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连载《石女》24

2018-03-15 沪生 徐沪生

《石女》连载目录:【01】【02】【03】【04】【05】【06】【07】【08】【0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

第三章

09

在刘家,老刘女人才是当家人,光老刘说了不算的。农村里生孩子是重男轻女,都要生个男孩儿传宗接代;但管家的向来是重女轻男,都让女人来。男人粗心,爱面子,大手大脚不计较;女人心细,爱算计,量入为出,能守住家。

从前刘老太在的时候,老刘女人还要端着面子敬畏老太太三分,有什么事都先问过刘老太的意见再下决定,免得老太太背地里跟人说闲话,说老刘有了媳妇就忘娘,说儿媳妇专横、霸道、不厚道,落个不孝顺、不贤惠的坏名声。人言可畏哪!

但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刘老太自知年岁大了,管不住事,也没那心力去胡乱操心,能有点大家长的威信在,儿媳妇还把她当回事,就算好的,很少真去插手家事。俗话说的好,“一山难容二虎”,做婆婆的要是话说多了,儿媳妇难免要忌讳、嫌弃,婆媳不和,儿子夹在中间,手心手背都是肉,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她也捞不着好处。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享晚年。

后来刘老太没了,这家里就是老刘女人一人独大,全权负责,谁都要听她的吩咐。要花钱,多少钱,花在哪儿了,都得从她这儿出手,记个账。老刘女人有个旧账本,很厚,油笔写满了数字和别人看不懂的鬼画符。她大字不识几个,自己名字也不会写,钱上面倒算得仔细,老刘跟人玩纸牌,输了赢了,两块钱、五块钱,她也要记,分毫不差,每个月末都要清算一次,算盘珠子拨得比杂货店的伙计还顺溜,一点儿都不含糊。

也许外面来了客人,装装样子,还是老刘女人端茶倒水,老刘当家做主;但背地里,老刘什么都听他女人的,是个妻管严,不敢说个“不”字。

所以,为着娟慧的事,冬梅找老刘女人说了一晚上。娟慧没地方住,冬梅想留她在刘家,知道老刘做不了主,便找老刘女人,顺着她的心思,把娟慧说成一个不要钱的佣人。

“只需管她一天三顿饭,反正她个头小,胃口小,吃不多的,也不挑剔,咱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不过是多双筷子多只碗,很好打发。饭菜可以叫她一块做,回头碗筷也叫她来洗刷,不劳我们操心。再铺张床给她睡,别的什么都不用。奶奶走后,那房间不一直空着吗?现成的床铺,也不必收拾,她自有手脚。不然空着也要落灰,要生虫子的。让娟慧住着,也省得咱们还要打扫。平日里,还能帮忙干干农活家务,洗衣服、晒被子、择菜、照顾孩子什么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电视上说,城里人找个烧饭、扫地的保姆,一个月还要千把块钱呢。”

这些不过是让老刘女人觉得捡了个小便宜,只需包吃包住、不需给工钱的佣人,谁不喜欢?但最打动她的还是后面的:

“本来嘛,这些事我也能干,只是婷婷没了,明明又还小,屋里怪冷清的,多个人吃饭也热闹。再说,大光还想再生个。娟慧帮我干这些家务活,我也有心思调理身子,怀孩子。要是再生个孩子,屋里事情多了,我要照顾孩子分不开身,更要人帮忙干活了。”

提到再生个孩子,老刘女人就再无异议了。看看墙上挂着的那张明明满月时候拍的全家福,刘老太和婷婷,一老一小都没了,很感慨。老的寿终正寝也就罢了,小的夭折太晦气。人家、人家,有人,才有家。人丁不兴旺,家就不像个家,像个砖头搭的破房子,像棵掉光叶子的老树,不成气候。

眼看着明明也大了,学着走路、说话了,老刘女人心里空空的,像抓在手里的风筝飞远了拉不回来,巴望着再抱个孩子在怀里,整天黏着她,吃喝拉撒都由她照顾,睡觉也跟她睡,寸刻不离,这才欢喜。好像不是孩子需要她,而是反过来她需要一个孩子。

前几年村里“计划生育”抓得紧,不肯生二胎,生了就要罚款,还要在广播里通报批评。批评就算了,谁还在乎那点面子?罚款可心疼了。生明明可不就罚了五千块。这几年“计划生育”抓得松了,婷婷又没了,老刘女人找村长打听过,先前生的孩子夭折了,再生一个续上,是不要罚款的。那就是不生白不生了?怎么能浪费一个名额!

这么一想,老刘女人便同意让娟慧留下来,住刘老太之前的小房间,叫冬梅好好调理身子,早日再生个女儿。

从前先有了孙女,就巴望着再有个孙子传宗接代;现在有了孙子,又巴望再抱个乖巧听话的孙女。人嘛,大大小小无不贪心,轮到生儿育女,也要图个儿女双全。

娟慧得知能留在刘家,很欢喜,攥着冬梅的手拉在怀里。有住的地方了,能留在村里了,不必一人跑出去,到城里打工,无依无靠,更不必随便找个婆家嫁过去。真好!娟慧知道,天塌下来,有梅姐替她顶着,梅姐不会抛弃她。她们是姐妹花。

搬去刘家,娟慧就带了几件换洗衣服,没别的东西。她本就是一无所有来马老太这儿,除了妈留的那对金手镯,藏在被褥底下的手绢里,带到刘家,还藏在被褥底下。

在刘家干活,娟慧早就做惯了,没什么大不了。这天天气好,一大早,太阳照到门口,老刘下地干活了,大光还睡着,在床上打呼噜、流口水,冬梅在厨房间烧火煮早饭,娟慧在门口打了盆井水洗衣服。天气暖了些,井水洗衣服没那么冻手了,手背上的冻疮也渐渐消掉,但咳嗽还是在咳,估计好不了了。

老刘女人煮了十个鸡蛋,留了两个给大光和冬梅,叫他们补补身子。另外八个盛在大海碗里,给村里的老中医蒋医生送过去。

蒋医生快七十了,身子健朗,满头乌黑,看着不过五十岁的样子,跟他儿子站一块,像俩兄弟,甚至比他儿子还显年轻。每天清早天刚亮就穿一身青灰色的大褂子在门口练气功,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村里人看不懂,只觉着神气。蒋医生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要想活到老,就得日日清早起来锻炼。

老刘女人来找蒋医生,是为了冬梅怀孩子的事。蒋医生说:“冬梅的身段是很好的,容易生养。”

老刘女人皱着眉头说:“那咋这么久了还不怀孩子呢?生下明明都快三年了。”

蒋医生说:“要是平常日子,平常妇女,夫妻生活正常的话,两三年也该怀上了。不过话分两头说,婷婷才走多久?婷婷没了,冬梅多伤心啊。哭成那样,我见了都心疼。村里闲言碎语的,我听了都不是滋味,何况冬梅?女人家,身子是跟着心走的,心里不痛快,身子再好,脸上血气也不好。血气不好,怎么怀孩子?”

老刘女人两手一摊,说:“那咋办啊?年纪轻轻的,就没生养了?还指望她给再添两个孩子呢。”

蒋医生说:“你也别愁。我看啊,你把马家那个小姑娘,叫娟慧的,留在冬梅身边养着,是好事。小姑娘陪大姑娘,心思最近,能叫她开心。冬梅要是心情好了,身子再调理调理,怀孩子是早晚的事。你犯不着心急。”

老刘女人终于喜笑颜开,说:“有蒋医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劳烦蒋医生再给开个调理身子的方子,我去抓药,给冬梅补补。”

蒋医生摆摆手说:“吃药就不必了。是药三分毒,冬梅又不是得了病要治,吃什么药啊。药补不如食补。给她做些补血气的吃食就好。”

老刘女人问:“吃啥呢?”

蒋医生说:“女人补血气的,还不就那几样,红枣、桂圆、花生、小豆。这些日子天气冷,最宜进补。过些日子入了夏,再补就要上火了。要我说啊,你去买些桂圆干、红枣干、花生米、小豆回来,晚上洗干净了,放水里泡上一夜,第二天一早倒锅里一块煮了,煮得烂烂的,再放点红糖进去,每天一早盛一碗给冬梅吃。一碗就够,吃多了要流鼻血的。家里人也好一块吃,当早饭。味道好,又滋补,喝下去最暖体,保管能把她身子调理妥当。你要是舍得,再打个鸡蛋进去,更滋补。不过千万记得,天气热了就不好再吃了,要补过头的。”

老刘女人笑:“好好好,我都记下来了,回头就让老刘去县里买桂圆干、红枣干。花生米、小豆家里有,去年秋天收的,新鲜得很。红糖、鸡蛋也有。好好给冬梅调理身子,回头生了娃儿,糖粥、红蛋头一个送给蒋医生,给您老报喜来!红包少不了!”

蒋医生笑:“我候着你的好消息。”

老刘女人问:“话说回来,这生男生女,蒋医生可有法子?”

蒋医生说:“都有个孙子传宗接代了,还想再生个啊?”

老刘女人摇头:“有孙子了,就想要个孙女。婷婷不是没了吗,冬梅难过,我也难过,老刘都难过。再生个女娃儿,冬梅开心,我们也开心,就当是婷婷在天有灵,转世投胎。”

“人家都要生男孩,偏你要生女孩。”蒋医生摸摸胡子说,“这个不容易啊。要是真有这生男生女的秒方子,我还在这村里?早去城里给有钱人家接生贵公子去了。”

老刘女人说:“正经的法子没有,偏方可有?我听人说,吃壁虎能怀男孩,吃蜘蛛能怀女孩,……”

“听谁说的?尽瞎说!别把肚子吃坏了!”

“那您老说该怎么办?只要吃不坏肚子,咱就试它一试。回头冬梅怀上孩子了,怀的男娃儿,不怪你,怀上女娃儿,给您老送红包来!”

“这话说的!我就图你那红包了?”

“这不是指望您多提点提点吗!”

“偏方也不是没有,都说酸儿辣女,也不全是胡说。爱吃辣的,多半是女儿。再有一个偏方,你可以试试。”

“什么?”

“以后冬梅跟大光同完房,不要一块睡,让冬梅跟娟慧睡。”

“这是为啥?”

“跟女娃儿睡,多接点阴气。阴气重,自然容易怀女儿。回头要是怀了男娃,也别怪我,不过是我道听途说的一则偏方。你要想试,你就试试,反正没坏处。”

老刘女人想想,说:“行,就照蒋医生说的办。保佑我家冬梅早些怀上闺女!”

这天下午,老刘女人给娟慧住的小屋里多添了两床新棉被。本来是给大光和冬梅盖的,大红色的被面,绣着好多双喜,还绣着观音送子图。白天刚晒过,特别蓬松软和。之前娟慧盖的那条旧棉被是刘老太在世时盖的,长久搁在屋里不用,阴凉潮湿。

娟慧本就体寒,天一冷,手脚冰凉,盖着一条凉被子,上床后好一会儿都暖不过来身子。学着之前马老太的习惯,把脚边的被子用绳子绑起来了,不漏风,才保暖些。但夜里还是会冻醒好几次,哆嗦,咳嗽。

老刘女人说:“这条旧被子别盖了,回头洗了收起来。晚上就盖这两条新晒过的厚被子吧,保准暖和。”又给娟慧准备了个大红热水袋,说,“嫌冷了自己灌热水,别冻着。”

农村里用来灌热水暖被窝的,多半是村里小诊所的“赤脚医生”给人吊盐水用的废弃玻璃瓶,洗干净就行。瓶口太小了,灌水不便,拿个塑料漏斗套上。玻璃隔热不好,容易烫人,裹双厚袜子在外面。回头第二天一早,水不热了,还是温的,倒出来洗脸,别浪费。很少有人特意去县城买塑料热水袋。太麻烦,也太奢侈。

娟慧受宠若惊,不知老刘女人为何忽然对她这么好,打什么主意。难道背地里跟村长商量,给她找了个条件不错的婆家,要把她嫁出去,捞一笔彩礼钱,临走时大发善心,作为践行?怕怕的。

直到夜里冬梅被老刘女人赶过来睡觉,冬梅云里雾里问明白了,跟娟慧说,娟慧才笑起来,放下心。原来不是要赶她走,把她卖给某个陌生男人,而是为了给冬梅怀女儿的偏方。这能行吗?跟她睡,就能怀女儿?听着就玄乎。蒋医生真这么说?唬人吧?

想起蒋医生,那个很温和的老头子。农村里这般由内而外显露温和、慈祥气质的老头子真不多,高高瘦瘦的,像电视上古装剧里在学堂教书的老先生,很有学问、很通情达理的样子。

农村里的其他老头子,要么像村长那般精明、猥琐、缺心眼,要么像老刘那般老实、憨厚、话不多。

刚来村里的那个冬天,娟慧有次着凉,发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脑门烧得像一壶开水在沸腾,头晕得想吐,都快厥过去。马老太找蒋医生来给她看诊。搭完脉,蒋医生眼神怪怪的,皱着眉头想东西,想问什么又没问,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娟慧好几眼。

现在想想,凭他多年医术的高明,肯定早就知道,娟慧年纪轻轻就没了处女之身,再算上马昊砸死老杨,他大概能对过去的事推算个八九不离十,因此对娟慧很同情。

从那后,蒋医生有意无意的会对娟慧加以照顾,逢年过节,自家做了什么糕点,春卷、粽子、月饼、饺子、肉圆之类,便叫他儿媳妇给马老太送些过来。

马老太觉着奇怪,蒋医生人虽好,但他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走过来要一刻钟,两家向来没有多少来往,自然不好意思白收人家的东西。但蒋医生的儿媳妇每次过来都会到马老太地里摘些新鲜蔬菜带回去,说蒋医生爱吃,马老太虽纳闷:他自家不也种了吗?但也不便推脱人家一番好意。

娟慧缩在白天晒过的被窝里,暖和极了,浑身舒畅,像泡在澡堂的浴池里,顺带还有人给按摩一样,晒过的厚被子真舒服!

她想着,兴许,今天蒋医生跟刘婶这么说,让梅姐跟她睡,是故意的,是想帮她,让她好过些。明眼人都知道这法子多不靠谱,刘婶也是病急乱投医,想梅姐怀孩子想疯了,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没坏处。

蒋医生知她这些年很受苦。前两天路过刘家,还问候了她几句,身体可好。她无意中说起刘老太的床铺很冷,夜里冻醒,咳醒,白天也没工夫晒被子,蒋医生听了很是心疼,说估计是受了寒,要穿暖睡好,要多吃些暖身子的东西才好,平日里可喝些桂圆红枣茶。娟慧哪有这工夫?几天过去,今夜就能睡个暖和觉了,听梅姐说,明早还有桂圆红枣粥吃,刘婶正泡着呢。可不巧吗?

蒋医生为什么要帮她?不知道。娟慧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就像几年前在车站碰见的那个保安,给她和马昊一人一根甜玉米吃,脖子后面长了白癜风,后来娟慧还梦见过他几次。不过这种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只愿看戏,凑热闹,可怜可怜你,但不会伸手帮你。

冬梅仰在床上,摸摸肚子,说:“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怀上孩子。”

娟慧也摸着冬梅有些褶皱的、早不如当初那般光滑白皙的肚子,说:“再生个小妹。”

冬梅叹气说:“我也想啊。明年就三十了。过了三十再怀不上,就没什么指望了。肚子老了。”

“怀不上怎么办?”

冬梅笑:“能怎么办?只能算了。有个明明,有个你,够了。”

娟慧往冬梅怀里钻,恨不得钻到她肚子里,成为她的胎儿,再出生一遍。在这个无亲无友的村子,她们是彼此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连冬梅的孩子明明,也不能期望。明明一直跟着老刘女人,吃喝拉撒都是老刘女人照顾,嘴对嘴、嚼碎了喂。明明只认奶奶,不认妈妈。偶尔冬梅抱他一下,他都不要的,会躲,会往老刘女人那边跑。他只给老刘女人抱。每次老刘女人都笑,说没白疼这个孙子。

因为成年累月的缺乏安全感,娟慧变得敏感多思。忽然想,要是梅姐再怀上孩子,亲自抚养这个孩子,那她们的关系会不会疏远,会不会因为孩子而产生隔阂?梅姐就没工夫关心她、疼爱她了?她在梅姐心里的地位就降低了?

不会的,她可以帮梅姐带孩子。她们是姐妹,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梅姐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还分什么彼此呢?

但还是有点怕怕的。人心难测,娟慧见得太多。梅姐会变心吗?

然而,不管娟慧是否愿意,春去秋来,第二年入夏的时候,三十岁的冬梅怀孕了。

屋后满是金灿灿的油菜花,蜜蜂飞来飞去。明明拿着两根筷子在菜地夹蜜蜂玩,老刘拉着一头壮硕的种猪到猪圈,给自家的几头母猪配种下崽,老刘女人和娟慧在门前剥棉花果子。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棉花都湿了,没开彻底,要一个个用指甲剥开了摆在门口晒。棉花果子的外壳很硬,头子尖尖的,十个指头都被戳破了口子,贴满胶布。

娟慧记得几年前,她刚来村里的时候,冬梅用凤仙花给她染指甲,也贴这么多胶布。十个指头红彤彤的,刚开的桃花似的,多好看。哪有年轻女孩子不爱打扮、不爱漂亮的?她有多久没跟冬梅一块染指甲了?来了刘家,成日干活,伤风头疼也闲不得,哪还有从前的悠闲日子?头发都剪短了,齐耳根,方便做事。女孩子最爱美的年纪,她穿着一身打补丁的素净衣裳,穿着梅姐掉了线头的旧胸罩,满手伤口,满手胶布。

冬梅是彻底闲下来了,全心全意照顾肚里的孩子。依照她忽然变得很爱吃辣的口味,应该怀的是女儿。求子得子,求女得女,老刘女人高兴得不行,特意叫老刘骑了两个钟头的脚踏车到台城,买了好多很贵的营养品回来,给冬梅滋补。蜂蜜、芝麻糊、藕粉、豆奶粉、麦片、香蕉、苹果、橘子,大大小小,装了半麻袋。

这在节俭的老刘女人的账本里,可是一出大手笔。前些日子端午节,蒋医生的儿媳妇送来一篮红枣花生粽子,天气太热,来不及吃完,馊掉好几个。老刘女人节俭惯了,舍不得扔,也舍不得喂猪吃,在锅里煮过了就吃,说这么烫的水,再多脏东西也死了,吃不坏肚子。

平常牙疼了也舍不得找蒋医生买药,只在疼得厉害的时候,不能下床的时候,在下巴上贴块膏药,捂着一半脸,瘪着嘴,吩咐娟慧干家务活。

每天清早,老刘女人会给冬梅泡一大碗浓稠的藕粉,兑上一匙蜂蜜,再放几粒葡萄干和几块巧克力夹心饼干泡在里头。天气热,冬梅怀着身孕胃口不好,天天这么油腻也吃不下,剩下的悄悄留些给娟慧。吃得一向面黄肌瘦的娟慧一时间面色红润,力气见长。

娟慧知道,梅姐是真心疼她的,不需多疑。不管梅姐生多少孩子,对她的感情不会变。不然怎么好东西不省下给明明,非省下给她呢。冬梅好几次按着她的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说:“娟慧,你大了,十八了,以后成家了,早些生孩子,给我孩子当弟弟妹妹。”

娟慧说:“我才不要嫁人,才不要生孩子。”她想说,男人最恶心,不要碰。不嫌弃大光,因为大光呆呆傻傻,只知吃喝,没什么坏心思,别的男人就说不准了。天下乌鸦一般黑。

冬梅说:“又说淘气话了,女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女大当嫁。你不嫁人,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吗?”

“老姑娘就老姑娘。有什么不好?”

“不找男人当依靠?不生孩子给你养老?”

“依靠嘛,我有你。孩子嘛,你生就够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一样的。”

冬梅笑笑摇头:“娟慧啊,你早晚要成家的。像我一样,早晚要离开自己原来的家。”

娟慧摇头。她都想好了,等将来刘叔刘婶不在了,大光又是个呆子,刘家就是梅姐当家做主。到时候,她就是刘家的管家婆、老妈子,伺候一家老小,陪着梅姐一生一世,做一对老姐妹。

【未完待续】【菜单栏有连载目录】【喜欢可点赞/转发/打赏/推荐给朋友】

扫码打赏蒋医生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