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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后,九寨这一夜

2017-08-09 李明子 张韵 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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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李明子 张韵本文首发于中国新闻周刊杂志新媒体平台


8月8日晚,徐建军刚刚在九寨鲁能希尔顿度假酒店住下,准备和朋友们在随后几天在九寨沟自由地休息一下。吃过晚饭后,他们走上电梯,准备回房间。电梯门刚一关上,突然就感受到一阵紧急的晃动。


徐建军是四川人,经历过5·12汶川地震和芦山地震,她立刻意识到,是地震。电梯随之停下。晃动持续了大约半分钟。电梯里的人都没说话,挤在电梯的角落里。晃动停止后,大家发现电梯门被震开了一条缝,齐力从这条缝扒开了电梯门,跑了出来。

8月8日21时24分,中国地震台网正式发布消息:8月8日21时19分在四川阿坝州(微博)九寨沟县(北纬33.20度,东经103.82度)发生6.5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

12分钟后,正式速报将震级修定为7.0级。

此次地震虽然震级高,但由于震源附近人口密度较底,大大降低了可能造成的伤亡概率。据8月8日22时民政部国家减灾中心发布的《四川省九寨沟县7级地震快速评估》,初步判断,此次地震可能造成2.4万间房屋倒塌或严重损坏,可能造成数十人至上百人死亡,上千人受伤。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此时正值九寨沟的旅游旺季。8月4日,九寨沟管理局刚刚发布了预警,九寨沟景区在当日接待游客量达40993人次,逼近4.1万的景区最大承载量。8月5日,九寨沟管理局启动旅游高峰一级应急响应,实行限量进入。据九寨沟景区公布的消息,8月8日当日,景区接待游客38799人,其中团队18158人次,散客20641人次。


据@中国阿坝州发布 后来公布的数据,地震发生时,在九寨沟县漳扎镇共滞留游客35000余人,最关键的,是如何引导旅客疏散和撤离。


店门前过夜

家住上海的刘女士(微博@ly_1983)一家也是刚抵达。


她和老公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从上海自驾游,经湖北、湖南、重庆,进入四川,8月8日下午一点才到九寨,入住在希尔顿酒店。


地震发生时,4岁的大女儿在浴缸里洗澡,7个月的小女儿已经在婴儿床里睡着了,老公正在卫生间洗衣服。


“震感特别强烈的时候大概有40秒左右,杯子都从桌子上掉下来了,摔破了,桌上东西都往地下掉。”刘女士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她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心里想的全是“这下可完了”。浴缸里的4岁孩子却什么也不懂,扶着水龙头,好奇地看浴缸里的水波晃动,好像在冲浪一样。


刘女士的丈夫是学建筑的,曾参加过都江堰重建,在那里遇到过余震。但刘女士是第一次经历地震,“整个人都站不住,抖得很厉害”。老公安慰说:不要慌,不要出去。这个房子是抗震的,八级都没有问题。刘女士连忙抬头看,看到房顶的白灰一个劲儿扑簌籁往下掉。


第一波震动停止后,两口子赶紧抱着两个孩子出了房间。从他们居住的别墅区往酒店大门口走,沿路有木头块,还有震落的碎物。快到大门口时,已经看到酒店工作人员在疏导跑出来的客人。一个工作人员告诉刘女士,县城其他地方都停电了,只有这家酒店还有电。刘女士四下张望了一下,觉得酒店的客人不是太多,加上其他酒店疏散到这里的人,共约有五六百人。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她,当天希尔顿的入住率是40%。

一整夜都是在酒店门前的空地上度过的。在刘女士和徐建军看来,希尔顿酒店的安置工作非常有序。酒店工作人员先是统计了住客信息,了解同行人员情况,并嘱咐大家不要再回房间,随后所有人都被分配了被子、保温毯、水和食物。有附近的旅客来避难,酒店也分发了同样的物品。


徐建军说,她经历了几次四川的地震,并没有太惊慌,但看到有些外国游客有点不知所措,去安慰了几句。希尔顿酒店的住客中,有几人轻伤,没有人遇难。


刘女士则把孩子们安顿在车上睡觉。据天气记录,8月8日22时,九寨当地气温已降为20℃,9日零点,气温更下降到18℃。两口子拥着保温毯窝在车里,时不时就能感觉到余震。刘女士回忆说,他们大概一共只睡了两三小时。周围的多数游客也差不多。“大家都睡得很晚,不过也都在睡”。在住店旅客中,刘女士认出来有一队日本游客,都显得比较镇定。


半夜1点,酒店开始在空地上发牛奶、果汁和面包。刘女士说,刚开始领食物的队伍排得不是特别整齐,有人担心排在后面会领不到。但最后所有人都领到了。因此今天早上6点酒店发早餐粥时,秩序就好多了。还有一些民工,也来排队领了食物。


余震的间隙,刘女士和老公把房间里行李都运了出来。“不玩儿了,天亮就赶紧离开。”


港游客与洲际大饭店

相比起来,九寨天堂洲际大饭店的损害更严重。地震中,酒店独具特色的接待大厅整体坍塌。

震前。

震前。

震前。

震后。


香港永安旅行社刚好有一支旅行团就住在九寨天堂洲际大饭店。香港永安旅行社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这只旅行团共有18名旅客和1名领队,全部是香港人。


地震发生后,旅行社设法与领队取得了联系,确认全团都处于安全状态。永安旅行社的Jay Cheung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整个团队从震后至今晨,都留守在九寨天堂洲际大饭店所划出的安全位置。“但目前联系领队不是特别方便。"


第一个遇难者,就是在九寨天堂洲际大饭店的救援中发现的。


据四川省公安厅的消息,4月9日是凌晨3时30分,阿坝公安消防支队政委黄波率松潘县消防大队、中队和县政府专职队、黄龙机场专职消防队共计5车20人,徒步10公里,到达了九寨沟天堂洲际大饭店现场,并根据现场情况,分成了4个救援小组,对酒店垮塌部位进行排查搜索。


当夜,搜救出遇难者遗体1具、4名重伤员并转送医院途中,救援还在继续。


洲际酒店集团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九寨天堂洲际大饭店的建筑确实在地震中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截至8月9日16时的统计数据,已有一名客人2名员工遇难。集团在九寨的另一家酒店九寨天堂甲番古城假日酒店目前确认无人员伤亡。不过,两家酒店都将暂时关闭,所有客人已转移到松潘县,并逐步撤离九寨沟地区。


地震中的房屋裂缝。图|网络


沟口到月亮湾

地震时,武警四川省森林总队阿坝州支队松潘中队指导员彭博正带领10名官兵在九寨沟沟口值夜班,时间是晚上7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


“水杯一下从桌子上掉地上了,我们就知道是地震了。”彭博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晚上9点多,刚好是游客结束一天的游玩,陆续出沟的时间。许多游客感觉到震动后惊慌地尖叫起来,小孩子们都吓哭了。彭博说,他和官兵立刻开始引导大家往空旷地走,并开始安抚大家。“我们的做法很简单,就是跟大家讲,不要太惊慌。小孩子哭,就抱一抱,哄一哄。”


空地有四五个篮球场大。大约一个小时后,彭博收到了九寨沟旅游管理局发出的通知,地震后,景区里的湖泊容易形成堰塞湖,有下泻隐患,要求组织游客上行3公里去到景区外一处叫“月亮湾”的地方避险。

 

3公里并不远,但路上时有余震,有时还有石块滚落,彭博和士兵们把游客集结在一起,排成一队,整齐地跟着引导往前走。两名官兵打头阵,彭博在最后收尾,剩下的队员跟着游客一起走;小孩子走不动了就抱一下,看到老人就扶两步,路上有落石碎石,就大家商量着快跑两步加速通过;一路上碰到的游客,也全部都收进队伍里一起走。“有些游客就在地上或车里直接睡下了,太危险了,我们都给叫出来一起走。”

 

月亮湾处刚好有一些准备搭建宾馆的建材,大家利用现场的木板,搭建起简易的窝棚,随队的游客陆续都安顿了下来。


凌晨两点左右,彭博又带领官兵回到了沟口。“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在沟口值勤,维持秩序,避免震后有打砸抢事件发生。”

8月9日凌晨5点,九寨沟县人民医院护士在搭建的帐篷里为伤员打破伤风针。新华社记者|刘坤 摄



由于不少路面出现了塌方,或被滚落的山石盘踞,九寨黄龙机场成了当时与外地最快捷的交通渠道。不过,黄龙机场与九寨地区的交通,也处于受阻状态。


地震发生28分钟后,在确认九寨机场道面完好及机场导航设备设施工作正常的情况下,国航CA4393(九寨-广州)航班于21:47起飞。这架空客A319飞机搭载119名旅客于9日凌晨00:09安全落地。这是地震发生后从九寨机场起飞的第一个航班。


据黄龙机场值班室值班员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地震之后一共有6架航班起飞,机场已经发了被子、水和食物,并把旅客疏散到候机楼外。地震前后,机场没有出现旅客伤亡的情况。另据四川新闻网消息,9日下午,九寨黄龙机场滞留旅客已减少至500人左右。


根据九寨黄龙机场官网的航班信息,8月9日,机场计划有进港航班26架次,计划离港航班25架次,截至17:40,已进港8架,离港6架次。


有部分航空公司取消了前往九寨黄龙机场的航班。但中国国国际航空公司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今日仍安排了从北京到九寨的往返两班航班,飞往九寨的主要任务是运送救灾物资和救灾人员,返回北京的主要任务是撤离当地游客。“无论去程有无旅客,国航都将执行正常航班计划,以尽快接回滞留当地的旅客。”


国航CA412X已于今日11:22降落在九寨沟黄龙机场,搭载了122名乘客;第二班于17:05起飞;从黄龙返京的第一次航班已于14:35顺利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搭乘了125人;第二个返京的航班,计划于20:45起飞。


“双
震型”还是“主震-余震型”

九寨沟地震之后的第二天一早,2017年8月9日7时27分,在新疆博尔塔拉州精河县(北纬44.27度,东经82.89度)发生 6.6级地震,震源深度11千米。

 

不到12小时,中国西部地区发生两次6级以上地震,其中是否有关联?自2008年汶川地震后,四川地区又多次发生地震,又意味着什么?

 

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副所长徐锡伟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汶川地震发生在龙门山断裂带,而九寨沟地震,目前推测,震中位于岷江断裂、塔藏断裂和虎牙断裂附近,这两次地震发生在“一个大区里面的两个不同的构造带”上,因此,二者之间的关联较弱。


新疆博尔塔地震与九寨沟地震,也不是发生在同一个构造带。前者属于天山,后者则位于青藏高原,空间上没有特别明显的相关联性。但九寨沟地震是否有可能“远距离触发了天山地区的一些构造活动”?这还要等待进一步的科学调查。

 

8日夜里震后,徐锡伟已从北京直飞绵阳,之后坐车取道甘肃文县进入九寨沟。但由于道路交通紧张,截至9日17时,徐锡伟一行仍滞留在文县。

 

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四川附近已相继发生了几次地震,如芦山地震、鲁甸地震、玉树地震,徐锡伟认为,不能说这些地震完全没关联,但除了芦山地震,地震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太大。但是,如果站在一个整体的角度来看,”这些地震都是发生在巴颜喀拉块体的边界上,代表的都是巴颜喀拉块体向东的运动。”徐锡伟说,“九寨沟和汶川地震,反映的都是这个块体正在向东的运动。” 

 

中国地震局在8月8日深夜召开的四川九寨沟7.0级地震情况通报会上说明,今后几日,震区仍可能有较强余震发生。据中国地震台网消息,截至8月9日11时0分,共记录到余震总数为1011次,其中4.0—4.9级1次,3.0—3.9级17次。目前最大余震4.8级,于8月9日10时17分发生在四川阿坝州九寨沟县(北纬33.16度,东经103.86度),震源深度26千米。

 

徐锡伟解释说,7级地震后,若干年都可能发生余震。但在九寨附近的松潘地区,曾在1976年发生过两次7级左右的地震——地震学上称为“双震”,因此这一次需要格外注意。 但九寨地震后的余震属于“双震型”,还是“主震-余震型”,有待研究。

震后,在户外过夜的游客。

8月9日0:54,受灾群众在安置点接受治疗与照护。供图|壹基金        



徐建军仍然留在酒店,打算根据道路情况决定下一步的行程。


早上8点,吃完早饭,刘女士一家就驾车往甘肃文县方向驶去,“只有这边是通的”。直到开出来很久,她紧张的心情才略有缓解。“就想着尽快离开震中。”


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抢险的车队朝九寨方向驶去,有的写着四川消防的字样,有的一看就是武警部队的车。

供图 | 刘笑寒


并不是所有人都得以报平安。


家住南京的刘笑寒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在九寨旅游的家人的消息。8月8日,她的爸妈和小姨等一行4人到九寨沟游玩。8日晚10点,她发现有条手机未知通知:四川九寨地区发生6.5级地震。她连忙打电话联系父母。那边的信号时断时续,她听到的信息只是些片断:在震中,弃车。但再拨过去,就是一阵忙音了。


刘笑寒过了忐忑不眠的一夜。直到今早11时,她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用图片发来的”报平安“信息,告诉她:家人手机没电,还在原地,尚未撤离。


”现在还是没信号,联系不上,不知道他们在哪,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都是怎么过的。“刘笑寒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另有消息说,成都佳诺旅行社有限公司的20多名游客,以及其他旅行社游客和散客170多人,被困在九寨沟九道拐附近的122林场,有人受伤,急需救援。成都佳诺旅行社有限公司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由于通讯失联,目前仍在紧急联系领队,现场人员和伤亡情况,目前仍无法公布准确消息。


据四川阿坝州政府网站消息,截至8月9日13时10分,经初步核查,“8·8”九寨沟地震已致19人死亡,247人受伤,其中207人轻伤,40人重伤,7人已转院;已安全转移游客3万多名,疏通车辆5235辆,九寨天堂洲际酒店游客已全部转运完毕。


19名遇难者的名单,尚未有官方确认的正式消息。


地震发生后,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立即作出指示,要求抓紧了解核实九寨沟7.0级地震灾情,迅速组织力量救灾,全力以赴抢救伤员,疏散安置好游客和受灾群众,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也作出批示,要求抓紧核实灾情,全力组织抢险救援,最大程度减少人员伤亡,妥善转移安置受灾群众。加强震情监测,防范次生灾害。


根据习近平指示和李克强要求,国务院已派出由国家减灾委、国务院抗震救灾指挥部组成的工作组赶赴现场指导抗震救灾工作。四川省委、省政府主要负责同志已赶赴现场开展救援工作。四川省、阿坝州已启动Ⅰ级地震应急响应。目前,抗震救灾各项工作正在紧张有序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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