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卡雷笔下的德国难民问题

Original 2016-07-24 李家真 深港书评

昨日，又一场"梦魇"——德国再次发生恶性枪击事件，10人丧生，21人受伤。慕尼黑曾被认为是治安最好的地方，藉此，让我们来关注这部与之契合的小说——《头号要犯》：当年轻美丽的律师帮助偷渡的取得居留权，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帮助一个曾经遭受迫害、寻求自由世界庇护的政治难民……

枪口抬高一寸

李家真 | 文

本文作者所读的英文原版《AMost Wanted Man》书影。

当代英国小说家约翰·勒卡雷（John le Carré）的《头号要犯》（A Most Wanted Man, 2008），是一本非常精彩的小说。跟我读过的其它几本勒卡雷小说相比，这本小说少了一些谍报行当的行话，却多了一些温厚的人情和冷峻的幽默，笔锋也愈见洗练老辣，回味悠长。此书出版之时，勒卡雷先生已近八十高龄，诚可谓老当益壮。怪不得《芝加哥太阳报》在书评中说，勒卡雷的小说虽然是畅销书，但却比畅销书榜单上的其它书籍"高一个档次"。

这本小说的主角之一是德国汉堡的美女律师阿纳贝尔（Annabel），她服务于一家慈善机构，致力于帮助难民和非法移民在德国过上正常的生活。小说当中，她如是告诫她那些漂泊无依的"客户"，万一不幸被当局拿获的话，"不要撒谎……控制好情绪……不要哭……不要大喊大叫，不要想方设法讨好他们……他们不想恨你，不想爱你，也不想怜悯你……他们只想完成工作，拿到薪水，然后回家。"（省略号为原文）

阿纳贝尔对德国政府雇员的形容，多少有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嫌疑，勒卡雷这本小说，本身就刻画了几个不乏人性光辉的德国政府雇员。话又说回来，工作确实常常造成使人麻木的后果，不独官家差役为然。日复一日，上班下班，无爱无憎，公事公办，似乎显得"客观理性"、无懈可击，但这种"职业操守"走到极端，人便和机器没有分别。工作虽然远不是人生的全部，毕竟是大多数人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在一件占用人生大量时间的事情上处于机器的状态，不想恨不想爱也不想怜悯，个体的人性难免岌岌可危。

所谓公事，终归是人的决策，人的决策，终归有出现错误乃至用意邪恶的可能，而做出错误或邪恶决策的人再怎么凶悍精明，终归存在被劝服或者被愚弄的可能。不假思索地奉命行事，并不是什么"身不由己"，因为就没有独立思想的人而言，"己"已经不复存在，由与不由无从谈起。

孟子以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和是非之心为"人之四端"，也就是做人的起码条件，不想恨也不想爱，便是刻意泯灭是非之心，不想怜悯，便是刻意泯灭恻隐之心，四端少掉了两端，尚可以为人乎？

坊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两德统一之后，德国某法庭裁定一个前东德士兵有罪，因为他开枪射杀了一个偷越柏林墙的人，还因为他虽然是奉命行事，终归有"枪口抬高一寸"的选择余地。今时今日，难民问题席卷西方世界，前不久还促成了英国脱欧的严重后果。这样的形势之下，想必有不少人会面临枪口要不要抬高的选择。无论东德士兵的故事是真是假，它至少可以提醒身陷类似处境的人："枪口抬高一寸"以致击而不中，不过是办事疲软，正中目标，却难免作孽深沉，现实的报应还在其次。

"枪口"不一定真是枪口，也可能是推土机之类的物事。人求自保，无可厚非，但若是摊上了戕害良心的公事，"枪口抬高一寸"，也许会是一个使自己，使他人，乃至使天上的神明（如果有的话），更加愉悦的选择。

约翰‧勒卡雷 | John Le Carré

生于1931，离开伯恩及牛津大学后，于冷战期间于伊顿公学教书、服务于英国外交部，并在英国情报局任职的五年间写下《死亡预约》、《上流谋杀》及他的第一本全球畅销小说《冷战谍魂》——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了不起的小说之一。约翰．勒卡雷最近出版的小说包括2008年《头号要犯》、2010年《我们这样的叛徒》以及2013年的《脆弱的真相》。

勒卡雷一生得奖无数，包括1965年美国推理作家协会的爱伦坡大奖、1964年获得英国毛姆奖、James Tait Black纪念奖等，1988年更获颁CWA终身成就奖，以及义大利Malaparte Prize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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