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目没人看又怎样

写在前面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追过一档节目，一追就是四季。

它连个稳定的更新时间都没有，有时候冷不丁地就出了一集新的，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期。

而这档节目的质量也一如既往的稳定，每一季都保持着8分以上的高分，也都比上一季高出0.1。

但是回过头去看，来3号厅写文的这几年里也从来没有为它写过一篇文。

一个是总觉得这样的节目只适合自己一个人看，一个人消化，写出来没意思。

另一个是我实在没这个自信能写好它。

至于为啥今天为它写下这篇文，因为实在是看它第四季开播以来热度太低了，口碑一季比一季高，收视一季比一季低。

唉。

《十三邀》

这档节目名字的由来是麻将里的“十三幺”——一种最难的胡牌方法。

凑成十三张不同的幺牌才有机会胡牌，但是一旦胡成了，就会成为一手精彩的好牌。

这和节目的尿性形成了一种互文。

不一定期期能胡牌，但一旦胡成了，就是天崩地裂式的。

同时，十三邀也是此寓意。

每一季都会邀请十三位来自社会各界的名人进行对谈，这些人之中有演员，有导演，有商人，也有诗人和学者。

采访者许知远带着对这个世界和当今社会的一些偏见出发，凑齐这“十三张幺牌”，试图从与他们的对谈中为自己的困惑和不解找到一个出口。

在这个娱乐至上的时代，越来越多的东西沦为成娱乐的附庸。

越来越多的节目也将“诙谐幽默的气氛”、“自带流量的嘉宾”和“节目创造的噱头及话题性”这些东西作为一档节目的必然组成。

而《十三邀》却选择反其道而行之。

它放弃了节目有可能爆红的所有必备要素，做成了这样一档外界看十足傻逼的节目。

一

糟糕的采访者

聊《十三邀》其实就是等于聊许知远。

看到这儿你可能会问：“许知远是谁？”

可以说他是一个文人。

爱写作，好读书，出过一本挺有名的书，叫做《那些忧伤的年轻人》。

可以说他是一个公众知识分子。

毕业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1998年起为《三联生活周刊》《新周刊》等报刊撰稿，曾任《经济观察报》主笔。

这些年来媒体对他的评价是一个“冷静的站在一旁审视时代，批判社会”的人。

也可以说他是一家书店的老板。

创立了一家名叫单向街的书店，将一些喜欢读书，热爱文学的人集结于此，远离繁琐的社交，享受安静惬意的时光。

但最终真正让他被众人所知的还是《十三邀》这档节目。

印象中，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哪个访谈节目的主持人会在镜头前这么“随便”。

一双拖鞋，一条牛仔裤，一头中长卷发，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有时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他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公众人物。

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许知远”这三个字的时候，出来的第一条相关搜是“许知远为什么讨人厌”。

没错，许知远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采访者。

在与受访者的对谈过程中，他缺乏一定的访谈技巧，也不具备太多共情能力。

大多数时间都在用一种非常笨拙的方式向对方发问，想要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然而答案又是未知的。

所以在节目中，你会常常看到他与受访者一同沉默的尴尬场景出现。

骂他的人也总是有话口理由的。

有人觉得他的态度自以为是，故作清高，有人认为他直言不讳地说出“想死在女人身上”这种话是中年男人猥琐油腻的表现。

但我始终对这个人讨厌不起来，更多是用“不合时宜”这四个字来形容他。

毕竟在这个普遍浅薄，深刻匮乏的时代里，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投降了，就随着大流而去，成为大多数了。

而这个出生于七十年代、成长于八九十年代、如今已年过四十的人还像个赤诚的少年一样，一次又一次向这个世界进行发问。

当所有人都陷入泛娱乐化的狂潮之中时，他仍然坚持去完成自己给自己加的莫须有使命。

反思，批判，愤怒，疑惑，自以为是。

而在他眼里，践行上面每一个词汇的方式就是，提问。

二

尴尬的问题

当然，许知远的“不合时宜”不止体现在采访气氛的尴尬，就连他问出口的问题也同样是尴尬的。

别的访谈节目主持人大多问的都是一些贴近生活的问题，目的在于挖掘受访者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许知远问的却都是一些关乎时代的“假大空”问题。

他问唐诺：“在一个阅读衰退的时代，读书人的勇气意味着什么？”

他问西川：“怎么处理这个诗人普遍失语的时代？”

他问马东：“你觉得文化有粗鄙化的倾向吗？你喜欢这个新时代吗？一点抵触的情绪都没有，为什么呢？”

他问李诞：“这个时代，笑这么重要吗？”

这些问题看似不相同，本质上都是一个问题：“对我们当下所处的这个时代的看法”。

这些问题真的假大空吗？

假大空有价值吗？

想要理解这些问题，只要回到《十三邀》节目一开头所说的那句：“带着偏见看世界”就够了。

毫无疑问，许知远给自己担上了这种“偏见式的”使命感。

他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缺乏营养，没有生命力的时代，大众娱乐变得越来越庸俗，他对如今这个技术、速度、与娱乐驱动的时代保持怀疑，不愿去迎合。

做《十三邀》这档节目的初衷也源于此。

许知远想要挖掘的并非是受访者本身，而是去和这个时代对话。

只是刚好，这些个体是这个时代某一种的病理，肌理的代表性人物。

他想去了解他们如何影响了这个时代，去了解这一群人和时代相处的方式，以此来给我们生活的时代纠偏。

《十三邀》的意义，往小了说，是许知远的自我发泄。

他觉得人应该有反抗精神，去表达自我，不能逆来顺受，还在期待有人觉醒并改变。

他知道这是一种唐吉坷德式的，连年下降的收视也是在提醒这个注定的结果。

但他依旧不想停止去发问，这是他的存在痕迹。

三

得到的答案

那么这些发问，到底改变了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改变，四季看到现在，我们依旧什么都没有变。

泛娱乐化的势头依旧高歌猛进，有些人更火了，有些人依旧隐居避世，有些人消失了。

《十三邀》只是让许知远成为了一面镜子，每一个来访者都在他的那些拙劣提问里“现原形”。

有的人坦诚回答，有的人一知半解，有人懒得思考，也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很多期大家应该都在当时见到过讨论。

比如马东那一期被映照出来的犬儒主义，李诞的看破但选择消解一切的虚无主义，罗振宇毫不掩饰的商人思维。

这些人都是可以自洽的。

许知远也不是想批判什么，他只是想给我们看，你作为观众选择接受还是批判，这才是最后的果子。

他还采访了四位中国最有名的导演，姜文，贾樟柯，张艺谋，冯小刚。

你们看到他们在访谈里表现出来的各种秉性，以及许知远对他们的成见。

张艺谋显得拧巴。

出身和成就，过去的错误和现在的反思，让他在这面镜子里陷入于一种严肃和羞怯相交织的状态。

姜文显得比许知远更加“自恋”。

再加上他出了名的圆滑，会接提问，让访谈成为了彻头彻尾的两人自说自话。

贾樟柯的文人气让许知远兴奋。

你能感受到贾樟柯对于中国电影未来的忧虑，也是真的在做一些什么。

最值得玩味的还是冯小刚那一期。

许认为冯早期的电影消解了严肃，让后面中国的二十年都加重了戏谑化，这是许知远这一类人必然痛心的。

所以当冯小刚大谈和王朔早年那一套京派喜剧让“别装”成为这二十年的潮流的时候。

许知远直截了当地反问他：“但比如说，本来这套语言系统是为了反对那种假崇高，假理想，但无意中真崇高和真理想都不敢说了，这是不是变成了另一种假？”

我虽然也没法完全同意许的这个观点。

但当许问出最后那句“所以你们要为这部分负责吗？”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一种让人尊敬的思考力。

他能给观众照出冯小刚们当初信仰的，和现在信仰的转变，反叛的逐渐放下，对权利和名声的暗暗着迷。

他知道这会冒犯很大一部分人，但他需要问，哪怕只是为剩下的很小一部分发问。

但你说照出来的只是嘉宾吗？

也不绝对。

有时候照出的还是许知远自己。

比如对谈陈嘉映那一期.

当陈嘉映谈起哲学时，许知远始终都显得很吃力，以至于节目很大一部分都是嘉宾在给许知远的解释困惑，成了相对失败的一期。

许知远也坦言：“如果我多懂一点哲学，或许会更好”。

还有和诗人西川，这一期一直是我个人私心最喜欢的一期。

你会觉得这是两个西川，或者两个许知远在对谈，两个人的你来我往都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西川理解许知远的疑问和愤怒。

那一期他们从白天聊到黑夜，还不肯歇，说：“要不我们再聊一会吧”。

当时被营销号断章取义写烂了的俞飞鸿那一期也同样，许知远太笨拙了。

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语言系统里，有些词汇已经被敏感化了，有些问题是不可能有人在镜头前提出来的，哪怕那确实意味着对撞，意味着挖掘。

说白了吧，千夫指，孺子牛，都是一个傻东西。

写在最后

写到现在我好像都没搞清楚，我喜欢许知远，到底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其他一些什么。

他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笨拙的坚持很值得感动吗？以前我怎么没那么觉得。

我也可能不是喜欢他，只是和他一样对一些东西越来越不明白，也不满意了。

我不明白一个辩论综艺的持续红火，为什么代价是将辩论与娱乐化，抖机灵划等号。

我不明白为什么台上的那个歌手喊了好几遍注意素质，台下那群年轻人的依旧“牛逼”喊得起劲。

我不明白人家哪怕犬儒都是具有自洽的逻辑的犬儒，你为啥哪个人随便几句话，你都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呢，能听风就是雨，立马转发，标榜自己。

我不明白人家喝大了的一句“开心点朋友们，人间不值得”，怎么到你这就能截了后半句变成人生格言，你人生是他的呕吐物吗？

我不明白营销号闭着眼睛和良心乱写几句，你就能用消费主义教条知道你的男朋友一定不爱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现在理解爱情不是通过书目电影，而是哪俩明星的撕逼分手，喜欢他妈的大海。

我是管不了别人，但这些“别人”包围了我，我很不舒服。

我喜欢许知远的原因，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音乐/腰乐队 - 今夜还吹着风

配图/《十三邀》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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