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致1亿人死亡的流感刚发生时,美国政府与媒体在做什么?
作者:李亦儒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作者:李亦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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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美团创始人王兴发了条饭否:
历史很无情。1918-1919的西班牙大流感(其实起源于美国,西班牙背了黑锅)导致两年内全球死了超过5000万人。当时全球人口据说是18亿,那就约等于3%。这样一场死人远多过一战的大流行病在我们历史课本里好像基本没提或只是一笔带过。
如今回看102年前的这场瘟疫,除了惊叹于它所毁灭的生命之多外,还可以发现一些与当下惊人相似的细节。比如打狗,比如细菌战谣言,比如求疫苗而不得时,“古典”疗法回光返照……
大流感最初爆发于一战时期的美国军营,但因为战争时期的新闻管制,流感消息是从西班牙报纸上为人所知——西班牙是中立国,没有新闻审查。所以现在人们依然称这场大流感为“西班牙流感”。
后来的统计数据显示,西班牙流感造成全球5000万-1亿人死亡。
非虚构作品《大流感》一书的作者约翰·M·巴里,本想平铺直叙地记录这一场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灾难,但写作过程中,他更加好奇在这场流感中,拥有做决策权力的人都是如何应对的。即便很难有明确的数据、结论去评判黑白,但特殊时期里人与自然的战争,仍能给今天面对病毒的人以启示。
吹哨者
当一艘携带着病患的货船在码头靠岸时,1918年的美国公共卫生部部长布卢没有扣留货船。船员大批死亡。死者症状可怖,七窍流血。有些表情极度痛苦,有些全身发黑,让收尸者分不清死者是黑人还是白人。
外界以为船员死于肺炎。宾州的一位医科生说,肺炎仅仅是并发症,船员的病是“西班牙流感”。
时任总统威尔逊建立了巨大的宣传机器,不允许任何有损士气的新闻出现。当这位医科生发出声音后,立马有两名医生出来反驳,在报纸上声明:船员们绝对不是死于流感。
第二个吹哨人是《公共卫生报告》,他们仅在内部吹起哨声,警告公共卫生部官员:流感正在爆发,疾病正在迅速蔓延,其它地方疫情已经出现。
“这不是普通的肺炎”,一位军医在给同事的信中写道:平均每天有100人四死去,棺材供不应求,尸体就像小山一样堆在一起。
切尔西海军医院的医生办公室向《美国医学会杂志》投稿,警告大众,流感“必将迅速扩散至整个国家,侵袭全国30%-40%的人,来势汹汹。”
最有权力的吹哨人,是一个稍微有点政治手腕的医生,美国陆军军医署长戈加斯。他在战争开始前,流感蔓延前,就预感到,传染病比战争更可怕。他顶着非议,授予几个最顶尖医学家少校军衔。他的办公室发布紧急警报,提醒美国医务人员注意流感。
官员
1918年美国已全面加入一战。在官方眼里,信息控制至关重要。
纽约市卫生部部长发表声明,称“绝无爆发流行病的危险”,同时,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防止感染扩散。一周后,他开始松口,承认纽约出现了流感病例,但并不严重,绝对不会扩散。
病毒先在军营里爆发。医院撘满了帆布床,地板上的病人等待着病床上的人死去,停尸房的尸体从地面堆摞到天花板。
疾病稍晚光顾费城,费城无动于衷,做出这样决策的,是费城公共卫生主管克鲁森。克鲁森否认流感会对城市造成威胁,他没有安排任何应急措施。
一周后,克鲁森意识到自己过度乐观,但由于担心恐慌情绪对国家军事局面造成干扰,他只是观望。战争时期,维持民心稳定是头等大事。
卫生局也帮着克鲁森说话,他们向市民传递信息,即克鲁森局长的观点是绝对可信的,城市很安全。
病毒攻破一个又一个军营,美国政府仍然把征召男性入伍的年龄范围扩大到了18-45岁,并命令没有受雇于支柱性产业的男性都必须入伍。
战争时期,对于这场大瘟疫,总统威尔逊从未对公众做出任何解释。
伊利诺伊州,上校夏加多恩接管了一个新军营。寒冬将至,为了体恤他的四万名士兵,夏加多恩不顾警告,让士兵们都挤进暖和的营房。为此他还下达了指令:“军队里人群密集,绝对是有其军事必要性的。”
夏加多恩并不是不信任医务人员,而是过于信任,敬业的军医让他觉得任何流行病都是可以控制的。几天后,军营里每个部门都有人染上流感,营地医院4000多张病床被瞬间占满。
因为“军事需要”,夏加多恩不顾隔离建议,批准了3180名士兵的调遣,那些士兵挤进火车车厢,横跨美国行驶了1600公里,等火车到站时,火车已经变成了一节节的棺材,2000名士兵染上了流感,最后的死亡率超过了全火车人数的10%。
军营中的死亡速度也没有减缓的迹象。死亡人数达到了452人,多是尚未满21岁的孩子。
在一个例行听完死亡汇报的早上,夏加多恩上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拿起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媒体
几乎没有报纸敢用“瘟疫”这个词,每一条报道都以最积极的方式呈现。
总统威尔逊认为,如果“士气”这个东西被动摇了,战争期间美国的统治也会开始动摇,而高涨的士气能让人们接受战争的牺牲。战争总是免不了牺牲,即使在那之前,美国每次战争中,因传染病死亡的人数总是高于战死人数。
除了情报委员会,美国政府还拥有由20万个成员组成的“保护联盟”,他们监视邻居和同事,向国家安全局汇报。
“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妄论国政了”,《大流感》一书评价说,“这种情况比麦卡锡时代、比之后的二战时代、比南北战争期间都更为严重”,“在1918年,联邦政府机构拥有的力量在它的历史上是空前的,在某些方面甚至也是绝后的”。
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大众纪事报》称,关闭学校和教堂不过是普通的卫生措施,民众没有必要恐慌;当病患死亡速度还在攀升时,报纸又引用卫生官员的话,说流感的最高峰已经过去了。但接下来每一天的死亡人数都比前一天高。
当医生尚未研究出病因和疫苗时,《芝加哥论坛报》的头条标题是,流感已经被制服了!
“一个和假面狂欢一样怪诞滑稽的城市。”《共和党》报如此描述第一个戴上口罩的城市。
只有《美国医学会杂志》批判了政府一味安抚民众的行为:“流感对生命构成严重威胁,必须给每个病人实施隔离才能保证人们的安全”,“目前官方对公众和建议和指导是无用且危险的”。
《费城晚报》向自己的读者保证,流感是一种由来已久的疾病,不会引发危险,况且流感从未在费城大规模发生过。
在费城,流感本来还没从军营扩散至城市。但一场销售战争公债,有几十万人围观的游行如期举行。费城的五大日报,没有反对集会,没有一家刊登过一篇表露忧虑之情的文字。举行集会是否明智,不是他们该关心的问题。
游行结束72小时内,费城31家医院全部爆满,死亡人数成倍增长。
恐惧
城市停滞了,死亡充斥空气。棺材不够用,死者无人安葬。没有一个国家官员站出来公开承认流感的危险,地方卫生局给人们的最终建议都是一句“别害怕”。军队没有给予平民支援,反而动用了民间的医护资源。紧缺的医生护士们治不好病人,科学家们在实验室一筹莫展。
人们被困住了,被困在人间地狱。
流言四起。有的城镇相信了狗传播疾病的谣言,杀死了所有的狗;过时的医术再次被无望的人们抓住,放血、拔罐,甚至注射砒霜;有的人相信流感是德国特工带来的,一名卫生部官员竟然还公开在报纸上编造,说流感是德国使用的战争武器。
红十字会发出恳求:“我们已经无力再照料病患了,这些人几乎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每一个有能力的女性,无论是否有过护理经验,难道就不能来帮帮我们吗?”
人们听够了求助。恐惧让人甚至不敢去照顾自己患病的亲人,让志愿者不敢运送食物以致一些患者被饿死。
“如果这场流行病继续以这种加速度蔓延,那么,文明将轻易地在地球上湮灭。”一位传染病委员会负责人后来写道。
人们的自私源于不再信任,而不信任源于恐惧,人们被吓坏了。没有人相信媒体,没人相信官员的保证。
报纸仍在反对“危言耸听”。几乎美国全部的媒体,都将“不要害怕”、“别被流感吓死”、“恐惧是头号敌人”一类的话语用加大号的字体印出。一个医生劝人们不要害怕,他是这么说的:“恐惧是首当其冲要克服的困难。如果人们心态端正,他们就绝不会被感染,我相信许多人染上此病都是因为害怕。”
更讽刺的是,有一份报纸还告诫读者,不要染上“西班牙歇斯底里症”。
政府每次维持“士气”的行为,掩饰真相的举措,都加深了人们心里的不安,官员们越是想控制人们的恐惧,恐惧就越是像流感病毒一样,无孔不入。他们让一切风险都成了未知——这等于最大化了流感给人们带来的恐惧。
“当权者必须珍惜公众对他们的信任。正途就是不歪曲真相,不文过饰非,也不试图操纵任何人……无论真相有多么恐怖,领导者都必须将其公诸于众。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打破恐惧。”约翰·M·巴里在《大流感》一书的最后写下了如上这段话。
*头图为优酷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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