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中茶后（34）Jennett 的脑外伤帝国

William Bryan Jennett（1926-2008）是苏格兰神外医生，Glasgow 大学教授，也是苏格兰（国）第一个全职神外主任，国际著名脑外伤研究大师。

Jennett 专攻脑外伤，以两件事留名于世。一是与他的住院医生 Graham Teasdale 一起发明了 Glasgow Coma Scale - 昏迷量表。二是创造了 “植物状态 - Vegetative State - 一词，推动了脑外伤的机理研究。

Jennett 毕业于 Liverpool 医学院，1960年拿下医学博士学位（英国医学院毕业多年后才凭论文授学位）。他的早期导师 Henry Cohen，鼓励他投身神外。与很多名人一样，Jennett 游学于牛津，Cardiff 和 Manchester 等地行医，并且一度入伍为军医。

大概当时英国医学界强调人际关系而不是学术水平（别抱怨中国了？），虽然医学水平优秀，但是 Jennett 在多所医院，四处碰壁，一直停留在讲师职任，得不到提升。在英国大概要升级为 Consultant 才能独立行医。年轻有才华，但寄人篱下，难有作为。

在1962年 Jennett 对英国失望，申请拿到了美国的 Rockefeller 奖学基金，去了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投师于 Horace Magoun。Jennett 本想永远留在美国，但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在英国一愁莫展，毫无出路，但是在1963年在美国期间却被猎头公司招到英国的 Glasgow 做 Consultant。

当时 Glasgow 医疗条件差，仍处于二战后的残局。但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在搬到 Glasgow 后，Jennett 有了发挥自己才华的天地。5年后 Jennett 被升为 Glasgow 大学神外教授和主任（1968-1991），后来他把神外搬到专为神外设计的南方总院，旧貌换新颜。

恰似宋人秦观所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Glasgow 可谓 Jennett 的福地。

Jennett 早期研究脑外伤后癫痫发作，并且在1962年发表了划时代的 “钝性脑外伤后的癫痫 - Epilepsy After Blunt Head Injuries” 一书，对临床研究脑外伤推动极大。

Jennett 是超时代的人物，他在 Glasgow 建立前瞻性脑外伤电脑资料库，收集 Glasgow，美国，和荷兰的资料，在70年代发了多篇文章，战绩辉煌，一举成名天下。

在1972年他与美国纽约的 Fred Plum 一起创造了 "持续性植物状态 - Persistent Vegetative State" 一词来解释这个似醒非醒的现象。

在1974年他与 Graham Teasdale 一起发明，尤其是他完善了，Glasgow 昏迷量表来检测昏迷程度。

在1975年 Jennett 与 Michael Bond 发明了 Glasgow Outcome Scale - 预后量表。

这些量表和新概念对随后各国脑外伤的临床试验起到无法估量的标准化和指南作用。

在60年代，人们对脑肿胀，后期恶化，意识障碍，预后和脑死亡几乎无知。Jennett 通过自己的求知和与他人合作，对所有这一切都有极大的贡献。他早期的导师 Henry Cohen 评价 Jennett 有 “异常性的穿透和分析事物的心境 - Unusually Penetrating and Analytical Mind"。

比如对后期恶化的病人，他发现 “开口后死亡 - Talk and Die" 现象，病人已经醒来能说话后又死去了，Jennett 不认为这是回光返照，他认为是一种可治疗的病理现象。

Jennett 对脑外伤研究起了革命性的贡献，他能找到脑外伤诊疗中重要而又可以解决的问题。挽救了许多过去认为必死无疑的病人。他的工作减少了脑外伤的死亡率和致残率，同时也使他成为国际知名的神外医生。

Jennett 成为脑损伤的国际大师，尤其是在70年代英国大规模辩论脑死亡 - Brain Death - 病人做为器官移植的供体时，Jennett 做为权威出席法庭做证，使他的名字家喻户晓。

对危重病人何时停止治疗是个实践与伦理的难题。在1984年 Jennett 出版了 “高科技医学：收益与负担 - High Technology Medicine: Benefits and Burdens" 一书，大胆地分析前因后果，指南解惑。

Glasgow 曾是神外的学术殿堂。因为在1879年 William Macewan 爵士曾在此在历史上第一次切除了一个脑肿瘤，引吸了大批国内外神外医生云集于此，以 Glasgow 为学术之家。

短短几年，Jennett 培养了多名神外，精神，和统计人才，使 Glasgow 又成了世界级的神外中心，恢复了往日的荣光。后来英国的十大神外主任中有七位来自 Jennett 的弟子们，"Glasgow 神外摇篮 - Glasgow School" - 绝非徒有其名。世界各地来进修的更是前仆后继。好像香港的潘伟生主任也毕业于 Glasgow 神外摇篮。

Jennett 与后来的 “脑血流与代谢 - JCBFM” - 杂志创刊主编 A. Murray Harper 合作，发现了某些麻醉剂在神外手术时造成脑水肿。他们又发明了术中监测脑血流，尤其是对动脉瘤病人，检验能否耐受术中夹闭脑中的大动脉，有实际的意义。

Jennett 在 Glasgow 事业一直顺利，1981-1986年成为 Glasgow 大学医学院院长。后来是脑损伤协会主席，皇家医学会临床神经专业主席等。

从1964-1995，Jennett 的 “神外介绍 - Introduction to Neurosurgery" 一书一共再版了五次。在1981年他写了 “脑外伤处理 - Management of Head Injuries" 一书。这些著作都有深远的国际影响。

在1988年 Jannett 在坐飞机时得了深静脉血栓 - Deep-Vein Thrombosis。第二年他在 Lancet 上发了一篇短文，使用了一个新词，"经济舱综合症 - Economy-Class Syndrome"，来描述长时飞行，坐椅拥挤，可能造成的病理现象。

大概出门开会多又不能坐商务舱，Jennett 在1991年退休。当然他人退心不退，在2002年他发表了一本专著，“植物状态：医学的现实，伦理和法律的困惑 - The Vegetative State：Medical Facts, Ethical and Legal Dilemmas”。此书一出，立即受到医学和法律及公众的欢迎。

在他死前几周，Jennett 在英国神外杂志上发表了他一生中最后一篇文章，“脊髓损伤的早期诊断：50年的个人见解 - The Early Diagnosis of Spinal Tumours: a Personal Story Spanning 50 years"。读其文如见其人，五十年为医，一生救人。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在 Liverpool 医学院读书时，Jennett 与他的同学 Sheila Pope 相爱。先同窗，后同床，俩人在1950年结婚。

熟人都称 Bryan Jennett , "BJ"，都认为他是永远工作的机器。但是 BJ 还是走了，在2008年1月的寒风中，81岁，死于多发性骨髓瘤。留下夫人 Sheila，著名的呼吸生理教授，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我在1997年去过 Glasgow，曾在城堡前留影，看着暗红色的古建筑，在白云下，似乎融入料峭寒风中的险峰峻岭。

1997年，Jennett 那时还活着，还在写文章。当时是他弟子 Graham Teasdale 的弟子，David Mendelow 在主办脑水肿会议了。

Teasdale 早已退休，现在 Mendelow 也已经退休了。

只好用唐人崔颢的 “登黄鹤楼” 来形容 Jennett 和他在 Glasgow 的神外脑外伤帝国：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骑鹤而去，乘鹤而归，理想世界，代代相传。

Jennett 的脑外伤-脑水肿殿堂的香火开始稀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