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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偶像的人

王不易 商业人物 2019-09-11

喜多川是那个为偶像下定义的人。他以杰尼斯为大本营,一点一滴地搭建起偶像帝国的运转体系。“杰尼斯式微笑”,便是喜多川所定义的偶像操守之一。他非常清楚偶像与歌手、演员等艺人之间的行业差别,甚至从一开始就承认,偶像在某些专业方面的缺失。他也定义了他们的追随者——粉丝,粉丝行为的注脚,就是偶像。

作者:王不易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当喜多川着手开始建立他的偶像帝国时,开局只是一支“棒球队”。他挑选了4名棒球队队员组成团体出道,以自己的英文名命名——“Johnny’s”。“Johnny’s”在战后的日本以美国show场的演出模式吸引眼球,打破了日本传统的表演模式。


这就是偶像团体组合的雏形。


那是1962年,“娱乐”二字无论在亚洲哪个国家,都还是一个新鲜的名词,“偶像”二字就更是遥远,如今活跃在偶像帝国之下的诸位人物,离登上历史舞台还有几十年的距离。那时,温饱与经济发展,才是最重大的主题。31岁的喜多川,以拓荒者的姿态,行走在一条完全崭新的航道上。


20多年后,喜多川捧红了一个又一个组合,少年队、涩柿子队、光GENJI、SMAP、岚,他改写了娱乐生态。偶像风潮如传染一般四溢,歌手出身的李秀满、梁铉锡、朴振英台前转幕后,相继成立娱乐公司,推出偶像组合,垄断韩国娱乐界近30年。这股风潮又传导至中国,先粉丝,后艺人,再娱乐公司,愈演愈烈,愈烈愈疯狂。


2019年7月9日,喜多川去世,留下了他一手缔造的偶像帝国与偶像文化,也留下了一句名言:“THE SHOW MUST GO ON!”


十几天后,微博上掀起一片血雨腥风,虚拟世界里的打榜之战,将一位新晋偶像和一位国民歌手推至舆论顶峰,闹得沸沸扬扬,成为2019社交场年度事件。


喜多川说得对,THE SHOW MUST GO ON。作为日本偶像制造公司杰尼斯的创始人,亚洲偶像工业自他而始,却不会自他而终。


 


喜多川的葬礼流出来一张照片——杰尼斯艺人们面带微笑的合影。这张照片颇具时代意义,当年,喜多川以“杰尼斯式微笑”拉开偶像文化的大幕,如今,J家艺人用微笑回以已凝固在时间轴上的这位老人。


毋庸置疑,喜多川是那个为偶像下定义的人。在他手下,以杰尼斯为大本营,一点一滴地搭建起偶像帝国的运转体系。如今司空见惯的所谓偶像,关于他的勾勒与意象,都成型于喜多川时期。


喜多川帝国的基础离不开两样核心——美国show场文化与日本宝冢剧团文化。前者丰富了日本本土艺人的表演模式,后者为喜多川提供了艺人挖掘与管理的模式样本。


喜多川在美国待了多年,做过舞台经理,在东京宝冢剧场洛杉矶分公司里打过工,对于美国show场表演文化很深爱。他最爱的歌舞片是《西区故事》。这是一株小火苗,即便后来杰尼斯发展已经上了轨道,他还是会跑到拉斯维加斯看show,让自己保持对表演的敏感。现场表演也一直是杰尼斯业务的重中之重。


一场丰富、多样、热闹的演出,区别于日本当时传统的歌舞伎、演歌等表演形式,着实能令人耳目一新。杰尼斯旗下的艺人,从诞生之日起,就与其他艺人气质不同。


至于宝冢剧团,在日本已有一百多年历史,自1913年开始运营,全国招收团员,团员均为未婚女性,大概类似于戏班子。此种经过几十年验证的艺人培养模式,给了喜多川很大的启发,与传统艺人经纪公司不同,杰尼斯开始大批量“养成”自己的艺人。


这种“养成”模式就是后来韩国造星工业所沿袭的练习生制度——在成为真正的艺人出道之前,先到所属公司做练习生,学习唱歌跳舞等基本功。


每一年,杰尼斯能收到40万封履历,最多的时候可达150万封。这些寄来履历的十几岁的孩子,最终只有100到200名有机会成为杰尼斯的练习生。


成为练习生,是出道的第一步。练习的辛苦、出道的艰难,是“养成”模式最大的核心,譬如后来大火的韩国组合Bigbang队长权志龙,就先在SM当了4年练习生,后又到YG训练6年后才出道。去年大火的综艺《偶像练习生》,便是将练习生制度摆上了综艺的台面。


这一过程融合了梦想、汗水、竞争、成长、努力等最容易激起人类基础情感的东西。因为有这一过程,粉丝与偶像之间的绑定才愈发坚定。这与此前艺人和观众间疏离的情感关系截然不同,“陪伴与共同成长”,是这一届粉丝和艺人之间的情感维系。


在此基础上,喜多川开始定义偶像。


开头所提到的“杰尼斯式微笑”,便是喜多川所定义的偶像操守之一。令人快乐,给人以正向力量,是偶像存在最大的意义。在杰尼斯之前,日本的男艺人是极少笑的。


另外,他非常清楚偶像与歌手、演员等艺人之间的行业差别,甚至从一开始就承认,偶像在某些专业方面的缺失。如果唱歌唱不好,那就写一些口水歌给他们,舞跳不好,总有其他的才艺可以补上。之所以成团,也是互补的意思。已经出道的成员,可以多栖发展,在综艺、电视剧、舞台剧等多种表演形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吸引不同的人群。天分好的如木村拓哉,在电视剧领域连连开花,《悠长假期》《Hero》,经典不断,于是坐稳了娱乐圈头把交椅。


“人设”这个东西,虽不是自杰尼斯而始,却是杰尼斯将其推至顶峰。为了维持偶像的神秘感,J家对偶像管理十分严格,偶像不能随意握手、私自给粉丝签名,恋爱和结婚更是不被允许,2018年之前,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社交账号。偶像如同活在一个真空世界,“人设”闪闪发光,承受着粉丝们爱的供养。


这一系列操作,更加将偶像艺人与普通艺人区隔开来。


喜多川在塑造与定义偶像的同时,也定义了他们的追随者——粉丝粉丝行为的注脚,就是偶像。粉丝跟随着喜多川的游戏规则,加入俱乐部,成为会员,买专辑、演唱会门票、周边产品,所有可与偶像接触的活动,都在这个体系内严密地完成。


可以算一笔账。


1987年光GENJI出道时,粉丝俱乐部会员数就已超过50万,可见J家吸粉能力之强,也可见粉丝经济在当时就已成规模。


2019年1月27日,J家大热组合岚宣布停止活动,两天之内,粉丝俱乐部增加约15万人,俱乐部总人数达255万人。按每个组合每年会费4000日元(约250元人民币)算,仅岚一家,2019年会费就可达6.38亿元人民币。


再算上其他业务线,演唱会、舞台剧、广告演出、周边、专辑等,据日本《周刊POST》杂志估算,杰尼斯事务所年收入超过1千亿日元(约人民币63.85亿元)。其中会费与演唱会收入占大头,仅10个主要男子团体的会费与演唱会收入就达46.64亿元。①


偶像帝国金光闪闪。


粉丝们在这场大型饥饿营销中,甘之如饴地付出金钱与精力。


 


喜多川造偶像的时期,正处于日本电视机普及时期,是电视为王的时代。电视节目诸如综艺、打歌类节目、电视剧对偶像的塑造与推广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来的那批组合——少年队、SMAP、岚,都乘上了电视文化的东风。


同一时代还产生过一个女子团体——小猫俱乐部,电视选秀的结晶,也是依托电视这一媒介的娱乐产物。它背后的操盘手是秋元康,也就是前几年红遍日本的女子组合AKB48之父。


在偶像界,向来女子组合比男子组合要难做,秋元康却是个例外,做红了两个女子偶像团体。小猫俱乐部即便昙花一现,脱生于其中的两名女艺人却在日本娱乐圈举足轻重——一个是工藤静香,嫁给了木村拓哉;一个是高井麻巳子,嫁给了秋元康本人。


秋元康在偶像帝国里,或许比不上喜多川“开创时代”的位置,但他是在时代拐角上,最先做出反应的人。


2005年,小猫俱乐部失败十几年后,秋元康再次孤注一掷,投入所有资金,创立了AKB48。


秋元康曾通过电视选秀捧红小猫,这一次,他回归了最传统的方式——剧场演出,首场演出的地点选在了宅男聚集区——秋叶原。门票很便宜:坐票1000日元(约63元人民币),站票500日元(约31元人民币)。那一天,台下坐了7名观众。


与喜多川类似,秋元康也是宝冢剧团模式的忠实拥趸。不过他看重的是剧场演出模式,相信面对面接触的力量。行内有这么一句话:女看秋元康,男看郭德纲。把剧场做到极致的,除了秋元康,就是郭德纲。一个捧偶像,一个捧角儿。


这在电视节目大行其道的当时,是不可思议的。没有传播媒介的帮扶,AKB48沉浮了4年,始终不火。直到2009年10月21日,秋元康为AKB48制作的单曲《RIVER(河流)》正式发售,首周卖出近18万张,AKB48火了。2010年,AKB48专辑销量突破百万,打破了日本60年来的记录。


一群普通女孩,人人都看不懂的AKB48火了。与喜多川背道而驰的秋元康似乎在开启另一种偶像生态。“触手可及的偶像”——秋元康所秉持的理念,已经和初代偶像制造商喜多川的饥饿营销产生分歧。他的人生哲理——“要有被讨厌的勇气”,似乎也在昭示着另类偶像的合理性。《创造101》杨超越的流行,或许可以溯源至此。


秋元康更多地扩大粉丝权益,增加粉丝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譬如发明握手券、总选,灌输给粉丝一个概念——“我的努力程度,决定了偶像的命运”。这种驱动力在几年后的中国也日臻成熟,去年夏天逆风翻盘的蔡徐坤们,让外界见识到了什么是偶像宗教。


这或许是电视时代向网络时代过渡时期,偶像制造者们做出的第一波自我反应。神秘感不再是偶像赖以生存的土壤,这点在韩国偶像身上也同样成立。SM公司推出的一代团如H.O.T,规矩严格,团员相处几年,甚至没有听过其他人上厕所的声音。但到2005年推出super junior时,给予偶像的空间其实更大了。


网络有着反应快速、传播广泛的特点,做神秘感难度太大。80年代出生的粉丝们,对偶像的要求也越来越多。


时代在变,喜多川的偶像锻造白皮书,在某些市场渐渐式微。当木村拓哉在演唱会上宣布结婚消息时,其实就是对原始偶像制度的一次重大而正面的冲击。


 


中国粉丝真正认识到K-pop的力量,或许是因为那件事——2005年,韩庚以首位在韩中国艺人的身份出道。等到2010年韩庚与SM公司解约,韩流在中国已经培育出了成熟的粉丝土壤。


这段时期,国产偶像尚未苏醒。本土除了快男超女,基本没有其他所谓偶像的存在。韩国三大娱乐公司——SM、YG、JYP再加上CJ旗下CJ ENM,趁此时机攻城略地,与杰尼斯一起塑造了中国粉丝对偶像的基本想象。本土粉丝由日韩copy了一整套应援、站子、打榜等粉丝行为,先于本土偶像进入偶像时代。


韩国的偶像制造公司,基本仍走在喜多川规划好的造星之路上,只是不断推出强化版本,并顺应网络时代不断调整策略。


韩国公司自诞生起就自生力与扩张力并存,因为本土市场小,他们必须从外部市场汲取营养。据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统计,2018年韩国文化产业销售额达116.4兆韩元(约7161.14亿人民币)。其中,以偶像组合、偶像歌手为主的音乐产业销售额为6.2兆韩元(约381.43亿人民币),2016年,这个数字是5.3兆韩元(约323亿人民币)。② 这组亮眼的数据背后,海外粉丝的贡献不少。中国当然是最大的韭菜地,除此之外,日本、越南、泰国、新加坡等也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最近几年K-pop进军南美之势也很猛烈,而“反攻”欧美一直是他们的梦想。


三大巨头与中国公司的合作也不少。2014年,YG获腾讯3000万美元的投资、微影时代5500万美元投资。2016年,阿里以1.95亿元入股SM,获得4%股份,SM旗下艺人的音乐、MV等作品在虾米音乐、优酷视频等独家上线。


但中国这片沃土,最终因“限韩令”变成一片冰土。正是这个空窗期,给了本土偶像成长的机会。


其实早在2010年韩庚解约回国,各方势力对偶像这个大盘就动了心思。韩庚的超高人气,在“流量明星”这个词尚未诞生的当时,极大地冲击了娱乐公司的眼界。他们纷纷伸出橄榄枝,但韩庚最终选择了杜华在2009年成立的乐华娱乐。


韩庚的回归,一定程度上而言,将韩国造星工业引进回国。有了韩庚加持,2011年,杜华就挑选了一批练习生,预备组团出道。


此后,各路人马,伺机而动。


2013年,时代峻峰推出TFBOYS组合,平均年龄不到14岁;2014年,李冰冰前经纪人纪翔抢夺吴亦凡,并于2017年创立偶像厂牌觉醒东方;2015年,王思聪创办香蕉娱乐,签下韩国组合T-ara,推出练习生培训制度,培养偶像艺人;2016年,壹心娱乐抢夺归国的鹿晗,离开了范冰冰的杨天真在自己的经纪版图上摆上偶像组合这枚棋子;2017年,2008年曾推出过“至上励合”组合的龙丹妮成立了哇唧唧哇,她旗下推出的X玖少年团,这个夏天因《陈情令》,终于火了肖战,而杜华当初挑选的练习生王一博,也因这部剧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本土偶像工业,同样沐浴着春天的甘霖。


自2015年起,电视平台曾推出过多档偶像养成节目,譬如《星动亚洲》《燃烧吧,少年》《蜜蜂少女队》《国民美少女》,但水花不大,传统选秀的时代高光,停留在05超女李宇春的桂冠之上。


2018年夏天,爱奇艺一档抄袭综艺《偶像练习生》,彻底掀起了偶像二字的能量,对于国产偶像的需求正面喷发。《偶像练习生》中,多达几十家娱乐公司将练习生送往节目,这盘棋,早已就绪。


《偶像练习生》之后,《创造101》《以团之名》相继跟上,本土偶像第一次获得如此之多的注意力。二次出道的至上励合张远应该颇有感触,多年前他们的环境并未如此之好,那时仍是韩星的天下。


流媒体的迸发、网综话语权的增强、真人秀等真实综艺的流行,令偶像世界的游戏规则悄然发生着变化。新一代粉丝追求偶像真实,习惯用鼠标争取权利。在微博、贴吧等社交媒体大行其道的年代,他们会做数据、会控评、会打黑,他们的多种手法甚至强于一家公司。有组织的汹涌之势,与《请回答1988》里为H.O.T疯狂的前辈们相比,已经进化太多。


他们的注意力被收割,他们的购买力也令人惊叹:《偶像练习生》赞助商农夫山泉线上销售额增长 500倍,你我贷新增159万下载量,斯凯奇训练服卖断货,比赛期间,粉丝在Owhat平台上集资1300万元;《创造101》比赛期间,粉丝在魔点平台集资6000万元;⑤《青春有你》官方应援棒售价259元,开售12天,卖出超6000个,收入超150万元。


据艾瑞咨询等调查数据显示,目前,中国追星群体人数已超5亿,其中36%的追星族愿意每个月花费100-500元,年市场规模达900亿元。


粉丝与偶像之间的关系与初代相比,开始变得微妙,这种微妙令他们更紧密地相连。这大概就是蔡徐坤三个字所代表的力量的秘密所在。


2012年,SM推出天团EXO,以此为分界点,韩团被传统三大娱乐公司(SM、YG、JYP)垄断的时期不再,进入多团混斗期。


2017年,比EXO晚出道1年的BTS防弹少年团爆红,背后的公司Bighit靠着这单一团,2017年营业利润达325亿韩元,而SM为109亿韩元,YG为252亿韩元,JYP为195亿韩元⑤。去年BigHit营业利润为325亿韩元,SM为256亿韩元,YG为258亿韩元,JYP为179亿韩元。⑥Bighit老板、JYP制作人出身的方时赫一时成为韩娱新贵,就像时代峻峰凭着TFboys站到浪潮之巅一样。


偶像世界充满了不定之数,传统格局正在被新力量冲击。中国的偶像产业,正在这块世界版图的中央。无数双手伸进这块新兴之地,琢磨着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催熟产业,收割果实。


这个产业里所涉及的多种角色,都做着“蔡徐坤第二”的梦。


 


2012年,EXO成立。同一年,3个小学生参加选秀综艺《向上吧!少年》被淘汰。他们分别是:蔡徐坤、易烊千玺、王俊凯。


你永远猜不到未来的戏码。


唯一确定的是,THE SHOW MUST GO ON。


无论以何种形式。


参考资料:①《杰尼斯事务所社长喜多川逝世,享年 87岁,对杰尼斯事务所有什么影响?》,音乐财经,知乎。② 《偶像专题|韩流总结与展望:转战欧美和东南亚的2018,区域本土化的2019》,作者:刘婉莹 Lydia Liu,东西文娱。③ 《偶像专题|缔造BIGBANG的YG:盛名之下,或难副》,作者:刘婉莹 Lydia Liu,东西文娱。④ 《经济公司争先布局偶像周边,粉丝的钱真会如此好挣?》,作者:龙承菲,毒眸。⑤《粉丝帝国的崛起:战争、金钱、偶像和崇拜》,作者:卢或者,文娱观察。⑥《EW偶像案例|防弹少年团:小公司走出的“全球知名”的顶级韩国男团》,作者:东西偶像研究组,东西文娱。⑦《韩国三大娱乐公司再洗牌》,作者:宋子轩,音乐财经。


*图片购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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