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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石女》 02

2017-12-11 徐沪生 徐沪生


第一章

02

傍晚的时候,秀兰在厨房间烧菜,里锅是给自己煮的玉米糊,外锅是给万八下酒的咸菜炒豆腐。刚腌的雪里红,咸滋滋的,可下饭了。切了些干辣椒调味,万八爱吃辣。回头嫌嘴上没味道,要打人的。

秀兰一边往灶膛里添玉米秆子,拉风箱烧火,一边琢磨上午陈三媳妇被陈老太开膛破肚的事,心里有点毛。

后来接生婆赶到的时候,陈老太满手都是血,一手还缠着脐带,从陈三媳妇肚里掏出那个孩子。是个男孩,可惜是个死婴。

接生婆笑嘻嘻跟陈五说:“怎么样?男孩儿没错吧!一年的豆腐,我记下了!”

陈五两手一拍大腿,苦着脸说:“婆子,这可不行,孩子都没气了,哪能算?我不能赔了女人、又赔孩子、还赔豆腐啊。”

接生婆急了,眼瞅着一年的豆腐钱飞了,拉着陈五的袖口说:“咱们早先说好的时候,只说包生男孩,可没说生下来是死是活哪!你不能赖账!”

接生婆和陈五争执的时候,陈老太盘腿坐在八仙桌后,抱着皱巴巴、血淋淋的孩子亲,笑眯眯说:“男孩儿,男孩儿!好好好,好得很!老太婆我终于抱孙子了!陈家有后了!有脸面到地下见列祖列宗了!”

陈四趴在床上哭,摸着玉珍渐渐冷掉的手,摸着玉珍被掏空的肚子,说:“哥对不住你!哥该早些带你走的!这屋子留不得!”

陈三看看孩子,“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跟陈老太说:“妈,你好好瞅瞅,这孩子早没气了。死了。活着能不哭?你还抱着干啥?没的晦气!扔了吧。别脏了身子。”

陈老太不应答,自顾自摇晃着身子,抱着怀里的孩子哄,“乖孙,乖孙”,哼曲儿,一脸慈祥地笑。她好多年没这么笑过了,好像撇下了身上所有担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都歪了,里面牙齿没剩几个。笑了大半个时辰,头一沉,咽气了。陈三再怎么叫“妈”都没反应。

村里人说:“陈老太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孙子,也算是了了心愿。眼下抱着孙子一块去,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不寂寞。”

本来玉珍死了、孩子死了,陈三是不打算办葬礼的,屋后随便挖个坑埋了就是,不想浪费这个钱。也许合计合计,回头再问亲戚朋友们借点钱,还能再买个媳妇回来。家里仨兄弟、五个闺女,总要找个女人来伺候服侍。

现在老娘也死了,百善孝为先,村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么多张嘴说着,不能不张罗起来。如今就落个不孝的名声,往后还怎么找女人?他腿脚不灵便,老四光是哭,就让老五出门跑了趟,给邻居们发了丧,让晚上来吃丧事饭。

秀兰烧菜的时候,万八的娘在里屋里收拾打扮,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有事出门才穿的的确良碎花袖衫换上。鞋子也换了双上个礼拜去镇上才买的新布鞋,穿着特贴脚,好走路,鞋面上还绣了几朵小碎花,挺好看的。

农村人参加葬礼,不兴非要穿黑的,只要不是大红,干净体面就好。每家都要出一个作代表,万八不爱去,自然她这个老娘去。洗把热水脸,涂点蛤蜊油,头上抹点洗脸水,梳了头,提着一沓纸钱,去陈三家吃晚饭。

万八的娘前脚刚走,万八后脚就回来了,一手拿着根木棍子,像是谁家铁锹上断掉的木柄,一手提着只大黑狗,好像已经死了,一动不动。

秀兰见那黑狗有点眼熟,像是邻居老黄家的看门狗。万八啐一口,说:“可不是!就这小畜生,昨晚上追着我咬。妈的!可落到我手上了!饶不了它!”

昨晚上,万八出去喝酒,喝多了,回来时候跌跌撞撞,踩坏了隔壁老黄家的篱笆,踩烂了一排小葱和大蒜。狗听见了,汪汪叫了两声。万八最不乐意有人冲他提嗓门,上前就是一脚,踹在狗肚子上,狗嚎了一声,就追着他咬了,咬破了裤脚。

这会儿,万八提着黑狗的一条腿,使劲往门前的碎砖头上摔,一下又一下,嘿嘿笑着说:“敢咬我?叫你咬我!妈的!活腻了!”

这一摔,秀兰才发现狗没死,还活着,只是伤得不轻,被万八抓来打了有一阵了,就是用那木棍子打的。这三下五下的往碎砖头上摔,狗疼得汪汪叫,叫声很轻,像含在喉咙里,咕噜咕噜的,连叫出声来的力气都没了,没几下就口吐鲜血,死了。

万八不解恨,拿墙角的整块砖头往狗脑袋上砸,说:“妈的!敢惹老子,就这下场!找死吧你!”

秀兰听着门口惨兮兮的嚎叫声,在灶膛口瑟瑟发抖。明晃晃的火,照得她身形瘦瘦的,很单薄,像枯树干。

她想起三年前,嫁过来大半年的时候,她怀第一胎两个月了,有天晚上,她给万八端洗脚水,万八嫌水太烫了,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当下就流产了。

前年,她怀第二胎,四个月的时候,有天晚上,万八在外头跟人打架,打输了,鼻青脸肿地回来,大发脾气,屋里乱摔东西,打人,把秀兰推倒在床头,肚子撞在床头柜的桌角上。

去年,她怀第三胎,七个月的时候,肚里的孩子已经成型了,是个男孩。有天夜里,万八醉醺醺地回来,满身酒气,眼睛通红。秀兰挺着大肚子给他脱衣服,替他备好洗澡的木盆。他骂秀兰贱货,不要脸的东西,没了男人就不能活。一巴掌呼过去,拳打脚踢,直到大腿见红。

嫁过来的这三年,秀兰怀过三个孩子,都没能生下来,都是被万八打流产的。结婚的时候,她以为这男人踏实本分,能跟他太太平平过一辈子。谁知道,他根本不是个东西!

万八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好吃懒做,手脚不干净,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顺手牵羊拿人家的东西,又爱喝酒,成天喝,像泡在酒坛子里活的,一天也缺不了,大白天也一身酒气。喝了酒就爱打人,谁都打,怀着身孕也照打不误。好几次,万八一脚踩在秀兰脸上,嘻嘻哈哈笑,他看着秀兰躺在地上发抖害怕、不敢正眼看他的样子,特别得意,扬扬头,往秀兰脸上吐口口水,觉得自己就是天皇老子。

秀兰跟万八的娘哭诉,求老娘主持公道,帮她说说话。

万八的娘反而劝她:“秀兰,不是我说,你到村里别家看看去,哪个男人不喝酒、不打媳妇的?这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事,自古以来就有的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别说我,就连村长都管不了。男人要是不喝酒、不打媳妇了,那还是男人吗?那是没用的软蛋。这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万八他也是中意你,心疼你,才打你,骂你。换了别人,他还不乐意呢。他爹年轻的时候,不也打过我?就你娇贵!人家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间的事,不过是关上门的那点私房事,你还当真啦?真要闹得村里人尽皆知?也不怕人笑话。”

万八的娘把几次流产的原因归咎于秀兰的身子太弱,让秀兰好好调理身体,赶紧给他们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继承香火,却对万八的打骂虐待视而不见,或者见怪不怪,早就习惯。

万八的爹走得早,结婚后没几年就得痨病死了,万八的娘年纪轻轻就守寡,屋里就这么个独生子,唯一的指盼,难免宠溺娇惯,捧在手心里疼。疼得他像个土皇帝,整天在外面喝酒玩乐,惹是生非,远近都有名声。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村里没哪个姑娘要嫁他,一年一年拖着,拖到三十岁了,万八的娘实在没办法,托人到远处村里说媒,倒腾变卖了不少家当,凑了好些聘礼,骗了素不相识的秀兰过来。

结婚前,万八连自己的老娘都打,结婚后,他不打老娘了,只打媳妇。秀兰明白,万八的娘是给自己找了个垫背的,替死鬼。谁会帮替死鬼出头?

现在,秀兰肚里又有孩子了,她不敢跟万八说。她怕万八动起手来,孩子保不住,又要被打流产。

万八在外头把那黑狗一顿狠揍,揍到死,揍到七窍流血,到厨房拿了菜刀,井沿上哗哗磨了几下,一刀割了狗脖子,放了血,又麻利地剥了皮,剖开肚子,挖掉内脏,扔在水桶里打了井水泡着,跟秀兰说:“晚上把这狗炖了,烧锅狗肉汤给我下酒。再盛碗给老黄送去,叫他尝尝自家的小畜生。听见没?”

秀兰点点头,说:“听见了。”

刚刚看万八给狗砸砖头、剁头、放血、剥皮、挖内脏,秀兰又想到上午陈老太一剪子戳在陈三媳妇肚子上、掏孩子的画面,忍不住哆嗦了下,有些犯恶心,想吐。

万八看她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更得意,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说:“我先去睡个觉。睡醒了还不见狗肉汤,小心我揍你!知道不?”

秀兰唯唯诺诺,说:“知道了。”把锅里咸菜豆腐盛了碗,里锅的玉米糊上搁个蒸架,咸菜豆腐放上面热。把狗肉切成小块,一块一块冲洗干净,洗掉血沫。锅里放了水,煮沸了,把狗肉丢进去焯一焯,撇去油沫子,切了生姜、香葱、辣椒干,倒上白酒,接着小火煮。

秀兰想起年初时候回娘家,爸就在做狗肉汤。家里养的看门狗老了,不中用了,连偷鸡的黄鼠狼都唬不住。爸说该换条小狗养着看门了,这老狗不吃白不吃,不然也是给别人逮住吃了,刚好给哥补补身子,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那天下午,哥嫂弟妹几个抱着孩子在大屋里剥着花生瓜子摸纸牌玩,秀兰在里屋跟妈说,她要和万八离婚,日子过不下去了。

妈盘着腿在床头纳鞋底,顶针压着,穿针引线,没穿利索,针尖在头发上蹭蹭,沾点头油,继续飞针走线,说:“离个屁的婚!他家的聘礼都给你弟娶媳妇用了,怎么离?尽会在这儿胡闹,给我添乱。离了婚的女人,那就是穿破了的旧鞋,谁还要你?外头那么多年轻漂亮的新鞋不穿,非要穿你这双旧的,你有多大的能耐?离了婚,你还能上哪儿去?没男人养活,你要赖在家里,让我和你爹养你一辈子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秀兰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哥哥、姐姐,底下有弟弟、妹妹,她在最中间。就这么巧,爸爸最疼哥哥,妈妈最疼姐姐,爷爷最喜欢弟弟,奶奶最喜欢妹妹,就她最不得宠,最不招人疼。过年时候,兄弟姐妹五个人,总是她收到的压岁钱最少。平时,谁偏心也轮不到她得好处。从小,她就被忽视,如今连她的终生大事,也被当成弟弟婚事的跳板。

秀兰觉得憋屈,不甘心,很气,说:“要是姐姐回来跟你哭,说姐夫对她哪儿不好了,别说动手,单单是言语上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你也要闹上门吧?当初姐姐结婚的时候,你可是心疼了好久,舍不得姐姐远嫁,怕万一想了见不着,又怕她受了婆家人的气没处哭诉,挑了好些日子,才相中在省城教书的姐夫。出身没的说,家世好,又有文化,真正是才学兼备的好男人。姐姐嫁过去了,你还不放心,隔三差五就去城里探望她,送这个送那个的。轮到我的婚事,你一看人家出的聘礼不少,弟弟也到了要结婚的年纪,也不细问下对方的家境、人品,就等不及把我嫁过去,害我蹚这趟浑水洗不干净。我嫁过去了,真像是泼出去的洗脚水,不闻不问了,连被婆家人打骂欺负了也不管,一点都不心疼,只一心惦记着弟弟的婚事,要找哪家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说媒。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为娘的,就这么狠心?同是你的女儿,就这么不心疼我?嫁到那么远的荒山野岭,你知道我回来一趟多不容易?敢情你就没想让我回来。更别说要去看我了。影子都没见到过。”

妈却说:“秀兰,你大了,成家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还要我这个当妈的来给你料理吗?我生了五个孩子,个个有事情都来找我,那我还要不要过了?你光记得你弟的婚事,你可知道,你妹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也要筹谋婚事了。你奶奶盯得紧,指望她能找个好婆家、好夫婿,我可不得多花些心思?不然回头又说我偏心!这老太婆!来来来,试试鞋底,看大了小了。给你姐纳的,你们姐儿俩脚一样大。”

秀兰气得说不出话来,是啊,我的脚跟姐一样大,那怎么只给姐纳了一双鞋底,就不能顺便也给我纳一双?眼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吗?我真是你亲生的吗?

回趟娘家,有苦无处说,回到婆家,接着受苦受罪,每天被万八打骂,像活在人间地狱。

饭煮硬了,茶水凉了,被子不够软和,席子不够凉快,洗脚水太烫了,毛巾拿慢了,墙角的蜘蛛网没清干净,酒味不够浓,……

万八是比慈禧太后还讲究、挑剔的人,稍微有点不满意的,就对秀兰大打出手。或者完全没来由的,心血来潮,也打人。有时候赤手空拳打,有时候用酒瓶子砸。

秀兰一直忍着。不忍?反抗吗?她打不过万八。万八人高马大,粗犷有力,她不过是个矮小的瘦弱女人。逃?能逃到哪儿去?连唯一能依仗的娘家人也不容她。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过日子,可不就是这么一天天熬着吗?天亮了,天黑了,一天就过去了。她逆来顺受惯了。

锅里的水又沸起来,肉都烂了。秀兰捞了狗肉,一块一块去了骨头,撕得碎碎的,扔到锅里接着小火煮,又放了辣椒、盐,倒上香油、酱油,勺子搅一搅。爸烧狗肉就这么烧的。

灶膛里添把玉米秆子,拉风箱。秀兰忍不住摸着肚子惦记,眼下又怀了孩子,怎么办呢。从前的孩子,接二连三都没了,照这么下去,这孩子也要没。

外面天黑了,太阳下山,月亮升起来,天上开始有星星。秀兰望着窗外的星星发愣,听到门前树上前些天新筑的喜鹊窝里,母喜鹊飞回来给小喜鹊喂食的叽叽喳喳声,不自觉笑了,笑着笑着,碰到肚子,猛一个激灵:我要这孩子!我要当妈!

秀兰的心砰砰跳,她琢磨着,人不能一辈子活在地狱里,由着自己被人作践、糟蹋。就像陈三的瞎眼媳妇。苦了自己不要紧,万不能也苦了孩子。千错万错,孩子没错。喜鹊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孩子。

狗肉在锅里炖着,七上八下地翻腾着,散着香气,叫人流口水。秀兰揭了锅盖,看着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的肉汤,好像自己也成了砧板上的一道菜,随万八宰割了,等着下锅。这么一想,秀兰铁了心思,从碗橱底下翻出一大包砒霜,双手忍不住颤抖着,倒了一半在锅里。

这砒霜原是买来毒老鼠的,只消一点点,就能毒死一只老鼠。偶尔万八也会吃点,混着另外几样,当五石散吃,壮阳用的,吃完就跟秀兰行房事。一想到这个,秀兰浑身发毛,狠狠心,把剩下一半砒霜也麻利地倒进锅里,又放了把辣椒,搅和搅和,接着煮。辣味盖住,什么也尝不出来。

给万八下毒,是秀兰很早就想过的事。只不过,从前她想同归于尽,大家一块死,却总是不敢。她性子弱,想想而已,哄哄自己,日子接着过。现在她敢了,但她只想毒死万八。她要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狗肉熟了,万八醒了。秀兰盛了狗肉汤,撒了葱花香菜,跟里锅热的咸菜炒豆腐一块给万八端过去,又给他烫了两碗酒、煮了个咸鸭蛋。万八喜滋滋地吃着狗肉和咸蛋,喝着酒,说:“吃香的喝辣的,天皇老子也不过就这待遇!这狗肉辣得够味!”

秀兰捧着粥碗在灶膛口就着一点雪里红咸菜喝玉米糊,心不在焉地听大屋的声音。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大屋传来掀桌子的声音,秀兰搁了碗筷跑去看,屋里东西摔得一团乱,万八倒在地上抽搐着,口吐白沫,眼珠泛白,指着门口的秀兰,眼睛瞪得老大,想说什么,却讲不出声来,喉咙里咕噜咕噜的,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一开始,秀兰给吓得发抖,躲在门外远远看着,心想完了,这回万八肯定要打死她。直到确定万八给毒死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才走过去,哆哆嗦嗦在他脸上啐了口,又狠狠踩了脚,赶紧回房收拾东西,跑了。

远处的陈家还在吃丧事饭,扎了塑料篷子,点了煤炉子,大伙儿有吃有喝有说有笑。有和尚在念经超度,混着敲木鱼的声音传过来,一下一下,像敲在秀兰心上。赶紧跑吧,秀兰想着,叫人瞧见就完了。万八的娘要是提前回来,就走不成了。

秀兰摸黑走山路,往镇上走。山村的黑夜最可怕,谁都不知道那漆黑一片的地方,幽幽的树林子里,会忽然冒出什么东西来。听说这山上是闹鬼的,好多人传言见过鬼。还有豺狼虎豹。上个月,村里有人上山拾木柴,三五天也不见回来,被邻居找到尸体,肚子都被饿狼给掏空了,肠子流了一地。秀兰想着那画面,又想到上午的事,护着肚子,走得很慌。

但秀兰知道,人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怪,不是猛兽,而是人。像万八这样的人。光是活在他身边,就是一种折磨。幸好,这折磨到头了。

天不亮,秀兰到镇上车站,坐最早班的长途车去省城。这是陈三媳妇想走却走不到的地方,她走到了。回头望群山环绕的村落,秀兰摸摸肚子,觉得解脱。

她带走家里能找到的所有钱,还有上次回娘家时,从妈的嫁妆盒里偷来的一对金手镯。祖上传下来的首饰,凭什么姐姐出嫁的时候给了一对,我出嫁的时候没给我一对?秀兰偷得理所当然,这是她应得的。

逃去哪儿,秀兰不知道。能逃多久,秀兰也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吧。天亮了,蓝天白云,又是新的一天。她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太太平平生下孩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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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沪生,SJTU,90后写作者。之前出版:短篇小说集《不是所有故事都能皆大欢喜》,励志鸡汤《总有些路要独自行走》,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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