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儿无痕：行走深山的江湖儿女
文 / 卢明文
图 / 海儿
海儿和无痕是一对夫妻，因户外相识、相知、相爱，一起自驾、徒步、登山，同甘共苦，患难与共。身边的朋友羡慕他们是一对仗剑天涯的“神仙眷侣”，海儿却淡然一笑：“其实我们是江湖儿女，常离别。”
“海儿”是曾建华的小名，父亲年轻时在大连附近的一个海岛上当兵，“海儿”见证了父母的爱情。
小时候，父母都在外地，海儿跟着爷爷奶奶在湖南怀化的大山里长大。上山爬树摘野果，下河游泳摸鱼，把男孩子欺负得哭鼻子，海儿从小就是个“野小子”性格。长大后成为公务员天天坐班，也难掩“野心”，经常参加各种户外活动。
2010年国庆节，海儿和闺蜜阿梅一起随队去云南香格里拉攀登哈巴雪山。哈巴雪山海拔5396米，虽然是入门级雪山，但从大本营到顶峰海拔上升1300多米，这对于她们这样第一次登雪山的“小白”来说，依然是巨大的挑战。
登顶后，在下撤至海拔约5100米处，意外发生了：阿梅发生了滑坠，同行的云南山友想去救她，两人一起滚下了雪坡。意外发生时，海儿已经提前到达雪线处，她听到后面的惊叫声，回头一看，远远地只见两个人在雪坡上翻滚。惊吓之余，她还不知道其中一个正是阿梅。
当海儿和一个队友赶到现场时，阿梅已当场死亡，另一位云南山友也在撑了3个小时之后死亡。海儿看着已经逝去的闺蜜和队友，心里万念俱灰，发誓再也不登山了。
回到家，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海儿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联系任何人，只做一件事：上网查找各种山难资料。
△海儿在雀儿山
闺蜜阿梅之死对海儿产生了很大影响，原本是“野小子”性格的她，变得沉默寡言，不知道伤心，也不知道害怕。有次路过上海，有心理专家朋友给她诊断，说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症状。
可是一个多月后，有云南的队伍要去新疆登慕士塔格峰，问她要不要参加。她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登山是她和阿梅共同的爱好，如果她就此止步，她和阿梅都会“心有不甘”。
2011年8月，海儿随队攀登慕士塔格峰。在从C1营地到C2营地的途中，有一段陡峭的横切路线，下面就是冰裂缝区域。经过这段路线的时候，由于前面的队友晃动路绳，海儿发生滑坠，幸亏滑出几米后停了下来。
尽管后来登上了海拔更高山，但海儿始终对哈巴雪山心存恐惧，这种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持续了两年多时间。2013年国庆节，阿梅遇难3周年之际，海儿再次登顶哈巴雪山，跨越了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障碍。
2012年，海儿户外运动俱乐部成立，她开始带着一帮热爱登山户外的人一起自驾、徒步、登山。
2015年端午节，海儿要带队去张家界方石岩徒步，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个当地的向导——无痕。无痕，真名王焕友，因为他走路奇快，常常走着走着就不见踪影，朋友们就给他取了这个外号。
△海儿和俱乐部成员在四川理塘
接到任务，无痕提前一天再次将徒步路线走了一遍。虽然他已经无数次走过这条路线，但出于责任心，他需要掌握路线的近况，保证万无一失。
第二天，无痕忙前忙后，顾不上吃早餐就带着大家出发了。中午吃路餐的时候，由于没有准备他的一份，他就默默地站在一边。下午，有一位女队员实在走不动了，无痕只好背着她走。瘦小的无痕身高只有1.65米，背着比他高比他重的女队员，可以想见有多吃力。
负责任、实在、担当，无痕的表现给海儿留下了深刻印象。分别的时候，两人互相留了电话，加了QQ。半个月后，海儿只身前往张家界，让无痕陪着她在张家界的山水间游荡了10多天，两人进一步加深了感情。
海儿回到怀化后，两人经常在网上聊天。有一次，无痕问她：“海儿姐，我问你一个很隐私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你怎么一直单身呢？”
海儿回答得很干脆：“因为没人要啊。”
无痕大着胆子接了一句：“我要。”
△海儿和无痕在湖南吉首
两人就这样半开玩笑间确立了恋爱关系。2015年11月，两人结婚了。婚后，他们一起登过哈巴雪山，一起带队自驾、徒步。有时海儿去国外登山，两人一分别就是一两个月。
因为共同的爱好走在一起，同样因为共同的爱好时常别离，所以海儿说：“我们是江湖儿女，常离别。”
2016年，通过一位摄影师朋友，海儿了解到大横断项目。这是一个计划历时3年、耗资百万元的地理发现项目，范围包括四川西部、云南北部、西藏东部、青海南部以及甘肃、贵州的一小部分地区，面积将近100万平方公里。
当大横断项目组进行横断天路项目招标时，海儿组建队伍积极投标，并中标参与了其中一段线路的勘察。
2016年11月25日，海儿应大横断项目组要求，从昆明出发几经周折到达西藏林芝察隅县察瓦龙乡政府驻地扎那村，与无痕会合，准备打通怒江古米大峡谷处巴村(察瓦龙乡)至格巴村(古拉乡)这段长约30公里、尚未有任何资料记载的核心空白区域。
两人相见的瞬间，海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前的无痕头发又长又脏，衣衫褴褛，整个人瘦得变了形，活脱脱一个乞丐！
在此之前，大横断项目组已经派出过4支考察队，由于种种原因，均未能完成这最后30公里的勘察。无痕作为第4支考察队的队长，队伍解散后单独留了下来，准备第5次怒江勘察，而他的队员，就只有自己的妻子海儿。
△无痕在怒江亚尼勘察
为了打通怒江古米大峡谷最核心的30公里，无痕在这片区域前前后后走了500多公里，在体力和心理承受力上都已达极限。本就瘦小的他体重整整减了20多斤，海儿心疼至极，甚至都不敢触碰他的身体......
有海儿在身边，无痕重新振作精神，在向导的帮助下，他们终于走完了怒江古米大峡谷最后的30公里。
这片深山峡谷中当地人都不愿涉足的区域，根本就没有路，滑坡、落石、野兽......各种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期间海儿发生过两次滑坠，万幸的是都被救了上来。在最危险的滑坡路段，海儿担心无痕，无痕担心海儿，都让向导去照顾对方。患难见真情，经历过这样的危难时刻，海儿和无痕更加珍爱彼此。
2019年3月20日，大横断项目组在北京举行发布会，海儿和无痕作为参与项目的代表之一，上台讲述打通怒江的艰险经历。不善言辞的无痕和海儿一起站在台上，全程几乎都是海儿在讲，无痕在听。
大横断项目组将3年的考察成果汇集成一本书：《大横断寻找川滇藏》，在书中有一张“大横断工程图”，按时间轴标出了所有重要的考察经历，无痕次数最多，共7次，海儿4次。
发布会上，海儿和无痕是最忙的人，抱着书找各位参与项目的“战友”签名。这三本签名的书，他们要拿回去珍藏，谁也不给。
能有机会参与“大横断”这样的项目，海儿和无痕倍感自豪。迄今为止，海儿登过的雪山有哈巴雪山、慕士塔格峰、雀儿山、阿空加瓜峰、厄尔布鲁士峰和乞力马扎罗山。“7+2”(是指攀登七大洲最高峰，且徒步到达南北两极点的极限探险活动)是她的终极梦想，但现在她更希望多参加一些像“大横断”这样有意义的项目。
他们在怀化乡下有一栋小木屋，木屋周围种满了桂花树，屋后面是万亩竹林。春天挖竹笋，秋天采桂花泡茶，小日子过得舒心自在。
回到家的无痕和在户外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可以一个星期宅家里上网、打游戏、看电视。海儿承包了所有的家务，照顾这个亲爱的“大男孩”。
不过，这种平静的生活并不会持续多久，也许一个电话、一条信息，他们又背上装备，走进一座又一座大山，开始又一次户外旅程。
海儿和无痕从小在山里长大，热爱山，喜欢在山里的感觉，所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对山的向往。
海儿说：“年龄对于我不是问题，没有年轻和年老之别，只有生与死。再老，只要走得动，我都会继续走下去，从未想过要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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