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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大利电影《完美陌生人》讲述了七位好友聚餐时公开手机信息、暴露各自秘密的故事。热点的话题加上可以低成本的原作方式,让《完美陌生人》的剧本成了香馍馍。据不完全统计,其改变至少已有8种版本。


    根据这部电影改变的中国版《来电狂响》元旦档在国内上映,成为了元旦档期票房成绩最好的国产电影。其上映之后12天票房达到5.42亿,并且口碑反响也非常不错。



    翻拍看似简单,但珠玉在前,想要做好其实非常难,创作者也要背负更大的压力。《来电狂响》在其改编上把意大利原版故事中形式和关键剧情得以保留,完美承袭了原本精华。在本土化改编上也下足了功夫,既贴合当下国情,又触及了某些社会问题,同时保证了足够的观影趣味性。


    所以电影上映之后,影视工业网直播栏目·片场大拿,也特别专访了这部电影的导演以及编剧于淼、李潇两位老师,从如何对于故事改编,到如何影像化以及故事节奏、台词、笑点的拿捏上,两位老师都进行了解答。如果你想观看更多内容,下载影视工业网【幕后英雄APP】即可观看。


    导演于淼(右)&编剧李潇


    影视工业网:导演过去都是编剧的身份,这次为什么要转做导演?


    于淼、李潇:我们职业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做电影导演或制片人之类的角色。


    因为电影是偏向于导演或制作人的作品,而编剧并不能影响一部影片。我们更多的是想让故事以及气质在呈现上,更忠于我们自己的表达。如果只做编剧,最终故事和剧本所想表达的方式,甚至方向都是有变化的。所以在《情圣1》拍摄时,导演就进行了全程跟组学习,就是要为这部戏做导演进行准备。



    影视工业网:《来电狂响》的定位是什么?在改编时如何抉择?


    于淼、李潇:我们的初衷特别明确,要做商业片,让更多的观众走进影院看这个故事,而且能看懂。我们挺愿意为大众服务,讲一个通俗的故事。


    在改编时,我们既要抓住原片一些核心的东西,不管是情节还是情绪,包括很多价值观,在做落地改编的同时,不能让故事走味。


    在改变上,我们保留的主要是两个:一个是玩手机的形式感。早期改编时,我们有过几个其他方案。比如有想过要改编成公路电影,所有人在一辆中巴车上,临时起意玩这个游戏,然后在过程中,每个人的观念都发生很大的变化。但因为公路片和封闭环境下一个夜晚发生的故事本身就自相矛盾,在这种形式下故事的气是散的。也有想过把故事放到一座岛上,所有人来参加婚礼,然后发生了一次关系的反转。当我们和监制张一白开始合作的时候,大家开始聊到的更深,我们都认为原电影最有价值的地方是这个故事会让你感觉到发生在你的隔壁,甚至是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家的餐桌上,你就回家打开门,就可以看到故事正在发生,这场场景所产生的包裹感很强。


    另外,这个故事的人物动机性很强,所有人其实都是怀着目的在参加这个游戏,这也是游戏非玩不可的原因。当故事被放到了海岛或变成一个公路片,游戏就变成一个偶然。所有的人物在中途,都有可能叫停,并且因为偶然会丧失心理动机,玩不下去,游戏就可以叫停。所以我们也是在不停的打破原作过程中,慢慢发现原作好的地方,然后保留下来。


    《完美陌生人》剧照:剧照人物为下方所说掀裙子的中产夫妻


    但是原作中其实很多话题不太适合中国市场,比如掀裙子的这对中产夫妻精神层面互相捆绑、仇恨,但又互相依赖、生存的关系,很多中国观众是不能理解的,所以我们把这一对人物关系做了最大的颠覆。


    改编其实最难改的是价值观念上的差异,做电影时,我们希望每个人物都是闪亮的,他不是一个绝对的好人,也不是绝对的坏人。其实每个人在道德上都有瑕疵的一面,所以电影要展现他不好的一面,同时也要把这一面打碎之后,展现出好的一面。像原片出租车司机睡了自己的大嫂,这个在中国人的道德观念上很难接受,所以这一点我们就非常坚定去掉了。如果他们有了私情,对于我们来说就会损失两个人物。虽然《来电狂响》一部商业片,又有很多喜剧的元素,但最终大家所有的讨论,还是会回归到价值观上。


    影视工业网:喜剧的设定什么时候开始考虑?为什么一定是喜剧?


    于淼、李潇:《来电狂响》不是典型的喜剧,而是具有喜感,我们开始改编时就在讨论这个问题。


    喜剧具有着几个优点:第一,对于观众来说,它是接受度最广的一种题材。第二,它有一个解压的作用。现在大家活的都挺辛苦,更希望去电影院放松,看一些好玩的东西。第三,能够降低这部电影年龄层的受众,我们在做商业电影时,还是希望把年龄感稍微降低。第四,观众不喜欢强加式的思想灌输,能够让他们在笑的同时有一点思索,我认为目的就达到了。


    《来电狂响》里我们把喜剧用在了情景错位上,尽量让观众都能get到。我们在设计剧情的时,其实已经考量到这部片子在前四分之三时,要让观众轻松的看下去,然后给到一个反转,把情绪颠覆。笑中带泪或者叫破涕为笑的翻转对电影来说是一个特别大的考验。


    喜剧的核心是悲剧,我们都知道流泪小丑的概念,它像竹笋一样,你可以不停的去扒,剥开一层还有一层,但每一层都可以让你很爽快的接受。当你剥到一定程度,可能一个小小的翻转或一个情绪的颠覆,但这个反转,完全可以把你带到另外一种情绪上,这是正剧片所达不到效果。这部电影最大的笑点就是吴小江同性恋错位的一段,但恰恰最大的情绪转折也出在这场戏的后面,镜头跳到韩笑被强奸的镜头再跳回来,给到韩笑一个一秒多的表情,这个会让观众前面笑完之后,会觉得心疼。



    影视工业网:因为片中人物众多,对于观众容易产生记忆困难,所以你们再改编时如何介绍人物?


    于淼、李潇:片中展现了七个人的关系,也出现了很多番外人,这些人物都和戏中的人物都发生了联系。如何用更简洁的方式把每个人物交代清楚,就是去描述关系,而不是个人。这不仅在剧本和拍摄上要做好工作,后期剪辑也给了非常大的帮助。


    原片对于人物的刻画特别像素描,用细节勾勒出每个人物。但作为一个商业化落地的电影,对于关系和人物的交待,应该像中国的写意山水画,几个浓墨重彩把形做出来,让人一眼望去就知道是什么,我认为这样效果就是达到了,然后再去不停的拆解每个人物。


    电影开始介绍的是三组关系加一个单人,这样就可以减少观众的记忆难度。电影开场,吴小江和李楠在车上说话互相都听不进,他们可能结婚或恋爱谈久了,这种设定也让观众有代入感,因为这是观众身边每天在发生的事情。第二组就是贾迪和白雪骄,两个人腻腻歪歪出场,让观众记住热恋中的关系。而屋里就是文伯和戴戴,两个人就是疏离感,全程没有任何交流。然后这个关系通过后面剧情的发展,慢慢去剥离。就会让每一对的关系都会成为剧作当中的一段领衔主演,七个人全程都有戏,每个人在某一个阶段都是主角。



    影视工业网:有了故事之后,对于你们来说如何解决影像化的问题?


    于淼、李潇:关于影像化我们在做编剧的时候,就对影像很敏感,但那时不懂技术。好的编剧必须要具备画面思维,如果只是文字和台词思维,写出来的东西会特别干涩。所以过去我们写剧本,就会有非常详细的画面描述,然后再加上情景、情节和台词,所以影像化对于我们不是难题。


    然后电影在开机之前,导演组织了七位替身演员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排练,全程用摄影机在寻找演员的调度、走位和镜头感。到了实际拍摄,因为有了非常好的摄影师,加上准备和之前的跟组经验,所以这部分对于我们不是特别困难。


    《完美陌生人》拍的比较稳,大量采用缓慢的移动。我反而认为它太稳,很多对情绪的表达反而会被收住。而《来电狂响》是一部商业电影,所以可能在情绪的表达上,包括镜头的运动上,都会和《完美陌生人》差别比较大。最终我们用了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方法,《完美陌生人》基本上回避掉了窗外和桌子上的细节摆设,而我们全部把细节拍了下来了。7位演员围着一张桌子,不可避免的需要多机位去抓一些表情,抓一些细节表现,我们认为细节特别重要,细节可以让观众的代入感更强,如果把细节都忽略掉,观众接受到的还只是特别意象化的东西。


    影视工业网:所以你们非常注重代入感?


    于淼、李潇:观众看电影会把自己代入到电影中去,情绪的代入,对于观众非常重要。所以必须要让观众身临其境,让他感觉到自己也参加了这个聚会。电影中很多紧张的设计,不管是笑点,还是尬点,或者紧张的气氛,都是希望可以让观众第一时间接收并了解。中国的观众观影经验并不很是成熟,目前还不太习惯看电影的同时做思考,他们还是希望可以有很多东西给到他,观影的过程中不要动太多的脑子,所以如果出现疏离感,可能就会产生问题。



    影视工业网:是先有了人物还是先确定了演员?台词现场会有改动吗?


    于淼、李潇:我们先有的剧本,然后根据剧本角色去物色的演员。每个演员都有他自己的属性,而且有他自己擅长的那一面,或者他擅长,但没有被观众发现的那一面。


    举例来说,佟大为老师本身是偶像剧出身,又一直是一个暖男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但让他去做性格上颠覆式的表演,是有潜力的。马丽也不只是有完全夸张搞笑的表演方式,她是可以收回去,做严肃而收敛的表达。其实当演员认可你的文本之后,大家是可以相互碰撞出一个状态。而不是你拿出一个东西,让演员按照模板去表演,这个不是好的做法。


    但大家为什么一直强调编剧或者文本特别重要,是因为一个项目的缘起,是要靠剧本来打磨的。所以我们拍摄的时候会有微调,但大方向还是按照台词走。但演员在长时间工作中,会有他自己的灵光一现,所以现场如果加进去一些东西,这属于非常正常的二度创作。


    影视工业网:人物驱动和事件驱动对于这个故事,哪个更重要?


    于淼、李潇:人物推动更重要。因为事件是帮助人物去做推动。其实事件不重要,事件是展现人物的工具,它就是一个平台,一个工具。好比吃饭,事件其实只是一个盘子,人物是饭菜,所以吃饭的时候一定吃的饭菜,而不是盘子。所以电影、电视剧是一样的道理,要让观众看完之后,记住每个人,而不是记住发生了什么事。


    影视工业网:你们认为这个故事的主题是什么?


    于淼、李潇:我们把手机当成了一面镜子,让大家面对自己。手机把人变成了真实的人和手机中的人。每个人都在努力伪装出一个别人眼中的自己。所以最终这个电影的走向是让每个角色去认清自己,面对自己,或者是把自己之前虚假的东西打碎掉,重新面对自己。


    用《一代宗师》的台词来说,人一生是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其实做电影比较简单的是见天地,这就是人和自然的抗争,属于各种灾难大片的范畴。再进阶一步就是与人斗,人和不同的人发生关系。如果再进一步,就是自己和自己的抗争。所以一切影视或者文学作品,最终都会变成自己与自己的抗争。


    影视工业网:故事的节奏上你们是如何考虑的?剪辑也对故事的讲述方式有非常大的把控,剪辑对于这个这个故事有什么作用?


    于淼、李潇:这部电影有三种节奏,一种节奏是剧本节奏,在剧本上我们比较有经验,故事可以做到让关感觉到起伏。


    第二种节奏是现场拍摄时演员表演的节奏,这是对七位演员的控制和搭配。非常有经验的导演也很难做到让演员完全按照剧本表演,每个人在现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比如说乔杉特别喜欢讲故事,而且非常好笑,这样我们可能就会顺着他自己的表演节奏拍摄下来,但是这个节奏,可能就会和剧本的节奏不一样。


    最后到了剪辑台,会出现第三种节奏,剪辑台选择范围很大,完全剪回最初剧本的节奏,也可以有所保留,甚至创作一种新的。《手机狂响》的故事在大变化的版本上我们至少有过三个版本,细微调整的更多。



    像电影中每一个番外,每个人都是相对完整的故事。我们在剪辑时每个人只是截取了一小段。番外的出现,第一是可以打破空间感,把人从单一场景里调出去。第二,也是我们对原片的突破。第三,因为我们已经做了大量商业化模式的改编,增加了很多笑点,去掉了很多所谓思考性的东西,但其实我们自己还是非常愿意带一些思考性的东西。


    剪辑最大的作用不是改变了这个电影,成片和我们最初的文本其实没有太大差异。但是我认为后期剪辑给了你各种尝试的可能性,它不是让你去想象一种情绪,或者想象故事最终的落点,而是可以非常直接的放在你眼前。我们也是第一次接触电影后期剪辑,我觉得最大的帮助是它直接给你剪出几种可能性,让你可以选择一种和你最初想法最接近的版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