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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 | 他们的应许之地,我们的他山之石

2017-05-13 曾敏儿 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基布兹的民众庆祝五旬节(庆祝农作物丰收)。图 | GAOPIN 


他们的应许之地,

我们的他山之石

《中国新闻周刊》文 | 曾敏儿

本文首发于2017年5月15日总第803期《中国新闻周刊》  


冬雨过后,这里开满野花,包括紫色的基利波鸢尾花。你可以登上山顶,俯瞰整个耶斯列山谷,景色壮美。向另一个方向,你可以看到杰宁周围的巴勒斯坦地区,以及前方以色列和约旦河西岸之间的隔离墙。


在《孤独行星》上看到这样一段文字后,对基利波山的热望就这么突然点燃了。


从以色列北部城市拿撒勒到基利波山,沿途都能看到平坦宽广的绿色耕地。车行至基利波山顶,在路边远眺,约旦河谷果然名不虚传,良田万顷。


我们误打误撞,来到了以色列作家阿里·沙维特的《我的应许之地:以色列的荣耀与悲情》里讲到的艾因哈罗德。


艾因哈罗德的入口,是一间拥有高阔厂房的工厂。道路平坦,两旁林荫茂密。走过一座花园房子,走过网球场,便是一座开满野花的小山坡。山坡上逐级摆放着一些大块头的机器,应该就是当年拓荒者所用的农具,有播种的,犁地的,收割的,如今像功臣一样被显眼地摆放在这里。旁边有一块写着文字说明的铭牌,走近看,都是希伯来语。


山坡上坐落着一排白色房子,一色的圆屋顶,看起来就像荒漠里的建筑,又极像外星人的基地。


“在世界最凄凉的地方中,巴勒斯坦首屈一指,这里寸草不生,没有希望。”19世纪末马克·吐温来到此地,写下这样的句子时,犹太人的复国运动刚刚开始。阿里·沙维特的曾祖父,便是1897年发起犹太复国运动的先锋之一。1920年,犹太人从当地撒索克家族手中买下基利波山下的这片土地。第二年的9月21日,一支古怪的车队开进了哈罗德山谷,共计有两辆汽车、四匹马,以及大量的运货车。


“车队里,数十名劳动军的拓荒者兴奋十足,无比确信他们将颠覆历史。”阿里·沙维特在《我的应许之地》里写道。在艾因哈罗德,犹太复国主义者建立起了第一个基布兹。基布兹在希伯来语里是“团体”的意思,这是一种没有私有财产、共同劳动、共同受益的集体社区。“他们所有的人,某种意义上都是孤儿。他们切断了家族根脉,背弃了父母,于是,他们现在的状态是:无父、无母、无神。他们建在基利波山坡上的营地,更像是一座孤儿院。”


现在的艾因哈罗德基布兹当然早已不是“孤儿院”了,以色列各地的基布兹超过了260个。许多以色列精英都曾生活或出生于基布兹。自以色列1948年建国至今,有4位总理都来自基布兹,他们是本·古里安、摩西·夏里特、莱维·艾希科尔和果尔达·梅厄。在以色列工党执政的29年中,其内阁成员的1/3都来自基布兹;在以色列国防军中,许多高级将领也曾是基布兹成员。基布兹的农业产量和农产品出口量曾经超过以色列全国总量的40%,工业产值占全国的7%。不少基布兹还大力发展旅游业,很多旅游团队都会去加利利湖边或死海边的基布兹参观。一些欧洲年轻人会来基布兹生活一段时间,这是他们了解这个国家的独有方式。只要年龄在18到35岁之间,身体健康,懂一点日常交流英语,都可以通过基布兹官方网站申请成为志愿者。


早期基布兹的建筑。图 | GAOPIN


如今的基布兹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私有化越来越明显,不再完全是当年“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式的人民公社。像艾因哈罗德就已分裂成两个独立的基布兹:一个叫穆哈德,当年由斯大林的支持者经营,如今已走上私有化道路;一个叫胡德,曾由以色列国父本-古里安的支持者掌控,现在仍是一个传统的“集体基布兹”,主要收入来源还是小麦、棉花、牛奶等农产品。


每一个圆屋顶下,就是一所独立的带小院子的基布兹宿舍。花园里有花有树,点缀其间的饰物大多是带着我们儿时记忆的物品,有老式的农具、旧款的饭盒或茶壶。其中一个花园里,树下挂了一二十个各式饭盒。生于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人如果来到此间,怕是都忍不住要抚今追昔一番的了。


在这排房屋的尽头,是一座大一些的花园,一对老年夫妇正在里面打乒乓球,看到我们,既不特别好奇,也不冷淡。显然,慕名而来的旅人并不少见。


我们上去打招呼,77岁的老先生和他72岁的太太听说我们来自中国,便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老先生带着我们参观,一一看了客厅、卧室、厨房、花园,外面就是基利波山与无边的田野。他告诉我们,主卧的卫浴、厨房、露台等都是后来加建的。以前基布兹有食堂,大家都去食堂吃饭,所以家里没有厨房;孩子们也都不住在家里,而是住在专门的养育院,所以家里也是没有儿童房。现在一切都在变化,食堂不再,每家每户也都有了厨房。


我们反复问为什么会建这样的圆屋顶,老先生怔了怔,大概这样的问题他从未想过,因为它们从来就是这样的。


老先生拿出家庭影集给我们看。坐在这个大家族中间的老太太是他的母亲,已经102岁,他自己也有孙子和孙女了。言谈间,我们大致知道了他们的部分家史:父辈在1922年即艾因哈罗德成立后的第二年便已来到这里,夫妇俩都出生于此,已在这所房子里住了45年。


看我们一直啧啧地惊叹,英文稍好一些的老太太笑着说,年轻人都不喜欢这里,因为太安静了。老两口自己住,天晴时就坐在花园里对着远山、田野吃早餐或午餐,风景很好。


告辞时,老先生二话不说走下台阶,招呼我们坐进他的小车,要带我们去参观整个基布兹,让我们这些不速旅人惊喜不已。


老先生一边驾车,一边指给我们看当年的食堂、幼儿园、老人院、网球场、聚会场所……总之一应俱全,生老病死全包。后山上开满了大红色的野花,每户屋前都有精心打理的花园。当年这些犹太人从欧洲各地回归故园,想必也带来了欧洲的精致生活细节,所以96年前艾因哈罗德的先锋队员们会因为在集体餐厅里听到小提琴演奏而感到幸福。


古典音乐的演奏填补了我们生活中的空虚,只有音乐响起之时,我们的集体餐厅才恍如一个朝圣之地。我们生活空虚是有原因的。远离上帝对我们造成了可怕的冲击,它摧毁了我们作为犹太人的生活根基,这成为我们新生活的悲剧矛盾……当小提琴的琴音流淌在我们的餐厅,它同时也令我们反思生活的其他方面。它激荡起埋藏于我们心间最深的、已被忘怀的感觉。我们闭上眼睛,回归内心,仿佛被一个圣洁的光环包裹。


艾因哈罗德基布兹的幼儿园不大,彩色缤纷,门前草地上有玩乐设施,门口摆放着小小的彩色靴子。走进课室,二三十个基布兹小朋友正坐在小桌边午餐,每一个都有着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我们中的一位自告奋勇表演了一曲《让我们荡起双桨》,老师和小朋友们开心得又是欢笑又是鼓掌。我和一个长着胖乎乎的圆脸的小姑娘对视着,她粉粉嫩嫩的小脸和淡蓝的眼睛如天使一般。我在想,将来她们会离开基布兹吗?会因为太安静而离开家乡前往都市寻梦吗?


老先生还带我们去了他的小儿子家。这位30来岁的年轻人正在家里维修花园,听说我们来自中国,微笑着轻声说了句,有什么好看的呢?


离开前,我们去了开在村口的一家二手古董店。两间大屋在我们眼里如阿里巴巴的山洞:老式黑胶唱机、烧炭的熨斗、老茶几与书柜、犹太烛台、整套的犹太传统茶具、铜制茶壶、铜制酒杯、水晶玻璃酒杯、挂盘、布艺、首饰……琳琅满目,让我们如获至宝。早春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光影斑驳,亦真亦幻。


我猜想,当年的拓荒者们来到此处,白手起家。随着时代的更迭,他们逐渐可以拥有私人财产了,便将家中旧物换成了更时髦的现代物品,而这间店便成为了那些旧物的去处。我挑了一只铜酒杯和一个银戒指。摩挲着这些旧物,好像穿越到另一个世纪。


那时,犹太人陆续从世界各地来到此地,有的单身而至,有的举家迁居,大部分是充满梦想与激情的年轻人。如《我们的应许之地》里所写:


当他们结束一天的劳作回到营地时,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与欢乐里。1800年之后,犹太人终于回到这片山谷,播种土地。他们在公共舞厅唱起欢乐的歌谣,整夜整夜地跳舞,直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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