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PGONE被封杀到“誓死捍卫与我相同观点的人说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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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大家都知道了，PGONE因为那首《圣诞夜》成为了众矢之的，不仅被群起围攻，作品也被下架、封杀。

我对PGONE和嘻哈文化无感，也听说了PGONE粉丝把《紫光阁》当成地沟油饭馆的笑话，私底下也认为他被墙倒众人推一点不冤。但是，如果公权力出手封杀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雷斯林今天写了一篇《你再讨厌PGONE，也不应该支持封杀他》，已经说得很好了。我想再深入探讨一下言论自由的含义。这篇文章其实写于去年中国第一狗仔卓伟和一批八卦大号被微博统一封号，咪蒙也被禁言的时候，但我讲的这些道理，依然有效。

大家平时都喜欢高喊一句口号：“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可惜到了现实操作中，很少见到有人是头脑清楚的。我们平时遇到敏感词审查，遇到有些批评意见被删帖，就觉得遭遇了言论不自由，恨不得拍案痛骂真理部。但是，当有人说了你不爱听的话，当有人说了可能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话，被封号被禁言的时候，怎么某些人就改拍手称快了呢？

因为很多人眼里的言论自由，不是“誓死捍卫每一个人说话的权利”，而是“誓死捍卫与我相同观点的人说话的权利”。

关于言论管控，有两种逻辑：

权力的逻辑是这样的：民众辨识能力差，容易被偏激言论洗脑，所以慈父要把负面言论屏蔽掉，给大家一个正能量、积极向上的言论空间。

精英的逻辑是这样的：民众辨识能力差，容易被偏激言论洗脑，所以慈父要把负面言论屏蔽掉，给大家一个三观正、理性客观的言论空间。

你看到了，除了最后的诉求不一样，逻辑完全是一致的。

那么问题来了：谁有资格判断哪些言论应该被屏蔽掉？

别说什么主流价值观，民心所向，哪怕99%的人都认可地心说，1%的日心说持有者就该被烧死吗？我还觉得所有小粉红都应该被禁言呢，我还觉得转发北京学生400分上清华北大的人该被封号呢，但我要是真的手中有权，这么干了，我就是法西斯。

谁也不是上帝，谁都没有资格当言论判官。无论你是真理部官员，还是自认为三观奇正的精英分子。你可以驳斥任何言论，你可以对任何言论嗤之以鼻，但你不应该有不让他们说话的权力。

那你可能要问了：如果我们希望享受言论自由，就必须忍受泥沙俱下的言论环境吗？

很遗憾，真相就是这样。通往言论自由的道路上，眼里必须揉得沙子。容不下那些“错误”的言论，“正确”的言论就很容易一并遭殃——因为没有人能永远正确地做出判断，一旦我们把判断的权力交给任何人或机构，就必然导致舆论环境的封闭与言论自由的倒退。

你可能还想问：如果某些言论对一个人、一群人造成了伤害，该怎么办呢？

你需要区分自诉和公诉的概念：如果有人以为某种言论受到了损失，他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讨回公道。诽谤案件都应该是自诉案件，轮不到国家来管。

那么，是不是所有言论都可以被容忍呢？

上次卓伟和咪蒙被封号禁言时，我看到一篇文章，《当卓伟和咪蒙死掉以后》，反对封号卓伟、禁言咪蒙是干涉言论自由的观点，作者说：

有些人整日鼓吹“言论自由”，一概而论地说那样的环境有多么的舒心。可是他们从来没想过，无论“自由与否”，你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负责的。言论的自由建立在对自我和对受众的负责之上。太多人借用自媒体的风口，信口雌黄地说一些看似果决刺激的内容，又是否想过他的受众究竟会被那些内容影响到什么程度？

这是非常典型的一种谬论。我在底下留言说：任何没有引起明显而即刻危险的言论，都不该被禁止。这叫言论自由。

可惜了，那位作者没有胆量和肚量把我的话放出来。

“明显而即刻危险”原则，出自美国最高法院霍姆斯大法官的不朽判决文书。在这个“抵制征兵案”的判决文书里，霍姆斯大法官写道：

“我们承认，被告传单所说的一切，若在平时的许多场合，都属宪法所保障的权利。但一切行为的性质应由行为时的环境来确定。即使对自由言论最严格的保护，也不会保护一人在剧院谎报火灾而造成一场恐怖。它甚至不保护一人被禁止言论，以避免可能具有暴力效果。每一个案件中，问题都是，在这类环境中所使用的那些言论和具有这种本性的言论是否造成了一种明显和即刻的危险（Clear and Present Danger），以致这些语言会产生国家立法机关有权禁止的那些实质性罪恶。它是一个准确性和程度的问题。”

用“明显而即刻危险”原则来判断，很多言论确实未见得“三观正”，但实实在在不该处于被禁止之列。

比如你觉得PGONE的歌影响不好，品位低俗，你大可以去批评，去抵制，去想方设法影响身边的人。如果你能量很大，影响了很多人，逼得PGONE没有了市场，不得不放弃嘻哈，改行去唱红歌，那算你有能耐。

但，如果操纵权力之手，对PGONE之流进行封杀，恐怕绝不是言论自由的福音。PGONE之流显然没有造成明显而即刻的危险，如果纵容权力对其生杀予夺，无论今天封杀的这些内容如何诲淫诲盗，真伪莫辨，诱导大众朝着低俗、反智的方向一路狂奔，但只要有人有权做出封杀的决定，那么明天被封杀的就可能是你的不平，你的异见，你的冤屈。

永远不要祈祷权力成为圣人，否则我们终将被其反噬。

题图插画︱gera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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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补刀——

再举一个例子：今天是周恩来总理的忌日，满屏都是怀念之声，在一片“这盛世如你所愿”中，如果有人站出来，臧否周恩来为政之失，甚至认为他就是《笑傲江湖》中的向问天一般的角色，是不是会触犯众怒，一定要封杀此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