执行上帝的旨意。”彭斯曾如此解释自己不支持同性婚姻的立场。
甚至对诸多有益于同性恋平权的法案，彭斯也是一概反对。这其中包括保障LGBT族群于工作场所不受歧视的《反就业歧视法案》（Employment Non-Discrimination Act, ENDA），以及奥巴马总统提出的在公立学校设置跨性别厕所的提案等。
作为传统的基督徒，彭斯也反对妇女堕胎，他甚至在2016年年初签署了被称为“美国最严厉的”堕胎法案。根据法案，即使医生诊断出胎儿有基因缺陷，孕妇也不能因此堕胎；堕胎医师拿执照也要经历层层限制。
在难民问题上，彭斯也表现出了和现任总统奥巴马截然不同的立场。由于担心难民可能与恐怖分子有联系，彭斯曾公开对奥巴马的“叙利亚难民收容计划”提出反对。2015年11月，彭斯下令禁止所有印第安纳州立机构协助叙利亚难民在当地安置。
这一决定不仅引来争议，彭斯本人也被告上法庭。印第安纳州协助难民安置的救援机构在诉状中指出，彭斯打算扣留原本应该用来为难民提供住房和医疗服务的资金，这对救援工作是很大的伤害。联邦法院最终裁决彭斯败诉，并冻结了彭斯的相关命令。
当然，立场保守的彭斯也曾支持过奥巴马政府的政策。比如，彭斯本人曾明确表示支持TPP，这一立场和很多保守的共和党人不同。此外，在2015年初，彭斯表示支持奥巴马政府在贫困群体医疗保险方面的一些政策，并宣布印第安纳州政府和联邦政府一起合作，将贫困者的“医疗补助保险”进一步推广，覆盖35万低收入居民。
“彭斯既有保守，也有灵活的一面，他很懂得政治技巧的使用。”共和党战略分析师查理·布莱克表示，“这也是彭斯在政坛稳步晋升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在搭档的选择上，特朗普曾有过几个理想人选，但他们都拒绝了特朗普的邀请。而热切希望与特朗普合作的政客，比如现任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蒂，以及曾担任国会众议院议长的金里奇等，虽然比彭斯更有知名度，却没有入特朗普的法眼。“彭斯能够进入特朗普的考虑名单，除了在共和党内的多年积累和人脉外，他低调不张扬的性格，以及几无瑕疵的政治生涯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的荣誉院长约瑟夫·奈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在特朗普和彭斯搭档之初，很多人并不看好，主要原因之一是两个人性格的强烈反差，特朗普性格狂妄，很难与人合作。
2016年7月16日，特朗普和彭斯作为共和党竞选搭档第一次共同亮相。当天的发布会在曼哈顿中城的希尔顿酒店召开，尽管原本的主题是总统候选人介绍竞选搭档出场，特朗普却一个人在台上进行了约半小时的慷慨演讲，满场飘舞着支持特朗普的旗帜，而舞台上的标志也只有特朗普的名字。
这和4年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介绍自己的竞选搭档保罗·瑞恩出场形成鲜明对比。4年前，罗姆尼在弗吉尼亚州的威斯康星号战舰上宣布自己的竞选搭档出场，两人同时现身，而现场挥舞的都是两人共同竞选的标志。
对于特朗普和彭斯这对搭档的出场方式，美联社和《纽约时报》给出的评价是，“原本应该是副总统候选人为焦点的新闻发布会，却成了特朗普的个人秀场”。
尽管对这个组合的前景抱怀疑态度，美国主流媒体依然承认不按牌理出牌的特朗普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美国《时代》杂志将特朗普和彭斯的组合形容成是“娱乐家和理论家的搭配”。一个是来自纽约曼哈顿的亿万娱乐大亨，一个是来自美国中西部曾经的童子军男孩，虽然背景不同，却都是共和党中的右派人士，除了在贸易和社保等领域的理念有些许差异外，特朗普和彭斯在很多问题的立场上不谋而合。
而对于毫无政治经验的特朗普来说，深耕政坛多年的彭斯不仅是有力的竞选搭档，更是未来执政的有力臂膀。“作为总统候选人，特朗普是被排斥在共和党主流外的。而彭斯则不同，他在共和党内拥有广泛的声望和人脉。这样的人恰恰是特朗普需要的，彭斯的存在很好地弥补了特朗普在党内人气的不足，同时彭斯保守传统的共和党人形象，以及他的资源，都是特朗普胜选的有力保障。”约瑟夫·奈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正如约瑟夫·奈所说，特朗普竞选总统，一开始就不被外界看好，在共和党内更是如此。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和老布什，以及2012年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等都公开表示不支持特朗普竞选。而特朗普自己也放言，共和党能够团结当然最好，但自己与众不同，并不在乎团不团结。
与共和党高层对立严重的特朗普，要想胜选，就必须有一个拥有广泛党内基础的竞选搭档。而彭斯的出现，恰到好处地弥补了特朗普在很多方面的不足，尤其是在党内基础、外交、内政和立法等方面。
随着选举进程的不断推进，彭斯的“弥补”作用也在不断显现，有媒体干脆把彭斯称作是特朗普的“救火队员”。
2016年8月，特朗普和一位在伊战中阵亡的美军穆斯林士兵家人发生口角，引发外界一片骂声。随后事件影响不断扩大，进一步升级到美国士兵和移民问题上，并引发共和党内不满。彭斯不得不赶紧发声明，称赞牺牲的美军士兵是“美国英雄”，表示他的家庭“应该被每一位美国人所珍惜”。同时，彭斯在每次演讲中都会强调，自己是老兵的儿子，还是现役海军陆战队军官的父亲，和大家拥有共同的情感。彭斯的举动为特朗普重新赢得了支持。
在共和党内部，特朗普的独断专行性格也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之一就是共和党的另一个重要人物，众议院议长保罗·瑞恩。
今年46岁的瑞恩目前算是美国政坛的风云人物。他在28岁时就当选了众议院议员，并且连任7届。如今担任众议院议长，瑞恩不仅是美国政坛第三号人物，也将在特朗普未来的执政生涯中发挥重要作用。然而，瑞恩和特朗普之间的关系并不牢固。
为了在竞选关键时刻不丧失联盟，彭斯赶紧替特朗普抛出“橄榄枝”。2016年11月3日，彭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公开表示，支持自己的“私人朋友” 瑞恩寻求连任众议院议长。“我对保罗的支持是跨越任何界限的，我支持他连任众议院议长。”彭斯表示。
而瑞恩同样欣赏彭斯。他曾如此评价这位未来副总统：“他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是一个坚定的人，是一个你可以信赖的人。他来自保守运动的心脏地带，来自美国的心脏地带。”
“彭斯的为人和对党内关系的处理，对特朗普的竞选成功功不可没。一直对特朗普满腹狐疑的共和党保守阵营知道，他们可以信任彭斯。”乔治·华盛顿大学教授诺林格表示。
此外，选举以来一直围绕候选人的纳税问题，彭斯也“以身作则”。2016年9月，就在选民对于特朗普“为何不公开纳税表”讨论得如火如荼时，彭斯和妻子公开了他们近10年来的纳税记录。
数据显示，在过去一年，彭斯与妻子卡伦总收入为11.3026万美元，绝大多数为彭斯的州长薪水。两人当年支付的联邦税为8956美元。由于申报了一些财产损失和慈善捐款，他们享受了一定税收减免，有效收入税率在8％左右。夫妇二人收入最高的年份在2009年和2010年，总收入均超过18.7万美元。
彭斯发言人马克·洛特表示，“这些纳税申报明确表明，迈克和卡伦·彭斯支付税款，支持了有价值的事业。与克林顿夫妇不同，彭斯夫妇没有从这些年的履行公职中谋利。”洛特称，“彭斯夫妇16年来服务国家，受人尊重。”
彭斯凭借自己丰富的政治经验和深厚的关系，不动声色地为特朗普整合资源，笼络人心。
2016年8月，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一场竞选集会上，一名11岁的小男孩问彭斯，“我注意到最近您正在软化特朗普的一些政策和言行，这是您以后在政府中要扮演的角色吗？”彭斯一听笑了，他称赞这个小男孩有光明的前途，随后说，“我是百分之百和特朗普站在同一战线上。”
在美国媒体看来，特朗普和彭斯的组合很像2000年总统小布什和副总统切尼的组合：一位缺乏政坛经验的总统候选人挑选了比自己更有政坛经验的搭档。事实证明，切尼在成为副总统后，对白宫的各项政策实施影响深远。
“在白宫运作当中，尤其是国家安全领域，副总统的作用很重要。他需要参与国家安全事务会议，并和总统、国务卿，以及国防部长等交换意见。此外，副总统还要帮总统了解白宫颁布的政策是否有效落实。”特朗普竞选团队的第一任经理科里·莱万多夫斯基认为，彭斯将是“一个很有实权的副总统”。
在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的荣誉院长约瑟夫·奈看来，未来的特朗普政府中，彭斯将在两方面扮演“重大角色”：一方面，彭斯将会为新一届行政当局筛选高级官员；另一方面，彭斯将会构建与国会之间的桥梁。“由于彭斯的国会任职，同时有着多年的从政经验，他将在特朗普政府中扮演一个协调各方力量的角色。尤其是在医保和国会议题上，彭斯将发挥很重要的作用。”约瑟夫·奈如此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最近，特朗普未来政府团队的组建工作已经开始，而彭斯也已经开始为此忙碌了。基本每个职位的候选人都要经过彭斯面试，不管职位大小。而彭斯似乎也很清楚，自己更多是要扮演“幕后英雄”的角色。他需要替特朗普建立更多关系，以便寻找更多可能性。在华盛顿最近召开的一次美国商会会议上，彭斯私底下向各位会议委员递出了自己的个人联系方式。“其实政治就是一种‘可能’的艺术。了解人，和人交朋友就是为了寻找这些可能性。”彭斯说。
从目前来看，外界对彭斯的执政能力普遍看好。前印第安纳州州长米奇·丹尼尔斯表示，“如果特朗普知人善用，那么彭斯的能力和关系将是对特朗普背景的最大补充。”
不过，正如特朗普的竞选对手希拉里所说，“彭斯将接受的挑战是，他对痛苦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高？”毕竟作为特朗普的副手，要面对的绝不是一路的鲜花和掌声，其政治前途完全和特朗普绑定。“最直接的影响是，如果特朗普政府失败的话，在未来的4到8年内，彭斯是没有任何机会竞选美国总统的。”美国《时代》杂志的评论作家菲利普·艾略特表示。
在接受美国《时代》杂志采访时，特朗普毫不掩饰对彭斯的欣赏。“从任何角度看，彭斯都是一个高尚的人。他不仅热爱人民，也致力于一步步努力帮助他们。”
特朗普甚至表示，“人生中做得最棒的决定之一，就是选择迈克·彭斯做竞选搭档。”而他也期待，彭斯是那个和他一起“让美国重新伟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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