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马蓉婊子和雷洋该死的，是否同一群人？
我本一吃瓜群众，一边啃着一边看，看着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头，于是扔了瓜皮，抬起袖口，抹两下嘴巴，来说几句话。
宝强婚变一事，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主要是个法律问题，但许多人却不这样看，顷刻掀起一场现象级的舆论狂欢。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些令人担忧的东西。
在发表看法之前，我特地搜了几个“娱乐调查性报道”媒体的文章看，所以我说话的前提建立在这些我看到的事实之上。深度阴谋论，亲子鉴定，谋杀等谣言均不实。财产转移这点，也并非那么惨，公司还在宝强手里。宝强的现实形象与荧幕形象不能等同，没点脑子怎么混到财产一亿，运作大公司，还拍电影。二人婚姻有感情，07年认识，09年结婚，恋爱两年，也不算草率。婚内感情出问题，在所难免，我倾向于双方都有责任，多关注宝强的反思维度。对于出轨行为的看法，在道德上，我认同社会的普遍看法，在法律上，我尊重立法者的权威。
好了，现在可以讨论一下，我觉得有意思的东西。首先是宝强向社会公布妻子出轨这一点，这到底是不是个法律问题。根据现在很多评论者的说法，这没有问题，忽略人情的因素，仅从法理上来看，赞同者认为，宝强有权利公布妻子的出轨行为。原因，一是，妻子背叛家庭在先，宝强公布信息是在行使权利；其二，马蓉是公众人物，所以应该让渡一些隐私权，容忍公众的围观和批评。
但我从婚姻法里看不出，婚姻一方拥有向公众公布对方出轨行为的权利，只看得出，一方拥有知晓的权利。但知晓与公布之间不是一个概念，前者只涉及家庭内部，后者则涉及到家庭内部成员与社会公众的关系。这就来到第二点，公共人物在哪种情况下拥有向公众让渡隐私的义务，冰川思想库的评论文章里在这方面做了详细的梳理，例举了多篇学者讨论公众人物隐私权的文章，学者们普遍的观点是，当公众人物的行为与公共利益有关时，公共人物有义务让渡部分隐私权。很明显，作为宝强之妻的马蓉一定程度还算公众人物，但她满足另一个条件吗，即影响公共利益，我看不出。伤风败俗算吗？马蓉的出轨导致更多的人出轨了吗，马蓉的出轨行为诱使更多人出轨吗？她除了自己的私德，到底还败了谁的德，能说看到马蓉出轨，我也出轨，所以我的出轨要怪马蓉吗？荒诞的逻辑嘛。
所以，在这一点上，我的看法是，宝强可以探查、知晓马蓉的出轨行为，正是婚姻关系赋予了宝强这样的权利，但是，这个权利仅止于此，向社会公布这个事情，就不是权利了，而是涉嫌侵犯权利。
第二点，公众谴责马蓉该不该。这不是一个法律问题，而是事关风俗。去掉明星光环，去掉涉及金额特别巨大，换种情景来看。因为种种外人难以细究的原因，热河路宝强家马蓉出轨了，还在之后转移了家庭资产，街坊邻居如何面对这个事情，刘大妈们会怎么做？会跑到宝强家去指着鼻子骂马蓉吗？会在胡同里碰到马蓉，就当面骂一通吗？会把马蓉牵到胡同里来，大家一起用唾沫淹没她吗？我想，现在的刘大妈也不会这样做了，刘妈会想，这是宝强家的事情，两口子要是快闹到要出事儿了，会去劝劝，如果不出什么大乱子，等他们自己解决，或者交给法院来判。之后，对于马蓉，刘妈们肯定不会跟她走得太近了，背后肯定也会跟李妈一起谴责，这样马蓉得换个地方住，即使分了房子，也得想办法卖了换地方。但是，现在我们看到，网上这些人的做法，跟刘妈的素质比起来，还是差得有点远，跟文革的做法隔得比较近。
第二点里的第二小点，公众该不该辱骂马蓉。我觉得刘妈不会同意。
但实际情况是，宝强的这个做法得到了大量国人的认同，这就值得令人担忧了。我可以理解这种认同行为，许多人未必不知道隐私权一事，但他们做法却是，援引道义、道德的力量来为突破法律的行为构造正当性，以德压法。尤其又涉及到性道德这么敏感的领域，道德的威力将成倍地增加，分分钟碾压法。
这就难免不让人想起雷洋了，当时，也是有许多人认为雷洋该死的，老婆还在坐着月子就跑去打飞机，撞上这种事情，活该倒霉。在这些事情的舆论表现中，性道德总是在干扰法律，个人权利总是遭到群体性的践踏，一点都没有程序正义的精神。嫖娼与被死亡，出轨与被“游街”，好像不用设置太多的障碍。
有些事情，可以从其行为的逻辑看出相似点。相比起大量纯粹的非法行为，以某种价值去蔑视法律、践踏法律，后者更令人担忧。强盗抢了你东西，他会知道，自己是非法的，并认为自己是强盗，更可怕的是，强盗抢了你东西，却不认为这是抢劫，认为是某种“替天行道”，自我赋予的道德光环消解了践踏法律的罪恶性。大家那么喜欢显示道德优越感，真的可以去骂骂那些真正的非法行为，无耻行径。因为这个事情，跟刘妈面对宝强家的婚变家事不一样，只能背后骂，因为这个事情是跟公共利益有关的，所以我觉得可以骂得凶一些，这里提供一个草稿：“无耻之徒，鸠占鹊巢，滑天下之大稽，闹世界之笑话，铸千古之奇耻，造六道之重孽，咒其，便秘十日，房事不举，早年断经。”
以德压法，以权压法，这都是在当下中国司空见惯的现象。宝强婚变一事引发的现象级舆论狂欢，让我看到了，不仅以权压法正肆掠于青萍之末，以德压法的行为，竟然也有如此强大的势力。宝强曾极度崇毛，公司名字亦以缀名共青城，向主流靠拢，他此次一纸号召，就发动万亿级的人群出动，以道德名义实施网络暴力。这种景象，虽然说来夸张，不过我确实有种恍惚，他会有模仿自己偶像的感觉。
有一种观点认为，现行婚姻法竟然不能让出轨者净身出户，这是法律与道德直觉抵触的地方，应该修改法律，加大对出轨的处罚。我觉得这个欠考虑了，道德的价值是建立在自由选择的基础上的，把自由选择的空间压缩得越低，反而，对于道德价值是一种贬损。试想一下，有两个社会，道德水平都很好，离婚率低，家庭稳定性高，一个是因为婚姻双方有更多的选择但仍然选择忠诚于家庭，一个在很大比例上是因为怕背叛家庭的惩罚而忠诚于家庭，哪个社会的人更有道德价值呢。显然是前者。
一个社会里，有那么多肆虐的权力，有那么多亢奋的道德，唯独法律羸羸弱弱。亢奋的道德究竟于社会善的总量会起怎样的作用。首先亢奋的道德阻止不了权力作恶，实际上，目前中国人的道德在权力面前根本就亢奋不起来了。另一方面，碾压马蓉之后，是否，社会里的出轨者就会有所忌惮，我看不会。该包养的还得包养，该潜规则的还得潜规则。批臭一个马蓉，刘蓉，李蓉，救不了一个社会的性道德。
但是法律可以。我们先限制住权力，那官员乱搞性关系这一块儿就可以去掉一大部分，性道德可获得显著提升，去掉这个坏榜样的引导作用，市民社会的性道德可以直接交给必要的法律、风俗力量和人的自由心，不要搞什么通奸罪。有种说法，认为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但我认为，法律应该是社会整体道德水平的必要条件。先法律，后道德，而不是主要靠道德，实际靠权力。挽救性道德，不可舍本逐末，谴责、辱骂、捉奸，以德压法，不仅把自己的道德搭进去了，于社会整体道德水平的提升也不会有助益。
今天是长者的生日，我觉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很有必要重温长者语重心长、苦心孤诣的教诲，“努力提高姿势（知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