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郎情妾意，就一定能白头到老
我们来谈谈陆小曼。（最近刚看完一本陆小曼的传记，又跟读书群的朋友讨论了下陆小曼的生平，忍不住要写一篇。）
1：白富美
陆小曼家境很好。爸爸是晚清举人，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在财政部工作，是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妈妈是官家的女儿，家族那边有巡抚，多才多艺，擅长画画。简而言之，陆小曼是个货真价实的富家大小姐。
可惜陆小曼的七个兄弟姐妹全部夭折，就她一个健康活下来，自然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万千宠爱集一身。人长得又漂亮，也跟妈妈一样多才多艺，很早就精通多国语言。
17岁那年，陆小曼被任用为外交翻译，渐渐成为北京文化圈的名媛，个个都想认识，一睹芳容。
2：第一段婚姻
19岁那年，陆小曼的父母给她安排了婚事。女大不中留！都19岁了，再不赶紧嫁了，就成老女人了。父母找人介绍，把陆小曼嫁给了民国交通部护路军副司令王赓，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将军。王赓比陆小曼年长8岁，年少有为：
1911年清华毕业后保送美国，先后曾在密西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就读。回国后曾任职北洋陆军部，并以中国代表团武官身份随陆徵祥参加巴黎和会。后任交通部护路军副司令并晋升少将。
这段婚姻是众人眼里的绝配：才子佳人，男才女貌。还有比将军夫人更好的名媛归属吗？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可惜，这段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徐志摩与张幼仪的婚姻一样，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婚姻都是如此吧。王赓虽然对陆小曼有意思，有感情，但陆小曼对王赓一点感觉也没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真是应了金庸的那句：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出自《白马啸西风》）
以为婚后慢慢会有情意滋生，既然不能一见钟情，希望能日久生情。结果也没有。王赓和陆小曼，就像一个木讷的理工男和一个浪漫的文艺女，根本合不来。
卓文君在《白头吟》里写：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甄嬛传》里也是甄嬛的愿望之一。
说起来，天下女子，或者天下人，谁不这么想？郎情妾意，白头偕老。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天下之大，七十亿人，真能两人一心的，太少太少。遇上的几率实在渺茫。就算遇上了，未来谁说得准呢。
3：遇上徐志摩
婚后第二年，陆小曼遇上了徐志摩，还是王赓介绍认识的。这当中有不少绯闻，据说是被林徽因拒绝后，徐志摩心情郁郁，参加一个舞会散心，见到了陆小曼，一见钟情。刚好徐志摩和王赓是好朋友。都说朋友妻不可欺，至少王赓是这么想的。
结果文艺女遇上文艺男，……文艺点，叫金风玉露一相逢；直接点，叫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候徐志摩和前妻离婚了，单身。但陆小曼是已婚妇女啊。
说是已婚妇女，其实才21岁，长得美，仪态万千，多才多艺，哪个男人不想一亲芳泽？
可是，不是应该发乎情、止于礼的吗？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陆小曼……忘了自己有丈夫吗？不。没有。她记得自己有丈夫，但她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只有丈夫，没有爱情。烂漫如她，要的不仅仅是婚姻，更是爱情。
当年那个社会啊！一个是知名诗人，一个是北京名媛，居然搞起了婚外情！个个都在说这事，添油加醋，说当事人不知廉耻，不要脸。
要换了今天，微博、公众号早就刷爆了。可以预想到以下标题：
《本周娱乐八卦：究竟是男才女貌，还是狼狈为奸？》
《你所不知道的徐志摩的漫长情史！别以为诗人都是老学究！》
《名媛陆小曼新欢徐志摩？就对着我们的才子下手！不要脸！》
《王赓：当你老婆和你最好的朋友私奔了》
《小曼和志摩？我不相信爱情了！》
……
王赓心里在唱Adele的《Rolling in the deep》：We could have had it all…Rolling in the Deep…Your had my heart inside of your hand…And you played it to the beat……
然后陆小曼和王赓离婚了。
其实外人说什么并不重要，但家人不支持，就很难堪了。陆小曼的父母都是很保守的，尤其妈妈，非常不赞同离婚，觉得对不住女婿王赓。人家做错什么了？堂堂一个将军，没在家里使过脸色，对你如此疼爱，知冷知热，捧在手心，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陆小曼不听，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她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她爱徐志摩，不爱王赓。在她心里，问题就是这么简单。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我爱他。爱到低到了尘埃里，再开出花来。就像《甄嬛传》里沈眉庄对温实初。
后来陆小曼要和徐志摩结婚了，陆小曼爸妈继续不赞同，徐志摩爸妈也不赞同，就连徐志摩的老师梁启超（儿子梁思成是林徽因的丈夫），也在婚礼上大大训斥了两人：你们都是离了婚再结婚的，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婚姻！
在婚礼上说这话，如果不是恩师的话，早就被人轰出去了吧。找茬儿呢！乌鸦嘴！揍他！踹他下三路！
4：流产
陆小曼和王赓离婚前，发现自己怀孕了，有了王赓的孩子。
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吗！甄嬛和雍正翻脸后，发现自己怀了孩子。
不是！电视剧也是来源于生活。陆小曼真的怀孕了。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如果没遇上徐志摩，也许就这么和王赓和孩子过下去了，做个将军夫人，衣食无忧；或者在和徐志摩结婚后，怀上徐志摩的孩子，那陆小曼一定开心死了。孩子在这时候来了，怎么办？
王赓已经答应离婚，——但他还不知道陆小曼已经怀了孩子。——徐志摩也不知道，没人知道。
陆小曼没让他们知道。
陆小曼做了一件非常狠心的事：自己把孩子打掉了，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孩子的爸爸王赓。
陆小曼为了跟徐志摩在一起，奔赴她真正向往的炽烈爱情，怕王赓知道她怀孕了会反悔离婚，很果断地把孩子打掉了，断绝了和王赓的一切关系。她看重爱情，胜于孩子。
此处应该插曲梁静茹的《勇气》：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换了现在，肯定很多女生舍不得，要和前夫复婚吧？再这么也不会把孩子打掉的。孩子是无辜的。但陆小曼把孩子打掉了。要被多少当妈妈的骂死。也要被当爸爸的骂死。怎么能都不告诉孩子的父亲！
事后王赓知道此事，气得不行，说要和陆小曼、徐志摩死生不复相见！
但陆小曼不在乎。她什么都不在乎。心里眼里，只有徐志摩。就像《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心里眼里，只有她的心上人踏着七彩云朵来救他。
那个年代，医疗手术不发达，陆小曼的流产手术不是很成功，孩子是没了，但她也损害了身体，以后不能再生育（原来宫斗戏里说流产导致不能生育不是夸张），甚至，连夫妻生活也不太方便。
这事情传出去，当时又有多少人在嚼舌根、冷嘲热讽，说些尖酸刻薄的话？
哎哟，笑死人了！那个徐志摩，抢了朋友老婆，有什么用？不能用！哈哈哈哈！真是活该！……
这世上喜欢把别人的悲剧当茶余饭后谈资的人总是不在少数。
从那之后陆小曼身体就不太好，跟林黛玉一样，弱不禁风。后来她认识了翁瑞午，陆小曼生命中第三个男人，翁瑞午给她推荐了可以缓解身体病痛的鸦片，导致陆小曼有了鸦片瘾，后半生没离过鸦片。（参考《胭脂扣》里如花和十三少吸鸦片的画面）
5：和徐志摩的婚姻
陆小曼和徐志摩是郎情妾意的，不比和王赓什么都聊不来、整天没话说，陆小曼和徐志摩心有灵犀，诗词歌赋，什么都能说到对方的心坎里。就像翻脸前的甄嬛和雍正。
可是，他们的现实生活并不很合适。徐志摩养不起陆小曼。
陆小曼出生富贵世家，大小姐脾气，娇气奢侈惯了，很高调，什么都用最好的，大手大脚，不顾及钱从哪儿来，又要买些不实用的东西，又要吸鸦片，又要捧戏子唱戏，又要请朋友来家里玩，开销很大。（对比一下，徐志摩的父母当然还是喜欢大家闺秀、老实质朴的张幼仪。）
当时和王赓在一起，虽然心性不合，但王赓家大业大，有权有势又有钱，高富帅，父母也给予物质支持，陆小曼一直过着非常奢靡的最上流生活。尤其是捧戏子，说一掷千金也不为过。陆小曼自己喜欢唱戏，更喜欢捧戏子。捧戏子多砸钱？参考《霸王别姬》里的袁四爷。
徐志摩虽然家境好，商业世家，富甲一方的首富，但父母对他抛弃前妻、跟陆小曼的婚姻非常不满意，只认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不认陆小曼，并没有给徐志摩多少钱，甚至经济上早就一刀两断，各走各路。
他一个诗人，又不是商人，没什么经济头脑，能有多少钱？
让他拿着家里的钱去游山玩水、写诗词歌赋，那是可以的。
让一个穷秀才想着怎么赚钱供养一个大手大脚的女人，不是要逼死他了。
但徐志摩对陆小曼非常疼爱，有求必应，（陆小曼身体不好，你能不对一个病人有求必应吗？）最后习惯自由懒散的他，居然去大学里谋了个稳定职业。在好几个大学之间辗转讲课，同时不断写稿，拼命赚稿费。非常辛苦。非常卖命。但还是不能满足陆小曼的奢侈生活。
6：徐志摩之死
1931年11月19日，准备参加林徽因演讲会的徐志摩遭遇坠机事故遇难。
徐志摩是去见林徽因的路上不幸遇难的。
徐志摩的意外让我想到三毛和荷西。《撒哈拉的故事》至今仍是我最爱的随笔散文集之一。
徐志摩死后，陆小曼非常伤心，从此性情大变，不再交际，致力于徐志摩的作品出版。
7：翁瑞午
在和徐志摩结婚后不久，陆小曼认识了翁瑞午，一个很爱慕她的已婚男人。翁瑞午是推拿高手，当时陆小曼流产，身体非常不适，经常叫翁瑞午给她按摩。近身按摩，难免要宽衣解带，徐志摩倒也不吃醋，只要陆小曼健康就好。
但陆小曼身体非常不好，感叹这不是个法子，翁瑞午就给她推荐了鸦片。起初陆小曼是拒绝的，但后来迫于身体难受，慢慢吸上了，渐渐整日和翁瑞午吞云吐雾。
徐志摩死后，陆小曼身体更坏，心情又差，更是沉迷于鸦片不能自拔。当然也离不开翁瑞午了。
陆小曼和翁瑞午同居了二十年。所谓同居，其实很难说。一方面，陆小曼对翁瑞午只有感情，没有爱情。另一方面，翁瑞午确实很爱陆小曼。陆小曼也需要人照顾。但陆小曼坚持不让翁瑞午抛弃妻子，于是翁瑞午就得两头跑，两头照顾。
那个年代的女人是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在人们口中，仿佛只有两种选择：贞洁牌坊，或者荡妇。
陆小曼和翁瑞午同居的事，当时又是被人狠狠非议了许多年。从前富贵人家的名媛，将军副司令的妻子，诗人徐志摩的妻子，到最后沦落到跟一个吸鸦片的男人不明不白地同居。不知廉耻！
但陆小曼不在乎。她这一生，做了很多惹人非议的事，是非对错，很难说清，你我都没资格去评判。她就是做了。她自己选择的人生，不会忌讳任何人的非议。如果把一生浓缩为三个字，陆小曼的三个字就是：不在乎。
《甄嬛传》里瑾汐和苏培盛的事东窗事发，被人说三道四。苏培盛问瑾汐好不好，瑾汐说：好哇，我好得很。别人越说我不好，我越要过得好。日子是活给自己的，难不成我一脖子吊死，倒遂了他们的心愿。
日子都是活给自己的，何必在乎别人在背地里如何唧唧歪歪？
后来翁瑞午重病，家里穷困潦倒，陆小曼也没抛弃他。她感激他多年相伴，也一样对他不离不弃。两个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过着很困难的日子。
8：陆小曼之死
晚年，穷困潦倒的陆小曼被介绍去上海文史馆工作，做一个闲职，勉强拿点工资支撑生活。1965年去世。
幸好没活到1966年5月。不然，……名媛、将军前妻、流产堕胎、改嫁、唱戏、画画、……参考《霸王别姬》。
其实这样看来，陆小曼的一生也是很悲凉的，都说红颜薄命，陆小曼63岁去世，也不算薄命，只是命途多舛。年少时候风光无限，才貌俱佳的名媛，先是跟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然后怀孕流产，导致不育，和相爱的人结婚，虽然郎情妾意，却未能白头到老，对方意外身亡。这点跟三毛一样。但比张爱玲好，遇人不淑，胡兰成说变心就变心。
28岁的年纪，就经历过离婚、堕胎、不育、再婚、丧偶。爱她的，她都不爱；她爱的，拼命争取，也只能短暂拥有。被一次失败的流产手术禁锢了终生。下半生只靠吸食鸦片和回忆从前为生，浑浑噩噩，与一个已婚男人同居终老。一生被人非议指点。
忍不住一声叹息。
幸好她自己不在乎。
文：徐沪生
公众号：徐沪生（xuhusheng1990）。新书《总有些路要独自行走》当当京东淘宝均有售，搜索书名可购买。或点击文末【阅读原文】直接购买。
昨天的赠书活动，留言点赞最高的两位朋友（本来只送一位的，但另一位点赞也很高，不送有点不好意思）麻烦后台回复我下你的收货姓名地址联系方式，我给你们寄昨天说的三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