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人皮墙纸（42）女网友

【连载目录见公众号底部菜单栏“人皮墙纸”】

阅读+写作班（第二期）报名（阅读只是部分分享，写作方法指导是主要授课内容）

42 女网友

我没跟周婶说这事。怎么说？我见了你儿子不穿衣服的样子？周婶会信吗？别到头来还是我丢人现眼，说我看花了眼，说我想入非非、女大不中留。就算信了又如何？不知道那群老头子老太太听了要怎么想呢。不得把我笑话死？就当没这回事了。再不给周凯送饭菜。找借口，尽量远离，不要碰面。料想他也不会安分守己地待在家里，迟早要再出去。

我想错了，周凯这次回来，所说的“有事”，就是他学驾驶学完了，但没考到证书，懒得再去学，一时间也没什么想干的，闲得无聊，回来休息休息。

他说“无聊”，好像学驾驶的时候很忙似的。真要那么忙着学习，能没考到证书？哄谁啊。

他说回来“休息”，就是啃老，让周婶养他。每天睡到中午、下午，吃过饭就出门，在附近网吧打游戏，打到半夜三更、甚至凌晨、天快亮了才回来睡觉。日复一日。

周婶头疼好之前，还得我给他送饭菜。虽然头疼得厉害，周婶还是每天去菜市场买大鱼大肉回来做，周凯说要吃什么，她就买什么。不便做的，比如牛肉，不容易煮烂，但周凯非要吃，周婶就直接买熟食。一点也不心疼钱。

我倒是奇怪，周婶有这力气去菜市场买菜，怎么就没力气爬几层楼梯给宝贝儿子送饭菜呢？成心要撮合我们吗？把我留下来干活，就是想给自己找个贴心的儿媳妇？不敢想。周婶是个实诚人，应该不会打这份算盘。然而实诚人也是把儿子放在第一位，别人都是次要，所以我也不知道。

每次给周凯送饭菜，都像是到老虎的笼子里给老虎喂食。悄悄开门进去，确保他还睡着，房里传来呼噜声，把饭菜盒子搁在桌上，走到门口说一声：“饭菜在桌上了。”关上门就走。不想看到什么脏东西，弄脏我的眼睛。

我跟自己说，再撑几天吧，回头周婶头疼好了，她会自己来送的，我老老实实看着麻将馆就好。找份安稳的工作不容易，别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然而人生总是难以预知的。天有不测风云。

这天下午，忽然降温厉害，中午时候还挺暖和的，到傍晚时候，外面冷风呼呼刮着，乌云密布，一片黑，要下雨的样子。

年纪大的最怕冷，好几个老太太冻得不行，摸牌手直哆嗦，又舍不得丢开麻将，回家穿了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棉布手套过来，不时叫我添茶倒水。倒满一杯，很快喝完，热水没了，我又去烧。他们带了热水袋来，容量很大的那种，能整个儿捧在胸前的。我刚烧完一壶热水，两三个热水袋一灌，又没水了，接着烧。忙了一下午，我忙出一身汗来，老太太们还是叫唤：“热水呢，怎么没热水了？”

周婶看我满头大汗，说：“天气冷，别出了汗着凉。要不你歇歇，回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烧水。回头顺便帮我把热水袋拿过来。就在我房里床头柜上。我也要灌个热水袋，今天太冷了。”

我摇头说不用，没事。

周婶说：“回头要是伤风头疼了，去医院看病不是更花钱？”

提到钱我就心疼。上个月，我夜里起床上厕所，卫生间有些滑，我跌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当时虽然疼，但也没在意，以为睡一觉就好，谁知好几天了屁股一直疼，走路都不利索，一瘸一瘸的。周婶让我去医院做个检查，拍个片子，别是伤到骨头了。这一拍片子就用掉两千多块钱，心疼死我了，回头开了药又是好几百。但幸好没大问题。

我存着点钱不容易，每个月周婶给我发工资，我都跑到附近的银行存起来，存在一张银行卡里，放在一个路边摊买来的五块钱的青绿色的皮夹子里；皮夹子放在一个也是路边摊买来的二十块钱的黑色皮包的夹层里；皮包放在卧室衣柜最底下一个抽屉的最里面角落里。不想好不容易存点钱，都花在看病上。

麻将馆的卫生间很小，只能上厕所，不能洗澡，我背后出汗湿得厉害，再不洗个澡，只怕真要着凉，便收拾了衣服去周婶家里。这个时候，周凯应该在网吧里打游戏，没事，我早点洗完早点回来。进门就先反锁上门，不怕。

我到周婶家，开门进去，还没反锁，就听到屋里有声音，是周凯房里传来的，女人的呻吟声，和男人的喘息声，还有床铺吱呀吱呀响。这混合的声音唤醒了我童年诸多肮脏而苟且的记忆，打了个寒战。或许是屋里太冷了，手发寒。

可能是我开门声太重了，还没开客厅的灯，就听到屋里周凯的声音：“谁啊？”

他很快开了门，一股热气从他屋里钻出来，——那屋里空调开得很高，全身赤裸站在我跟前，和上一回看到的景况一模一样，只不过戴着安全套，更使我恶心不已。屋里的床上还躺着一个陌生女孩，跟我年纪差不多，赤身裸体，双腿分开，她声音很娇嗔，问：“老公，谁啊？”

“我妈店里的人，来拿东西的。”

“这时候来拿什么东西？神经啊？”

“马上好，宝贝别急。”

周凯看着我，又是舔舔嘴唇，我不懂他为什么如此喜欢这个动作，问我：“要不要一块来玩？”

一块？玩？

里面的女孩格外风情地说：“老公，快点，我冷。”

我又是一阵战栗、一阵恶心，抱着一包衣服赶紧离开。就像离开一座人间地狱。

回到麻将馆，周婶在厨房里烧热水、嗑瓜子，见我这么快就回来，说：“怎么回来了？忘带钥匙了？”

我小声说：“周凯在家。”

“那有什么？”周婶的笑很淳朴，让我觉得她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你洗你的。他又不会看你。不过这个点他在家，倒是稀罕。没去网吧玩游戏？”

我有些尴尬地说：“不止他一个在家。”

“不止他一个？还有谁？”周婶不明白了，“没见他带过朋友回来啊。每次都是喊朋友出去玩。”

“是个女的。”

“女的？”周婶乐了，眉毛飞起来，拼命压制住内心的兴奋，“凯凯带个姑娘回来了？是他女朋友？真是的，也不带给我这个当妈的看看。”

“我不清楚，应该是，在他房里。我回去的时候刚好撞见了。怪不好意思的。打搅他们了。”

“我去看看。”周婶笑得合不拢嘴，“看看这姑娘长什么模样。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啊。早晚的事。热水壶你看着，快沸了。”

我没拦住周婶，由她去了。看来她并不知道周凯在外面有女朋友，也不知道周凯那副浪荡样子。我有点看好戏的冲动。

水沸了，我倒在热水瓶里，拿到卫生间，倒进洗脚盆，脱了衣服，拿毛巾勉强擦洗了身体，总不能真感冒了。

我洗完没过多久，周婶就回来了，一脸气愤，但又不便跟别人讲，到厨房间找我，气冲冲地说：“那个混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跟个网上认识的姑娘瞎搞在一块。我看啊，那姑娘也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头一回见凯凯，就跟凯凯搞上了。我虽上了年纪，也不是古板的人，但也扛不住这样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的姑娘，跟人家穿旧了的破鞋有什么区别？下贱货。一点也不自重。以后还怎么嫁人？不要脸。”

这话听着有几分耳熟，似乎在哪儿听到过。但我不便评价，只附和着点头。心却想，那姑娘不是什么正经姑娘，你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蛇鼠一窝，一样的。不然怎么凑到一块去？周婶是在护短包庇。我只巴望以后少见周凯为好。这样浪荡的小流氓，碰不得。

晚上八点多，周凯来麻将馆了。他是肚子饿了，来吃晚饭，不然才懒得出门。我在厨房里忙活，他光脚穿着棉鞋，倚在墙上，抽着香烟，说：“那姑娘是我玩游戏认识的。前两天刚认识，今天第一次见面，大学还没毕业呢，说是学服装设计的，我看一点也不像。我说要给她买一身好装备，游戏里刚出的一套顶级装备，要两千多块钱呢，那天使翅膀特别好看，一抖一抖，特效五颜六色的，女孩子最喜欢了。她一听就喊我老公了。叫得可亲热了。上午给她充了五百块钱游戏币，下午就来找我了。一见面就要亲要抱的，我还没说什么，她就自己脱衣服，可骚了。走的时候还让我明天给她买装备。还说要给我介绍几个姐妹。”

我不明白他跟我讲这些干什么，显摆吗？我并不羡慕。我也不打游戏。他讲着讲着，见我无动于衷，总结陈词似的说了句：“你们女孩子啊，都是一样的。”口气十足得轻佻。

他好像一副很懂我的样子，但我完全不懂他什么意思。我们活在两个不同世界。

他问我：“我妈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我没回答，自顾自炒菜。其实挺想把他一刀一刀切碎了扔锅里翻炒。真烦人。像只苍蝇。

“给你一千，陪我睡一觉，怎么样？”

我明白，他不是看我漂亮所以调戏我，我有自知之明，我自卑，我并不漂亮，我长相很一般。他只是看我好欺负，柔弱的样子，所以欺负我。似乎欺负我的柔弱，最能彰显他的男子气概。忽然想通为什么之前周婶招的那个姑娘不愿意再回来，大概也被周凯这样调戏过。周婶说那姑娘回去生孩子了，可见是怀了身孕的，连孕妇都不放过，什么人哪！

周凯看我不理不睬的样子，又加上一句：“再给你买两件衣服！名牌的，怎么样？”

我喊周婶。

周凯以为我要告状，拍拍屁股走了，离开厨房前说了句：“你个小骚货，早晚睡了你。就喜欢你这种不好上手的。”

我不知他从哪儿学的这句台词，大概也是某部电影里，他觉得很有气概，颇有男人味，我只觉得倒胃口。周婶过来，他就走了。周婶瞪了他一眼，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酱油用光了，醋也没多少了。

因为那个女网友的事，听周凯轻车熟路的口气，这早就不是他第一个私下约会上床的女网友了，周婶开始犯愁，怕儿子就这么吊儿郎当下去，一辈子没个正经的媳妇，不是要打光棍了？她还想着早点抱孙子呢！开始费心思给周凯安排相亲的事，想给他找个靠谱踏实的老婆，真正安定下来。

麻将馆的老头子老太太们一听“相亲”两个字，个个热血沸腾，两眼发光，麻将也没心思打了，立马打电话联系三姑六婆，把认识的适龄未婚女孩子的条件一一列出来，不合适的就叉掉，合适的一个一个见，排了个日程表，从中午到晚上，一刻不停，这个见完了就立马下一个。

一听说要见女孩子，懒散的周凯倒也积极起来，听周婶的安排，一天见好几个女生。两个月下来，还真相亲上了一个长相不错、脾气很好、家境不错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是该为这女孩子难过，还是说，结了婚，真能让周凯稳重、踏实起来？看起来，最近周凯似乎稳重了一些，没有再对我言语戏谑。但谁知道呢。都说狗改不了吃屎。

【未完待续】

阅读原文：连载小说《人皮墙纸》目录

公众号：徐沪生（xuhusheng1990）。新书《总有些路要独自行走》淘宝/当当/京东均有售，搜索书名可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