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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人皮墙纸(3)恨的水杯

2016-10-14 徐沪生 徐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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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恨的水杯

太阳下山了,天黑了,马昊起床。他一直昼伏夜出,像老鼠,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听到他起床声,我把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饭菜放微波炉里热了下。家常菜,一菜一汤,芹菜炒肉丝、番茄鸡蛋汤,还有两碗饭,两瓶啤酒。

我像古装剧里的下人一样提醒他:“晚饭好了。”

马昊当没听见,光着身子到卫生间冲淋浴,穿上衣服鞋子,径直出门。一秒也不想多待。

“你不吃点再走吗?”

他没回我,当我是空气。

大概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不满意了吧。反正他是不会有错的。

我复制了我母亲的人生,对男人低三下四、唯命是从。

不管是否愿意,不经意间,我们都长成从前最为讨厌的父母的样子。

和平常一样,我独自吃完自己的一份饭菜,把马昊的那份倒进垃圾桶里。那份我不能吃,因为被我放了些老鼠药。我给马昊下毒了。

我们租住的房子很潮湿,一楼,楼上的下水管道漏水了,沿着墙壁渗出水来,房东也懒得修,房租要的便宜。所以常有老鼠、蟑螂出没。就买了点老鼠药回来,混合一些稀饭,在墙角放个碗,果然毒死好几只老鼠。

我问过卖药的小贩,如果人误食了,会不会死。小贩说,如果量多的话,会死人的;如果量少的话,最多上吐下泻,吐出来了、泄出来了,就没事。

母亲说过,她曾经给父亲下过分量不轻的老鼠药,可惜没能毒死父亲,被爷爷奶奶送去医院洗胃了,结果留下祸患无穷。

我给马昊下药并不多,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着,永远陪在我身上,所以下得很轻量,不过是想让他上吐下泻,不能出门。这样,他就很需要我在一旁照顾,离不开我了。

既然他今天没吃,那我只好明天再下。或者磨成粉末放到水杯里,融化了,让他喝下去。或者啤酒里。看他还怎么出门。

清理垃圾时,我在垃圾桶里翻到一早马昊用过的安全套。习惯了。他常常半夜三更带陌生女人回来。两个人都是浑身酒气,像行走的酒瓶。走路颠三倒四,倒在床上就亲热。

大城市里,午夜之后还在酒吧里浪荡喝酒的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寂寞和饥渴。他们已非人类,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猛兽,衣冠禽兽。充满了欲望,等着吃下别人,或者被别人吃下。吞吐之间的充盈使他们愈加饱满,也愈加虚空。倘若把这层人皮揭下来,你看到的不是鲜血淋漓的骨肉,而是一无所有的内里。

有时,马昊带女人回来,我还没睡,他便让我滚到外面去。有时,我睡了,他便把我踹下床,或者干脆在我身边做。

我在睡梦中听到身边男女交媾的声音。似曾相识。仿佛童年一早就听过了,催我入眠。

性,在别人看来似乎难以启齿的话题,在我看来,再平常不过。因为我早就深困其中。不是我淫荡,主动选择,而是被迫。在我还没懂这件事时,已经在其中了。习惯了。逃不掉。

一个人在污水池里待久了,不觉得自己有多脏。你觉得我很脏,但我离了这脏水却不知道该怎么活。水若太清澈了,我会窒息,会溺水。

我会在马昊和那些陌生女人熟睡之后,在床头放两杯水,免得他们醒来口渴。白开水,兑上我的口水,有时还有尿液。

我无力正面反抗回击,只能在温柔里藏刀。

我试过恳求马昊,不要再和任何女人上床,有我就够了,你要怎样,我都可以。马昊不同意。他不要我,他要别的女人,很多很多的女人,睡过一个再睡下一个,仿佛是一种证明,证明他是个强大的男人,比其他男人更男人。我要是说多了,他就会打我,像继父那样。所以我没敢再求。

对于马昊,毫无置疑,我爱他,同样毫无置疑,我更恨他。我害怕他,但也离不开他。

世界之大,马昊是唯一与我有关联的人。我们是被捆绑在一起的。虽然,他似乎并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唯一。他讨厌我,憎恨我,想要离开我,但终究没有离开我。我想,他在内心深处,也是爱着我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我们的关系太复杂,不知如何说清。并非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是他不想好好和我在一起,我又不舍得离开他,离了他我无处可去,可我又不甘心如此受制于他。

他是个小混混,无业游民,混迹于这城市里的各大酒吧和夜店,拉客、陪酒、有时遇上闹事的还要充当保安和打手。但几率很小,一共才发生过两三次,打得鼻青脸肿回来,我给他贴药膏。

多数时候就在闹市街头拉客人,放荡的年轻男女,或者眼神暧昧的中年富婆,陪酒,陪玩骰子,也有时候脱一点衣服。马昊是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有钱无爱的女人,会喜欢他。或者说,愿意玩一玩他。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管有钱的,没钱的,很多人缺爱。爱太稀少,就像在苍茫的大海里捞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一生难遇。只不过有钱的愿意花钱,找一些虚空的爱;我们没钱的,连虚空的爱也不见得捞得着。

马昊爱喝酒,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天堂。挣的一点钱,也都被他喝酒喝掉。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想明天的。恨不得醉死自己。

为什么我遇到的每个男人都这么爱喝酒?如出一辙。

有时喝到凌晨,酒吧里还有不想回家的姑娘,马昊便把她们带回家。有时是一个女生,有时是两三个女生。

有时,有女生喝多了,喝挂了,在路边吐得不成样子,晕倒了,一动不动,像尸体。他便捡垃圾一样捡回来。对他来说,肉体一样是温热的。

酒与色,是马昊的全部人生。暴力是附注。和我的生父、继父一模一样。现在马昊很少打我,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多年,我早就习惯他的脾性,知道如何不惹恼他。都说伴君如伴虎,我照顾老虎多年,老虎也舍不得吃掉我。

我有四份服务员的兼职,白天在两家咖啡馆轮流值班,晚上在两家酒吧轮流值班,都是做一休一的,连在一起,便是不眠不休。晚上很晚回来,早上很早出门。只偶尔很累很累了,再不休息就吃不消了,才让店里的其它朋友帮忙带个班。

没办法,这是维持我们生活的唯一方法。我们没有文凭,识字不多,什么都不会,只能在社会最底层挣扎,过得十足不堪,苟延残喘,比流浪的猫狗还不如。

很多人看到流浪猫狗会大发善心,给它们撕下面包屑,逗它们玩;但也同样是这群善良的人们,见到我们,只会摇头鄙夷,觉得粗俗不堪,十分不屑。

没有人会对我们施舍善意,更不会有救世主来拯救我们。所以,我们只有自救,满身淤泥地在污水中挣扎。

有时候看电视剧,宝马香车、才子佳人,我忍不住幻想,也许有一天,我们衣食无忧,马昊安分守己,然后我们结婚,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他的生活里没有酒精和别的女人,我也不必每次给他倒水都吐口水在里面,或者干脆在马桶里盛一杯。

似乎是痴人说梦了。

【未完待续】

初次尝试连载小说。和之前风格不同。有任何意见可在文章底下写留言。欢迎为后续情节出谋划策。我会根据大家的回复有所更改后续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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