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完美受害者”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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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拉·伊拉卡,美国活动家、法律学者、律师,罗格斯大学助理教授,主要研究人道法、难民法、国家安全法和批判种族理论,著有《为一些人服务的正义:在巴勒斯坦问题中作为政治的法律》(Justice for Some: Law As Politics in the Question of Palestine, 2019)。
王立秋,云南弥勒人,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哈尔滨工程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讲师。
翻译:王立秋
哈马斯对以色列发动了一次针对奴役了巴勒斯坦人长达75年的种族隔离和殖民政权的,史无前例的袭击。西方的反应和媒体对这次袭击的报道都在强调以色列军事机器的弱点和哈马斯不区分军事目标和平民目标的战略。
几乎没有西方观察者强调以色列的结构暴力——这种暴力正在缓慢地夺走巴勒斯坦人的生命——这个背景,并因此而错过了在本地区推动形成一个真正、可持续解决方案的重要机会。
在加沙,地中海沿岸这块面积仅有225平方英里的飞地上,2000000巴勒斯坦人在以色列强加的全面海上封锁、陆地围困状态下生活了长达16年之久。以色列的封锁已经遭到联合国和各种人道主义组织的谴责——这样封锁是非法的并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2015年,联合国机构预测,由于以色列造成的缺乏卫生、清洁水供应不足和食物短缺状况,到2020年的时候,加沙将变得无法生活。现在是2023年了。今天,在加沙所有被报道过的疾病中,超过四分之一是由水质糟糕和水供应不足引起的。百分之53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下,靠粮食援助维生的人所占的比例也从2000年的不到百分之10上升到2017年的大约百分之70。在2016年秋天到2017年夏天之间,由于以色列的包围和封锁,186家提供医疗、水、卫生和固体废物收集服务的设施被关闭。
更不用说以色列一再发动的大规模军事袭击造成的死亡和破坏了。自2008年以来,以色列已经对被困在这里——加沙是地球上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的,以难民为主的人口发动了四次大规模军事攻势,同时拒绝为人们提供逃离的人道主义通道。在这些袭击中,以色列向无数人的家发射导弹,整个地抹去了无数个由几代人组成的家庭。以色列还多次轰炸联合国的医院和为平民提供庇护的学校——这些建筑都带有联合国醒目的蓝色标志。虽然以色列犯下了一连串证据确凿的战争罪行,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被追究责任,反倒是对加沙的围困愈演愈烈了。
更糟糕的是,人们还把巴勒斯坦人的苦难怪到了他们自己头上,因为在2006年的时候,巴勒斯坦人通过民主选举选出了哈马斯。这种责备受害者的说法掩盖了这个事实,即哈马斯是在1987年,在以色列占领加沙河西岸20年后才建立的,此时距离以色列在建国时期大规模驱逐巴勒斯坦人、把巴勒斯坦人的财产据为己有已有近40年之久,而早在被强行驱逐的那一刻,巴勒斯坦人日益沉重的苦难就已经开始了。
哈马斯可能明天就会消失,以色列的定居者殖民扩张政策却会一直持续。以它在西岸的政策为例。西岸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以巴勒斯坦有史以来最合作的马哈茂德·阿巴斯为首,在以色列占领军的控制下运作。这个权力机构与以色列进行安全合作,为窃取巴勒斯坦土地的非法定居者提供保护,并与以色列合谋围困加沙的巴勒斯坦人。阿巴斯默许了一桩又一桩的罪行,作为回报,以色列却无情地扩大开辟定居点的事业,公然声称要吞并约旦河谷,并把对西岸的监管从军事监管变成民事管理——这意味着,以色列的占领是永久性的。
把巴勒斯坦人固化为“不完美的受害者”,就是在为以色列的殖民统治开脱,就是在合谋参与以色列的殖民统治。
厚颜无耻地拒绝鼓励和赞美成千上万试图通过非暴力抗议来抵抗以色列残酷统治的巴勒斯坦人的做法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这些人包括2018年每周参加“回归大游行”,要求回到自己被强占的家,要求结束对加沙的包围,却像鸟儿一样被以色列狙击手射杀的那四万名巴勒斯坦人。包括参与旨在孤立以色列、削弱它的致命威胁的抵制、撤资和制裁运动的那成千上万的巴勒斯坦人和他们的盟友。也包括试图打破加沙海上封锁的平民船队,和在本国法庭、国际法庭和现在的国际刑事法庭上用法律来挑战以色列的多次努力。这些努力不但被西方政府给边缘化了;它们还被妖魔化,遭到各种各样的污蔑。
这一切向巴勒斯坦人传达的信息,不是他们必须更加和平的抵抗,而是他们根本就不能抵抗以色列的侵略和占领。
同时,以色列仅在今年就杀死了近215名巴勒斯坦人,这还不包括最近加沙的死亡人数。在以色列有史以来最右翼的政府的眼皮底下,定居者在胡瓦拉镇和图尔穆斯阿亚镇对巴勒斯坦人发动了三次屠杀,而这个政府自己也对杰宁难民营发动了空中和地面攻势。在这种情况下,西方媒体依然更关心以色列的司法危机。拜登总统一直在推动和赞美以色列与阿拉伯各国政权关系的正常化,无视巴勒斯坦人的苦难和以色列政府明目张胆的种族主义和危险的极端主义。国际外交再加上媒体偏袒的报道只起到了维持以色列失败政策的作用,而这一政策的目标,是把巴勒斯坦人控制在露天监狱里,希望他们会屈服,或至少是变成一个可控的“问题”。
哈马斯的袭击应该表明的是,巴勒斯坦人民对自由的无限渴望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那种旨在把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的永久奴役正常化的国际现状。我们不能把这场危机和即将发生的战争单纯地理解为一场严重的人质危机。这是一场政治意愿的危机,是质疑和挑战以色列犯下的战争罪行和反人类罪行的政治意愿陷入了危机,也正因此我们才走到了这一步。一直不肯以适当的方式来应对这个背景无异于告诉巴勒斯坦人他们必须安静地死去。这是一个不道德的、不可能的要求,这个要求危及的远不只是巴勒斯坦人的生命。一切对巴勒斯坦人的暴力的谴责都必须从要求解除保卫、结束占领和废除以色列的种族隔离系统开始,也必须以这样的要求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