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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星之死:他死在最难就业季

2017-08-04 霍老爷 你的朋友夜航船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霍老爷(ID:ddz_233夜航船授权发布




李文星们带着对社会的美好憧憬和向往

刚迈出一步

就被冷冰冰地撞了一下腰



1



李文星之死,谁之过?


7月8日,东北大学毕业生李文星给母亲打最后一个电话说:“谁打电话要钱你们都别给”。


7月14日,一具被长时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被发现在天津G104国道旁一个水坑里,已经面目模糊。


7月15日,经家属确认,这是失踪两个月的李文星。

 

一个大学生,一个985大学生,一个本该是有着大好未来的大学生,死于他的毕业季,死在首善之区南149公里处。


一个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大学生的家庭,失去了自己的好儿子,也失去了未来的顶梁柱。

 

生前,李文星有过美好的规划:

 

“找一家公司,可以在那边长远地发展,走技术路线,三年做到高级工程师。”


这个求职规划和大部分毕业生的职业规划大同小异,但和其他庆祝入职的毕业生不同的是,做出这一规划的李文星,在半个月前成为一具肿胀的尸体。


种种迹象表明,李文星生前被传销团体控制。

 

李文星死后,很多人愤怒地抨击把李文星信息交给出疑似传销团队的招聘网站Boss直聘,很多人也用恶毒的语言诅咒传销团队,还有些人刻薄地评论李文星: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

 

言外之意,李文星之死,是自己智商不够。


那么,李文星之死,究竟谁之过?

 

而李文星其实,是有警觉的,他在入职的那个假的科蓝公司之前,他曾在QQ上将此事告诉了高中同学丁页城:“就只有电话面试一下,我不知道靠不靠谱。他们说(让我)在天津待一个月,怎么都感觉像是传销。”

 

然而纵然警觉如斯,他还是义无反顾去了。


为什么?

 

义愤填膺地自媒体和网民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如今的大学生,正在经历一个史上最难就业季。


从2001年开始,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人数一路飙升:2001年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人数为115万;2017年,应届毕业生数量将达到795万。16年,增长了680万,是16年前的将近八倍。


在QQ浏览器发布的一个大数据报告中显示,48%的毕业生选择不就业,在一些媒体,这种情况被美其名曰:慢就业。

 

实际上,哪有什么慢就业,这就是失业。有很多的毕业生,像李文星一样焦虑,他们带着对社会的美好憧憬和向往,刚迈出一步,就被冷冰冰地撞了一下腰。

 

毕业照上的李文星高高地举起学士帽,就像是他打算三年做到高级工程师的雄心一样高昂。但是就像是每一个求职的毕业生一样,他们在严峻的现实面前低头、受到重击,在最难就业季里败下阵来。


最难就业季,究竟有多难?它难到让痛苦不堪的李文星甚至以身犯险,李文星一定经过艰难的抉择。如果去这个假的科蓝公司,他还有一线希望,能留在大中型城市,如果放弃,他就要去遥远的穷乡僻壤,从事勘探工作,而他还有父母和一个双胞胎妹妹需要他照顾,这是他输不起的战争。


这是无数毕业生经历过的煎熬和焦虑。


这个少年的悲剧像是一把刀子,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经。但他绝不是最难就业季里唯一的受害者,有千千万万的毕业生在求职中痛苦挣扎,他们的痛苦甚至不为人知。他们可能会发出几百封简历,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他们可能会在一个个招聘会赶场奔波,仍旧是一场空。

 

是的,信息诈骗无良,传销团队无耻,招聘网站存在巨大过失。可是,如果没有这个最难毕业季,毕业生原本可以不必饥不择食,惊慌失措地走入陷阱,Boss直聘这样机制混乱的网站,也早该被淘汰,然而在最难毕业季之下,这些都被掩盖。

 

985的学生,过去被视为天之骄子,如今他们早已经没有那样的骄傲。


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按部就班的走入了大学,甚至是理想的大学,满心期待得到社会和现实的认可,用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但是烫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有捂热,现实把他们无情地嘲弄。奔波和焦虑的痛苦之外,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学历和能力,在就业市场面前是否毫无价值。




2


 

985大学的学历

已经不再是求职的敲门砖


“中国只有两种大学:清华北大和非清北学校。”这句话是来自国内某知名985学校的K硕士告诉我的,他的学校尽管不是清北,但也是一所公认的名牌大学。


他在今年的求职中受到了来自清北学生的重击。他参加的是一个著名金融类企业的校招面试,群面一组十人,第一个环节是每人两分钟的自我介绍。


K恰好排在最后一个发言,所以完完整整的听完了其他九个人的自我介绍。六个男生里有两个是本硕清华,两个本硕北大,另外两个是硕士北大;剩下的三个女生有两个本硕北大,另一个本科是某211财经学校,但是硕士是MIT。


“听他们说完学校,我顿时感到很自卑,所轮到我时,还没开口,就已经怂了。”他无奈的说。所以后面的第二个环节,无领导小组讨论里,K更是发挥失常,以失败告终。


K是属于在同学聚会上碾压高中和本科同学的那种人。从小到大,K同学都是优等生,好高中,211的本科,然后是985的名牌大学硕士,为人风趣幽默,还有让人惊羡的六块腹肌,自信阳光,没想到竟然能和自卑这个词扯上关系。


K的学校所代表的名牌大学,在此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就业市场上是处于鄙视链顶端。


然而他的经历说明,在有些行业里,连从前在人们心中地位极高的985名牌大学也都不够用了。


K告诉我,这些年证券公司招人越来越看学历,想要看看自己能够去排名第几的证券公司,可以先算一下清北每年毕业的研究生有多少个,再看看排名前十的证券公司每年招多少人,这样减掉之后,可能才轮的到我们。虽然不保证精确,但是差不多接近。


不用去看今年的就业季,大概十年前我毕业时,这种情况就已经浮现。那时候我也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在一个招聘会上,我见到的是我校几个读硕士的学长,群面的时候,一个学长提出一个问题,硕士工资能够高多少,HR斩钉截铁地说:一样的,不会高。


我能够体会那位学长的尴尬,辛苦读两年硕士,还是名校硕士,反而不如两年前入职的同学工资高。




3



清北就能摆平一切?


按K的逻辑,来自北大清华的学生在找工作的时候会顺利的多。但是同是今年毕业的清北学生会告诉他并非如此。


一个北大的学生也同样遭遇了就业尴尬,他在学术竞赛,商业活动,学生活动上有着丰富的经历:校辩论队队长,参加过模拟联合国大会,参加过国家社科基金的一个项目,发过一篇CSSCI,获得过巴黎银行商业模拟大赛全球三十强的成绩等等。而自己除了学历之外都不如他。


他甚至比K同学还感到自卑。他说,我大学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了,那些比赛我最初还参加过,可是自己总是做的不好,拿不到好的名次,于是后来索性好好学习,泡图书馆,可到头来这些年,能够称得上成就的就只有成绩,我甚至连游戏都没太敢摸过。


清北毕业的学生,有着不亚于非清北学生的焦虑和求职压力。不是学历不够,不是能力有限,而是求职的标准在陡然上升,和自己前几届的学生相比,现在的学生完全找不到同样水平的好工作。


学历已经不够用,就业市场有着你想不到的标准。


听过一个HR之间常说的段子,好的公司现在要招聘什么样的人?要招聘那种好大学毕业的,学习好还机灵,成绩好还有课外经历,身体好还阳光,性格好还稳重,懂合作还有创意,会圆滑还单纯,大气还细致的学生。


有的HR甚至会拿高尔夫、马术这样的兴趣作为加分项,拿地域歧视做排除——无论是什么标准,都只是为了在更多的人里面选更少的人。

 

实际上,这种条件有另一个通俗的叫法——拼爹,能够凑齐这种条件的优秀毕业生,通常都有一个不错的家世。


就算是上文提到的K,家世背景也碾压很多人。在读高三的时候,K的母亲特地辞职,在他的高中门口租了一间房子,照顾他生活。


更小的时候,K的周末是在英语班,奥数班的学习中度过的。而且到了大学他也丝毫没放松,他不是傻傻的放飞自我的小孩,他从大一开始就认真期末复习,参加比赛,攒够了几乎满绩点的高分和足够的加分项,为的就是大三那年,能顺利的保研到一个更好的大学。而且这一路都顺利pass了。

 

然而,广大李文星们是无爹可拼的,他们的家庭,把他们送到一个985大学已经是竭尽全力,正等待着他们的反哺,早已无力给他们什么援助。


更不用说,李文星们之下,还有无数连985、211都考不上的学生。他们又将面临怎样严酷的毕业季?

 



4



有比李文星更艰难的毕业生吗?

 

这不是危言耸听,去年网络上沸沸扬扬地闹过一段时间的“裸贷”。无数女生为了贷款,选择拍裸照,自慰视频换取微薄但代价高昂的贷款。

 

当时很多人,怒斥这些女生是荡妇,是拜金主义,很多人邀请我对这一事件进行评论,但我拒绝了。

 

在“裸条贷款”中,我注意过一些女生的采访,她们裸贷的目的是为了整容,我开始也以为是贪慕虚荣,后来一个女生的采访震惊了我,她说,她想把自己整得好看一点,毕业的时候好找工作。

 

这些裸贷的女生很多来自二三本高校,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非重点、冷门专业、女生,她们其实处于就业鄙视链的底端。

 

当我们用道德捆绑她们,用智商审视她们的同时,也许忽略了她们的处境,这些人也是在以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对自己进行悲壮的拯救,尽管这种拯救,在我们看来是如此的愚蠢和违背公序良俗,但与毕业即失业的焦虑比,其中的一些女生,也许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这个史上最难毕业季中,李文星也好,裸贷的女生也好,很多就是待宰的羔羊,他们涉世未深又焦虑重重,那些毫无底线的群魔,不会因为他们的弱小和无辜就放过他们,反而会趁虚而入。


对于这些孩子而言,熬过了这个史上最难毕业季,就能迎接下一个史上最难毕业季了。

 

李文星死了,相信会引起社会的重视,对乱象加强治理,然而这些,是靠一个大学生的死换来的,如果每次进步都要靠一个大学生或者多个大学生之死完成,这样的进步未免代价太大了。


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是李文星,或许曾经是,或许未来是。


我们都应该感谢李文星,让社会前进了一点点,但是真的不要再出现李文星了。

 

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不无辜。


如果,大学能在看重就业率和考研率的同时,对学生加强求职和安全教育;


如果,那些网络招聘平台能在赚钱的同时,加强对招聘企业的审核和对学生信息的保护;


如果,有关部门能够在关注部门政绩的同时,加强对某些团伙的打击;


也许,这样的悲剧会少一些。



霍老爷知识渊博,文笔犀利有趣,思维方式独特,擅从历史文化角度解读现代问题,令人耳目一新,他分享的经验,是改造思维方式和个人成长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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