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没有文学
作者 | 徐 观
编辑 | 何子维
一场“凡尔赛文学”狂欢过后，留下满地鸡毛。
博主蒙淇淇以一己之力将早在半年前就已诞生的“凡尔赛文学”带出了圈，随后紧锣密鼓地接受媒体采访、发商业广告，同时以一天十几条的发博频率更新所谓的凡尔赛日常。
凡学创始人、网络红人小奶球则“痛心疾首”地宣告“凡学已死”：“凡学已经失去了它原本最纯真最高贵的面目。”
16日，处于舆论中心的蒙淇淇再发文，表示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北京中产，她的凡尔赛只是“平凡，然而，要晒”。
蒙淇淇微博截图
但网友并不买账，评论里或戏谑、或质疑，好不热闹。
群嘲得越多，蒙淇淇却越是活跃：“想在我微博里靠骂我嘲我来发泄情绪的，我很欢迎。”
她怎么回事？
对于要抓住“十五分钟成名时间”的蒙淇淇而言，赶紧吃尽“凡尔赛文学”带来的红利，才是正紧事。
“凡尔赛女王”和她的“凡言凡语”
蒙淇淇的成名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离不开她的努力。
认证为作家的她，坚持多年，一直在微博上分享与老公卜先森之间的恩爱生活。
这一次，网友敏锐地发现，这些日常片段除了疼痛青春文学的笔触以外，还透着浓浓的优越感，充满着炫耀与不现实感。
蒙淇淇给自己的人设是，北京一位高收入富婆，她自认相貌平凡，但是嫁给了一位帅气多金、全身心爱着她的霸总老公。
图源：蒙淇淇微博
在网友津津乐道的段子里，蒙淇淇曾面试一位保姆，给出的月薪是两万五，特别重要的是不像其他年轻保姆一样，面试时总盯着她先生看。
蒙淇淇也曾与闺蜜比赛谁的男朋友回消息快，结果卜先森直接走来，沉声说：“我在。”
从此，时间多了一个计量单位，“一在”等于15分钟。
卜先森曾将小半瓶白兰地一饮而尽，只为了霸气将蒙淇淇抱回家；他还投诉快递小哥，因为晚上送快递，打扰了他们的“春宵一刻”；卜先森甚至去拉斯维加斯参加高层年会，一晚输500万，面对十个比基尼美女的诱惑却选择和蒙淇淇视频聊天……
网友被这样玛丽苏气息十足的段子逗乐了。蒙淇淇的微博也被冠以“凡尔赛文学”之名火了，一天之内连上几个热搜。
《凡尔赛公开课》视频截图
最初的“凡尔赛文学”，是由博主小奶球定义并确立其内涵的。
她发现，一个朋友吐槽某同学总是用特别沧桑、文艺的语调描述高档酒店、名牌等内容，故作淡然。这种不自然和做作令她觉得好笑：“就像看相声一样，他们无疑就是想用一种‘朴实无华’的语气来表达高人一等的感觉。”
此类凡言凡语蕴含着淡淡的忧伤、责怪，以及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被统称为“凡尔赛文学”。
豆瓣截图
“凡尔赛”一词出自日本少女漫画《凡尔赛玫瑰》，讲述的是18世纪末法国繁荣的波旁王朝时期凡尔赛宫殿里的故事，有着富贵的场景设定和华丽的画风。
“凡尔赛文学”有三大要素：文字上“先抑后扬”，“明贬暗褒”；形式上“自问自答”，营造出很多人互动的氛围；同时，灵活运用第三人称视角，借他人之口来夸赞。
这三个要素被网友们用来判断“是不是凡”的标准。
凡尔赛三要素
按这个标准，蒙淇淇的许多言论并不与“凡尔赛精神”相契合，缺少无奈、忧伤的语气，反而是大相径庭的、赤裸裸的炫耀，是一种刻意营造的、虚伪的自我感觉良好。
钻研凡学的网友不屑，以严格标准而言，这位“凡尔赛女王”的段子顶多是“低级凡”。
但天上掉下的这个馅饼，还是砸在了蒙淇淇的头上。
情感博主的生意经
几天时间，蒙淇淇的微博粉丝数就从14万飙升至如今的43万。
流量带来的经济效益是实在的。仅11月10日一天，蒙淇淇的微博广告收益就高达9027元。
一位拥有200万粉丝的博主称，其一年微博创作者广告分成不过在7000元左右。预计蒙淇淇本月仅此项收益就能在两三万以上。
蒙淇淇还迅速敲定了多个商业广告。她替土蜂蜜、美妆清洗机、营养代餐等多个类别的商品带货，甚至广告文案也屡屡提及“凡尔赛文学”。
网友评论，这是在风口浪尖上卖广告。
蒙淇淇接受凤凰网采访（视频源：凤凰网）
蒙淇淇很快适应了网络红人的角色，还在微博上事先预告接受多家媒体的专访。她在受访时承认，自己在网络发布的内容，的确有艺术夸张的成分存在。
比如，她因老公在旅途中一直忙于工作，怒而将电脑扔入东非大裂谷的桥段，就是杜撰的。
蒙淇淇的许多微博分享内容，均来自她在2016年出版的书籍《全世界只有我能欺负你》。该书也以她和老公的故事为素材，但“经过了15%的艺术夸张而写成”。
这本书口碑和销量都不甚乐观。多家淘宝店铺月销仅为个位数，豆瓣评分仅4.2分，高赞短评中有人评价：“这种垃圾为什么能出书？”
低口碑并不影响蒙淇淇成为一位情感作家，她先后陆续共出版4本同类书籍，第5本书将于今年出版。
在微博上，她更像是一位靠着玛丽苏言论吸粉的情感博主。在蒙淇淇相关超话中，有的粉丝声称，关注五六年，就是为了追蒙淇淇与卜姐夫的甜蜜日常。
豆瓣截图
近年来，情感产业方兴未艾，无数以情感为卖点的博主、畅销书作家涌现在网络上，情感类书籍也成为畅销书，还有许多付费情感课程、播客等。
“我的发布内容是日常加上我的一些艺术夸张，就是会满足大家一些女生喜欢的东西。” 蒙淇淇如此表示。
她的拥趸大多是喜欢青春文学的年轻女性，对偶像剧般的爱情抱有极高的期待，期望未来遇到卜先生一样的老公。
2018年一项数据显示，最受微博用户喜欢并能引发共鸣共情的博文类型主要以心灵鸡汤为主，其次为情感软文。受到微信用户阅读喜好的10万+热门文章中，最受喜爱的文章类型为社会万象、恋爱婚姻和人生感悟。
蒙淇淇微博截图
在某购书网站的读者统计中，性别比例方面，女性在阅读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纸质图书读者中，女性占比高达69%；数字图书读者中，女性占比高达86.7%。
因而，对于情感博主蒙淇淇而言，真正的目标受众就是那些相信她所兜售的爱情故事甚至愿意出钱买书的女性读者。
“凡尔赛文学”不过是一阵风，大风刮过后要抓住的是能够留下变现的粉丝们，如她所言的——“金主小仙女们”。
谁是凡尔赛人
“凡尔赛文学”成为显学，但很多人只知其梗，不知其意。尤其蒙淇淇带跑了对凡学的大部分关注点，也难怪小奶球哀嚎：“凡学死亡。”
什么是凡尔赛？在聚集着4万名组员的“凡尔赛学研习小组”的简介中，凡尔赛是一种表演高级人生的精神。
豆瓣“凡尔赛学研习小组”
凡尔赛并不跟金钱、地位直接挂钩，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凡尔赛人。它并非嘲讽穷人，所指向的是人人都拥有的虚荣心以及渴望展露的表达欲。它源于一种渴望别人认同，渴望别人见证自己优越的心态，因为太过渴望别人看到自己而顾不得在表达上进行合理修饰和收敛。
凡尔赛是一种讽刺，并不十分褒义，但也绝对不含恶意。多数网友对于凡尔赛的态度还是类似于看幽默的段子，寻找趣味，并不是“酸”或者嫉妒。
回到“凡尔赛精神”最核心的初心：体会到其中的幽默。
小奶球自己分析认为，凡尔赛流行起来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一种“高级幽默”，慢慢体会后才能知道每一条凡言凡语的幽默点，大众也都是带着一种看喜剧的心态看这些内容。
“谁不喜欢幽默呢？我觉得它能流行起来，证明大部分人其实在日常生活中都看到过这种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做作和不自然。”
研读诸多凡尔赛的文本可以感受到，凡尔赛本身天然存在着不同个体之间对于社会经济综合地位差异的误读与猜想，这与不同阶层对社会资源的掌控有关，最终很大程度展现为消费主义下的炫耀行为和审美话语的批判。
《凡尔赛公开课》视频截图
凡学的缘起以及流行，都是观者们从幽默的视角出发，不断地对凡尔赛文学进行剖析解读和重新释义，从而创造出大众娱乐化的一种全新谈资。正如凡学家们所言，“我们的目的不是嘲讽，而是真诚的享受凡学带给我们的快乐。”
但是，当凡学从小众欣赏的幽默大规模出圈成为大众不断审视的话语梗，它的命运也将无法避免地走向所有流行语最后的归途：不再新鲜、被人弃用。
虽然“凡尔赛文学”会被忘记，但或许蒙淇淇会记住这次凡学所带来的名与利。
作者 | 徐 观
编辑 | 何子维
排版 | 翁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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