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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卢尔山上】在你离开后,将那些山野之路重走一遍

文/ 猫季 山野杂志 2022-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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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

死者可以生

……


今天山野君要为大家推送的是一篇被《山野》杂志的主编和编辑联合推荐的文章,他们的推荐语是这样的:


编辑推荐:

越来越觉得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去?优美的文字,加上凄美的户外“生死恋”,给我们带来一种强烈的户外旅行的渴望。

主编推荐:

我们要有多坚强,才能够念念不忘?看看这异国版的《恋之风景》吧。


这是一篇充满温情的文章,一起来看看吧……



这是一对酷爱徒步的夫妇,他们计划在2016 年徒步勃朗峰大环线,但2015 年的那个春天,他因为工作过度劳累而心脏病突发倒在了家里的地板上,年仅55 岁。她在家里悲痛了很久,甚至关上了卧房的窗户终日哭泣。2017 年,她决定把他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这次的目标卢尔山就是他最熟悉的一处。


三月的寒潮突然袭来,一阵大风过后,周围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以下。这原本是一次赏月为目的的徒步之旅,但突如其来的降温和大风迫使我们不得不改变了在山顶赏月的计划,转而避向树林阴翳的山谷中行进。


在行走了两个小时之后,眼看着夜色降临,向导带我们偏离了光秃而开阔的山脊,他示意我们坐下吃一点热食。大家坐在背风面的一个山坡上,打开背包翻出食物。我掏了半天背包,只掏出一块冰冷的三明治。正冷得直哆嗦的时候,弗朗斯瓦丝打开保温杯,递给我一杯热气腾腾的蔬菜汤。



弗朗斯瓦丝今年64 岁,曾经在残疾儿童教育事业工作了多年,我们常常在一起徒步,这也是她日常最喜爱的运动。“请问,您认识杰哈德先生吗?”弗朗斯瓦丝把这个问题抛向坐在不远处斜坡上的向导。“是的,当然,他是我以前的同事。”向导回答,随即他陷入了沉默,我迅速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弗朗斯瓦丝。


在不太明亮的日光下,她举起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对于弗朗斯瓦丝来说,无论是下雨、寒冷、肌肉酸痛都是值得的——卢尔山都是曾经属于杰哈德的体验和记忆。


白胡子的杰哈德先生


30 多年前,弗朗斯瓦丝和杰哈德在阁来屋温泉小镇上的拉瓦尔城堡第一次相识。那里泉水潺潺绿树如荫,他们很快坠入了情网。


全家人一起出行


杰哈德的职业对于同样喜爱大自然的弗朗斯瓦丝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作为一个自然协调员,杰哈德生前一直都在南法曼诺斯克市的“环境保护协会”工作。


这是一个关注环境教育与可持续发展的机构,目的是培训生态公民,而杰哈德的工作是与自然保护区、博物馆、当地政府或自然保护协会合作,带领成人或孩子们访问山野,外出探索当地的动植物,向他们展示和解说大自然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杰哈德向孩子们展示水蛇


这个和蔼可亲的白胡子老头熟知这个地区所有的徒步路线,所有的动植物;他会到小溪里抓水蛇,向孩子们展示不是所有的蛇都有毒;他会在孩子们观看有关老鼠的动画片时,把自己家里捕到的老鼠带到小学课堂上;他熟悉鸟类和矿物;他知道城市水处理和循环的全过程;他会向孩子们展示松鼠是如何吃松果的。


和其他邻居不同的是,弗朗斯瓦丝的家是一片森林,杰哈德生前很喜欢树,于是在花园里种满了树。如果你走进他的花园,你会诧异地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一片小森林——这可不太像普罗旺斯的特色——在普罗旺斯地区,谁的花园里不是尽最大可能的享受着阳光,每家每户的花园都种着着低矮的灌木、薰衣草、橄榄树和那些喜阳的植物,而弗朗斯瓦丝家却是被浓密高高的灌木和大树密密麻麻地围绕着。



杰哈德从买下这个房子起就开始种树,30 多年来,当年他种下的树苗们如今已经成长为十几米的大树。冬天的时候,杰哈德会在树上挂上许多小木屋,里面堆满了葵瓜子,惹得雀鸟们纷至沓来。他对树的热爱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不仅不喜欢修剪树枝,甚至连枯死的大树都舍不得砍掉:“留着它,小鸟可以在里面做窝。”


普罗旺斯有着很适宜徒步的气候,这里最有名的就是肆意流淌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在这个地区,每年阳光普照的日子超过300 多天,气候干燥,加上山脉和森林众多,标向完善的徒步和越野小径,可以说是户外爱好者的运动天堂。


而在环绕弗朗斯瓦丝家众多的徒步路线中,她最喜欢的也是卢尔山。卢尔山最高海拔1826 米,与著名的旺度山属于同一山系。


卢尔山的干石小屋


普罗旺斯,最不缺少的就是石头,这种俯首即拾的材料成了建造庇护所的最佳材料,它的建筑要求非常严格:每块石头都必须嵌套,严丝密合,而不使用任何其他的胶合材料,墙壁和拱顶必须平衡这些沉重材料下所带来的极大的冲击力。



站在这些干石小屋里,弗朗斯瓦丝回忆起杰哈德有一次和孩子们一起睡在石头小屋里的遭遇。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雨,雨水从这些陈旧破损的屋檐上渗漏下来,滴落在孩子们的睡袋上。杰哈德慌了神,他担心孩子们会因为湿冷而着凉,但那些十来岁的孩子却都因为白天的徒步过于疲倦而呼呼大睡,谁也没有在意潮湿的睡袋和外面瓢泼的大雨。


这个小屋是她与杰哈德回忆的一部分,他们曾经无数次经过这里。有时候,他们也会带着驴子和女儿们一起徒步,徒步会持续四天,驴子们背负着露营装备边走边吃,而所有人则跟着驴子的步伐慢慢前进。



在大女儿梅丽莎走累的时候,她就会爬到驴子宽厚的背上。晚上,他们就会和驴子们一起在小屋里露营。有一次,他们甚至在这里遇见了岩羚羊,两只岩羚羊在他们三米处停下,它们因为驴子的存在而不安地狠狠地跺脚,白色的胡须因为紧张都竖了起来。


是啊,在这片卢尔山上的处处,都留下了她与杰哈德的点点回忆。走着走着,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灰白色的贝壳化石,抓在手里端详着,杰哈德生前最喜欢石头,他常常把路上捡到的化石带回家,她想起在她家花园的阳台上,有一个角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海洋化石。


不能因为你的死而结束我的人生


我们的队伍是在山脚下的圣蒂安雷若格小镇集结的。向导是一个40 来岁看起来稳重的当地人,他已经在这个地区当了10 多年的向导。我们将从山脚下出发,穿过茂密的松树林直到山顶,然后横跨整个山脊,全程40 公里。


天气并不算好,四月的天气阴沉没有阳光,尽管穿着冲锋衣,我们在集合地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弗朗斯瓦丝特地穿了一双能裹住小腿的袜子,这能帮助抵挡寒冷和水泡。


全家人在荷兰徒步


我们跟随着向导穿越一片崎岖的地形,地上堆积了厚厚的落叶,旁边偶尔有捡拾蘑菇的当地人和骑马的游客经过,掉落的马粪马上引来黑压压的一群苍蝇。


弗朗斯瓦丝和我并肩前进,在我谈论起天气时,她说起杰哈德曾经带着孩子们在此徒步,有一次他们遇到了雷电,一道闪电把一个小女孩的头发都电得竖了起来,杰哈德大叫:“孩子们,快趴在地上!”所有的孩子都乖乖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以前跟杰哈德一起徒步的时候,他总是要我走在前面,怕他的步伐太快,但我往往喜欢走在他旁边,听他讲卢尔山的故事。”


山坡上,两只边境牧羊犬正在催促着一群山羊往另一侧徐徐前进,脖子上挂着为了驱赶蛇的铃铛。路边生长着大量的野生覆盆子叶,这种香甜的叶子是用来做花草茶最佳的原料。


我想去摘野生覆盆子的叶子,向导提醒我要当心这些灌木从中的蛇。“这里的人管蛇叫鳗鱼,”弗朗斯瓦丝说,“山里人也烧烤蛇,但是杰哈德每次见到都不高兴,他从小就喜欢蛇。”



队伍继续朝着卢尔山的山顶前进,前面出现了一座12 世纪由本笃会修建的圣母修道院。弗朗斯瓦丝走到一棵橡树下,告诉我有一次杰哈德倚靠着这棵树随意往上看,结果他却在树杈和树叶之间,依稀仿佛看见了耶稣的脸的形状,他兴奋地跑去告诉住在附近的隐士卢西安,但卢西安却吓得连忙摆手:“我不看,我不看,这让我害怕。”爽朗的杰哈德听了哈哈大笑。


弗朗斯瓦丝回想着这些,依旧显得心事重重。在离终点距离还有29 公里的时候,我们爬上了一个斜坡,弗朗斯瓦丝的步伐明显放慢,斜坡加剧了她的肌肉酸痛。


2017 年年初,弗朗斯瓦丝做了白内障手术. 岁月不饶人,她经常感觉疲倦并急切地盼望着退休,她总说着等到2018 年11 月退休的时候,她就能继续徒步了。


第一天晚上,我们在山谷里扎了营,晚餐是罐装的鸡肉炖藜麦配面包,味道差强人意。弗朗斯瓦丝说起杰哈德有着极佳的厨艺,因为对他来说,做饭的时候能够让他更放松。



用过饭餐,大家为纪念杰哈德点燃了蜡烛,“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说要走遍全世界,尤其要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徒步。当女儿们出生后,我们就计划着等退休以后一起环游世界。”弗朗斯瓦丝说,“尽管我知道他已经去世快两年了,但当时的情况依然令我震惊,我以为他会在几个星期内回来,我依旧想和他聊天并亲吻他的脸,我的痛苦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继续活下去。但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至少,当我以后想起这一天时,它会是美好的而不是悲伤的一天。”


第二天,我们向北穿过茂密的橡树林和山毛榉林,地上积满了厚厚的落叶,当我们最终踏上草甸之时,突然天空变暗,远处的乌云重重叠叠蜂拥而至,细小的冰雹夹着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我们简直狼狈至极,现在我们已经身处1800 米的海拔,卢尔山的山脊树木稀少,无论是向下避入山毛榉林还是继续向上攀登,我们都几乎无处可躲,每个人都把帽子戴上快速地低头行走。很快寒风和冰冻让大家都打起了哆嗦,拿着登山杖的手都被砸得生疼,有人试图打开背包取出保暖衣服,但冻僵的手指却不听使唤。很明显,如果冰雹再这样继续砸下去,我们都会因为湿透而失温。“我们的运气实在太糟了,”弗朗斯瓦丝说。


冰雹持续了10 多分钟,远处的羊群们正在四处奔逃,地上已经是白花花的冰疙瘩一片,突然,冰雹停了。白云笼罩着山间,接着几分钟内,云层随着大风迅速散开,西面的山谷上露出一轮落日。


深橙色的阳光浸染着树林和山脉,层层叠叠地映射出不同的深浅,就好像阳光在奋力的战斗,它越来越强大,溶解了雾气,打败了云层,仿佛窗帘被突然拉到一边,世界暴露在眼前。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发出惊叹声,向导说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诡异的天气。


“诡异而美丽。”我喃喃自语。弗朗斯瓦丝站在我的身边,遥望着这片神奇的土地。“其实他从来都不曾远离你,不是吗?”我说。她没有看我,只是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明年,你愿意陪我去走勃朗峰大环线吗?”


(文/ 猫季 图/Balma Olivier)


(本文刊载于《山野》杂志2018年5月刊,敬请关注)


【本期编辑: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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