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已过,给你一味治疗思乡难回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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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都要和我的故乡做一个了断。我爱这地理与人情上的存在,但我希望自己不再因为日夜思念它而忘记丰富的世界。我希望将故乡拓展为我所热爱的一切。甚至相信,我就是故乡,我走到哪里,故乡就在哪里”
”春节已尽,炮竹声的余响还在,人却已纷纷离乡,返回城市高楼,恢复平日的作息。你的春节,过得怎么样?
小时候,那时的电视节目特别单一,少年们也没有人手一部的手机。那时还没有微信红包,红红的纸袋紧紧攥在手里,藏在兜里不想上缴。孩子们穿着新衣服,街巷出动,窜到亲戚家拜年、要糖、讨红包;如今,我们回到故乡过着春节,但总是不禁慨叹故乡的沦陷……
视频 | 《追故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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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这一代,很多人从乡村走进城市。他们因为生活不得不与城市更加紧密的相连,却与故乡渐行渐远。安守于城,归乡若梦,留在城市里的漂泊感,与回到乡村的孤独感,是心中挥之不去的惆怅。
今天,我们想介绍一部关于故乡的图文集给你们——熊培云的新书《追故乡的人》,它可能是一味治疗思乡难回的药。熊培云说:“以更宽阔的世界为乡。比如人生天地间,以天地和自然为故乡;人是思维的存在,以思维为故乡。如果从时间上考虑,我所追寻的故乡不只在过去,还可以在将来。”
《追故乡的人》
熊培云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12月
书中百幅照片,均为作者所摄,呈现乡村的日常生活,记录对逝水年华的追忆,更是对最为本质的故乡的追寻。一片草坡,一截石碑,一处天井,一个石磨,艾菲尔铁塔,都寄托了作者的乡愁、折射了作者的探寻。
往事不可追,未来不可知,唯当下珍贵。苏东坡说:心安处即是吾乡。既然注定故乡是回不去的,那也只有“当下心安”才能慰藉飘泊的心。
故乡回不去,那就让自己成为故乡。这故乡里,有儿时的记忆,故土的温度,浓浓的乡情,并融合着当下所在的热爱与期望,义无反顾的追寻未来。
乡村,城市。本土,世界。过去,未来。无论在哪里,熊培云都说:“我的故乡,就是我走过的道路,以及我所持久关注的人与世界之命运。未来的岁月里,无论在故乡,还是在天涯,我愿意平等地对待万物。”
所以,像爱故乡一样爱天涯吧。
熊培云,1973年生于江西永修。毕业于南开大学、巴黎大学,主修历史学、法学与传播学。思想国网站创始人。现执教于南开大学。
作品有《思想国》《重新发现社会》《自由在高处》《一个村庄里的中国》《这个社会会好吗》《西风东土——两个世界的挫折》《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等。
选摘
土 地
我的父母失算了。
当年他们希望我能考上大学,洗去脚上的泥巴。可当我真正考上了大学,“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他们发现我不仅洗去了脚上的泥巴,而且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如今我是城市户口,理论上已经与农村的土地绝缘。
这些年每当我返回家乡,总会到田间地头拍几张照片。尤其是在夏日,看树影婆娑,风吹稻浪,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有故乡而无自己的土地,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
照片中的这块地,我曾在这里插秧、耘禾、割禾、打谷、挑担。尤其是割禾,由于家里田多,双抢的时候父母忙不过来,就要我去帮他们。
一大清早出门,看着满田的稻株,真觉得这不是人能做完的事。起初会非常厌倦,但是真的等到割完一块地,内心总是有说不出的喜悦。我很感谢这种磨练,我关于生活的很多耐心,就是从田里锻炼出来的。
因为在这里听过崔健的《一无所有》和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我对这块土地尤其有感情。少年时候的磨砺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这是我家离村口最近的一块地。又累又热的时候,我会和父母坐在稻田边的古树根上休息。那棵古树俊秀挺拔,枝繁叶茂。十年前被树贩子挖走后,我的伤心至今仍未平复。那是祖母过世以后,我最难承受的一次生离死别。当古树带着它的过去消失后,我一度觉得自己在这个故乡已经没有了未来。
当我和故乡都离开了那片土地,我们将以何种方式相逢?
野果的滋味
早先村子里有桑椹、枣、桃、梨和李子,池塘里长满了菱杆和莲藕。现在池塘荒芜了,村子周围除了橘子和柚子,也没什么可以吃的了。
一个秋日的午后,我躺在老家的屋顶上晒太阳,突然怀想起年少时在山野里寻觅野果时的情景。这是一次让我流出口水的回忆。
上学路上,学生们三五成群,最大的喜悦就是突然发现路边的某棵覆盆子熟透了果实,红得鲜脆欲滴。如果上山放牛,还能摘到一些带刺的金樱子和毛栗,以及长着虎斑的酸筒杆、密密匝匝的菝葜。
从名字上看,最有趣的是清明籽和地萢,在当地它们的名字非常接地气,一个叫牛婆奶,一个叫猪婆奶。牛婆奶悬在枝上,而猪婆奶贴着地长。若是看到哪个放牛的孩子回村时嘴唇发乌,你不用担心他中了毒,那嘴多半是吃猪婆奶染的。
如果好吃而又想过得高雅一点,茶树肥大的叶片,还有映山红和栀子花的花瓣,可能是最好的选择。甜滋滋的,那都是些让人唇齿留香的美味。
大自然不仅是触手可及的世界,而且是种类繁多的粮仓。放牛的时候,牛在坂里安静地吃草,我们一群孩子有时会去附近的山里采蘑菇和蕨几。这些在今天,算是高级的野菜了。
村子后山上有许多苦竹,小时候我经常会去那里拔竹笋。竹笋不仅可以吃,而且外面的笋叶还可以折叠成一把把精致的小雨伞。
走在异国他乡,时常会触景生情,想起故乡的一些风物。这张照片是我在冲绳博物馆拍的。我一走进博物馆就立即被几根灯柱子迷住了。它让我想起了年少时用竹叶做的小玩具。
一年后,我在韩国的一个晚宴上看到一瓶覆盆子酒,一时兴奋不已。虽然这些年我几乎是戒了酒,但当时还是忍不住喝了几杯。人生最忆少年时,我原谅自己打破了禁酒的戒律,并劝自己说那不是喝酒,而是品尝久违的野果的滋味。
如今村子里的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他们不再像我小时候那样骑牛远征,熟悉家乡的地理,也不会像我那样熟记山里野果的名字,知道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而我总觉得,在山里找寻食物,是我年少时的最大的幸运。它不仅让我熟悉了自己的故乡,也触摸到了大自然给予人类的恩情,并因此心怀感激。
盖 房
“这是第三次盖房了。”母亲站在阳光下对我说。搅拌机在边上轰隆隆作响。
母亲说出嫁前媒人告诉她父亲家里住的是砖房,嫁过来后才知道父亲和爷爷奶奶同住的房子只有一小部分砖,其他大多是土坯,而且“用手都能够得着屋檐”。
为了改善条件,父母合力在老屋边上扩建了一个房间。生活也因此渐渐有了起色。谁知没住多久,正好是过年的时候,老屋的椽子被白蚁蛀坏了,连椽带瓦砸落下来。新房子也受了连累。母亲还怀着孕,急急地从厨房跑了出来,而奶奶当时受了惊吓,兀自怔怔地站在原地。所幸吉人天相,一老一少都没有受伤。
经此蚁祸,在对老屋做了简单检查后,爷爷奶奶继续住在没有坍塌的那间,而我父母只能临时寄宿在村里一个五保户家里,凑合着把这个年给熬过去了。
老屋修好后,父母在里面继续住了几年。大约在我十岁时,他们决定重建一栋新房。父亲设法从山里买了些杉树,有了桁料就好盖房了。母亲后来和我说,那些桁料拖拉机只能运到村口,当时已经是晚上了。由于怕丢,父亲和母亲就连夜将木料一根根抬到屋基地。而我打着马灯,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这些辛酸而甜蜜的生活细节,如果不是母亲旧事重提,我已经全然忘了。
对于当时盖房子前后的故事,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呵斥过我两次,一是盖房时我在泥瓦匠边上唱《刘三姐》里的歌“我家没有好茶饭,只有山歌敬亲人”;二是我在门口的墙上写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时我已经上了初中,刚学完文天祥的《过零丁洋》。父亲大概是觉得不吉利,训斥了我一顿。
我工作刚两三年,手里也没有多少钱,村里被上面动员移民建镇。理由是鄱阳湖泛滥时,村子涨过水,所以要整体性向地势高的地方搬迁。为此,国家给每户一万多元补贴,前提是原来的房子必须拆掉。所谓人穷志短,村里的农民贪图这笔钱,都急急地拆了旧房,在新基上盖了个只有一层的楼房。为了省钱,当时地基都没有打好,后面加盖一层时,也都是将错就错了。
我腾出精力来帮父母盖房子,是最近几年的事情。由于父母并不经常在老家,房子拖拖沓沓盖了很长时间。那年深秋的一天,我回老家时正好赶上一个小型工程队来给我家的房子装模。他们站在屋顶上,很有一股子乾坤在手、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那天傍晚,在他们离开时,我用相机留下了他们的背影。这群人来去匆匆,像是行走于乡村的游吟诗人。那一刻,我突然很羡慕他们。我在想,无论是种地、养蜂还是盖房,每一份贴近大地的工作,都有属于它的特定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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