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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荷 | 深海下满大雪

2016-12-23 易小荷 七个作家


 编辑saying 
12月21号,是七个作家这个公号的半年庆,我们有了近20万的订阅用户,无数篇10万+的文章,而且意外地拿到了一个新媒体的大奖,可是,我们最应该站在领奖台的作家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去领奖…6月21号创刊以来,每一天都有人在预言我们的消失,就好像我们每天都在越过刀锋,后台无数人在问我公号的故事,为了某种记录,这一次,主编先讲讲从慕容雪村开始的那些小事。




说实在,慕容雪村的长相有点怪,从那张脸上你可一点都发现不了“忠厚老实”、“才华横溢”那样的词汇。也许是因为眼皮太宽,把眼珠子挡住了,似乎别人都能看见的东西,他要比较费力才能看见,有的时候拍照,你误以为他没有睁开眼睛--因为这个,王小山曾经无数次在文章奚落他。

我们在过去几年有过若干次深谈,说到昂扬之处他的眼睛也未必睁大些许,但是听到他谈到的故事、事件、新闻,你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细节落下过。

一开始认识慕容雪村的时候,我有种隐隐的压力,不像龚晓跃师父“流动的盛宴”,他所在的聚会总有种从“千年古井”打水似的交谈方式,每个人在桌上高谈阔论,把那些对话整理下来,应该可以取以下这样的标题:《论袁世凯当时如果不是强行称帝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世界上那些小众但却足以影响人类的电影》、《人性在历史革命长河中的作用》、《斯大林以及冷战》等等等等。


有一次他把繁芜的话题带入了无人之境,我记得那次大概是在老书虫,我莫名其妙地提起了自己的疑似抑郁症,还有很多年以来困扰我的一个梦:许多的星星,组成浩瀚的群体,马匹一样,剧烈地奔腾,而且全部络绎不绝地化作一颗颗雨点,砸在我空空的手掌上。

他并没有直接地回答,他仿佛不轻易下结论或是驳斥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就像讨论同一个问题,我喜欢抵达“人性”,他喜欢抵达“社会性”。

那天我们说起要做一个自媒体公号,或许那就是“人性”和“社会性”的共识,我们在纸上划下了一些名字,当然那些名字主要和雪村相关,也和他相似,都是天性无拘无束,对生活和人群有一种本能的热爱,最重要的是,他们看上去都和“主流社会”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但我们并没有抱予太高的期望,2006年初的雪村已经和四五年前认识的时候不一样了,几乎所有的公众平台上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以前的他是个昂扬、胖但却生活自由的作家,现在他却是一个昂扬、胖但却穷的作家。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反复思索289号那面旗帜怎么可以说倒就倒,与人合作两次被骗,有几次朋友打电话过来,“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哦不了,我忙得很。”我一边把接电话的手肘放下,一边依旧把无意识的眼神投入到虚空的海洋之中,坐着,什么都不做,就是一天,甚至一年。

不迎合世俗生活,不与集体为伍,不争不妥协,像深海一样黯淡却广袤,不为人所知的静止,这一直是那时候我的愿望。



土家野夫有一次到上海,我的一个朋友,央求了我很久,他说在体制内很多年,是因为看到野夫老师的一篇《在路上》的演讲,激励不已,痛下决心离岸下海,“很想结识一下这位名满天下的大作家”,酒至酣处,他问土家野夫说,你的理想是什么?野哥饮尽杯中的白酒,呵呵一乐:“人生在世,吃喝玩乐。”那次饭局不久,我的朋友,很意味深长的对我说了一句,你和野哥应该都是同样一种人吧,从此以后就杳无音信了。

我最近重温《飞越疯人院》,意外地联想到上面的事情,在那个以治疗为名义的疯人院里居住着许多循规蹈矩的病人,秩序井然,医生和看护们与病人互道早安,按时娱乐,服药,开会和自由活动,偶尔还组织出门游玩。病房里经常播放着悠扬的轻音乐,但是一旦有人病得和他们不同,冷血的医生护士就会痛下狠手。

于是我把七个作家的群名修改为“电疗中心”。

2016年6月21日,七个作家正式在微信平台推出创刊号。那之后许多次,各个媒体因为喜欢因为影响力因为各种原因而提出的采访,总是做到一半就没有了下文,我们成立的时候早就过了微信公号的红利期,周围的好些自媒体人都呈现出被投资了,被收购了……欢欣鼓舞的状态。有一次海涛在微博上推荐我们说“关注一个多月了,从来不发广告,就是一些很好的文字。这不是广告,但我非常希望享诸同好广而告之,因为在这浮躁的时代,我们都需要这样每天静下心来看一些能发人深省的文字。”


半年以来我们静悄悄的变化

我们当然也希望有广告盈利,只是我们希望姿态尽量好看一些。花开花落、雁去雁来,就连一向沉不住气的我都学会了不管不顾,像是自我享乐一般,反复设计logo,修改版式,大家每天传送一篇文章给我,我弱弱地在几个群里发一些红包,希望有人关注一下不应该被埋没的好文章,隔一段时间还要预防文章莫名就消失一篇。

“电疗中心”真的就像疗养院,大家喜欢在里面各种调侃自己是“猪林七嫌”,冉云飞、土家野夫和慕容雪村有着家长似的成熟和镇定,王小山的话最多,也最勤奋,去德扑之前都会提前几天把文章留好,费勇、小蒋基本潜水,而海鹏的幽默是那种,大家都在犒劳主编时,他突然发了一个红包,上面写着“鹏总辛苦了”。

2016年8月14号上午11:00,七个作家迎来了第一个10万+,慕容雪村的《孙悟空为什么没有朋友》;10月17号,七个作家被人恶意举报说成是“非原创”滥用作家的版权,被微信取消原创标志(后来把所有正版版权签字发过去各种交涉才解除);其后,有三篇文章都因为种种原因被删除。

那天海鹏在群里说“听喇喇牯叫唤还不种庄稼了吗?”而据小山解释说,鹏总就是这样擅长用东北话说出但丁式的名言。大意是“如果有喧哗与骚动就不生活了吗?”

八月份,我们在大理有了七个作家成立以来的第一次聚会,我们住的客栈紧挨着洱海,那几天恰逢暴雨,有时候也像按了暂停键一样的突然就雨停了,天地万物静到只剩下房子后面的水面,白天晚上无时不刻,像深邃的大海充盈着视线,无数的星星,一颗颗爬上去,再也不愿意掉下来。


野哥说过,和大理相比,“经过的城市无不灰暗”。这是促使他当年痛下决心,抛弃北京的一切定居这里的原因。

可是,这片水面未免也太灵了,那种感觉就是你会觉得每说一句话,自己都想要停下来,疑心会有什么不知来处的回应。

抵达的第一天晚上,雪村搭乘的飞机出了问题,得半夜才能到。野哥跟隔壁饭店点了一桌子的菜,王小山的“一梦如是”把酒桌堆得满满都是,大家开始慢慢地喝着,就像是他们各自的交稿风格:费勇和王小山都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率性地把自己喝得东倒西歪舌头打结;野哥像所有江湖上的大哥一样,酒量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可是碎了牙齿也不能碎了气节,直到他宣称去沙发上躺一会并传来呼噜声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他醉的另一种形式;自从信奉基督教,冉云飞老师越发为人师表了,浅尝即止的样子透露出慈祥的气质,而鹏总,和他清冷的写作风格相得益彰的是,不管别人怎么拿话来怼他,他都遗世独立地抱着可乐瓶。


野哥的一个朋友此时走了进来,他特地向我们介绍说,这是某某某,转过头来,特别自豪,这就是我的那群作家朋友,那个朋友坐下来没到三分钟,恰逢遇到大家聊得正欢(正如他们每一次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聊天风格,阐述对社会世界的看法),趁着酒液熨过肺腑,那些语言简直就像是蕴藏心中已久的诗句,然而听着听着,那个朋友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看来咱们不是一类人,然后站了起来消融于黑夜。(从此以后每天见到我们,都像是一个个黑夜擦肩而过。)

我乘着小醉意,在微博和微信上写我们是“七个作家第一届国际文化交流会议”,喝到第二瓶的时候,其他人的声音回荡着,我的脑海里开始像电影胶片的放映一样开始运转,我竟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嵇康的弹琴咏诗,想起了整天捧着酒罐子的刘伶放言“死便埋我”,而面前的这群人,野哥抛弃了一切世俗的生意在大理隐居,费勇在做文化公司,小山在做酒公司,海鹏去了“一个”,冉云飞认真学习神学,而不管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身在何处,此处枯坐于黑暗中的他们,才是真实的自我,那点永远超越着吃喝玩乐,和世俗意义成功的微小求索、微小理想,他们不会接受任何比喻,他们多么骄傲,就算站在摇摇欲坠的铁楼梯上,临风站立,楼梯似乎随时可能断裂,他们也会从容、淡定、逍遥地写字,在七个作家的这个平台上,安静地等待着世界的命运。


雪村是那天深夜两点才赶到的,王小山和李海鹏没有睡,我们几个索性又凑在后院陪他喝了会茶。想起关大说过:“当我喝酒的时候,感觉到雪村这厮冷峻地旁观,很受刺激。于是也开始戒酒。”我在旁边观察他们几个,大半年不见,雪村胖了些,但是依旧不妨碍他那种“世界喧哗,我依旧老僧入定”的冷静。

好像是小山突然问到了雪村:如果当初预料到现在这样(穷困?潦倒?不自由?),还会不会有同样的选择?

客栈的客人们都睡了,我们所在的小院一点灯光都没有。一旦我们沉默,就能听见不知道青蛙还是什么水怪的咕哝声音。

在这样晴朗的夜晚,就好像因为充盈了足够的水分,天空变得如同柔软的布帛,不用眼睛就能想象,那条深邃的大海就在我们体内。



有一天公号下面有人留言说感谢我,因为我才找到了慕容雪村,也才知道他卖草莓。

雪村可能不太信奉这些个感性的东西,他不喜欢抱怨诉苦,叔叔家的草莓广告、自己家的化妆品广告都不愿意挂在公号上,无数的事实也证明,他从来不谈及什么虚无的梦想,不着边际的理想,他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

回想起来,我才突然意识到,自从他的微博404notfound,几乎找不到他的文章来看了。

可是,他其实是一个多么勤奋写作的人啊,有一天一个朋友在我转的雪村文章下面说“我最后一次见他应该是3年前的春节,在淅淅沥沥寒冷的冬雨中,浙江桐乡的一个寺庙,他一个人呆在禅房里创作。我是因为需要一个编剧三顾茅庐。之后不久就再也没有他的音信了。”


记得特别年轻的时候,第一次读到《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对于看《巴黎圣母院》和《战争与和平》长大的人,简直是震撼,那种从书页里流淌出来的荷尔蒙,从未接触过的“自由主义式”的爱情观让人久久不能平息。

后来和他聊过一次他的作品,那本让他名满天下的作品却并不是他的最爱,网上有太多的评论,有人说他“能写出人性的复杂与善变”也有人说他的笔调“看尽沧桑和繁华。”

很早以前我给他看我外婆的故事,聊起长辈,他说“多年前因为意外,父亲先走了,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母亲又得病走了,整个大学期间,用尽各种方式让自己活着,和弟弟就这样长大。”

即使说起这个,他的语气镇静得让人讶异,但是看到他写的《黑暗中的人们》,和《对不起,我帮不到你》,尤其是那篇《嘉斯华日记》又能让人想起顾城诗句里的那些意象,一个个的字,像树叶在黑暗的枝桠上,一片一片地疯长,每一个字似乎都在越过刀锋。

但是他的改变,是因为铁哥们冉云飞出事,那个去全世界各地吃很多饭,结交很多朋友的人内心受到了很大的触动。“就觉得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帮不了忙。”

那天晚上因为小山喝得太多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雪村笑得那么多那么放肆,他和海鹏反复地教着醉鬼山哥念叨张枣那句“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情”。

很小的时候,雪村家的家境不好,有一次小孩子的他走了很长的路,路上又饥又渴,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坚持走到终点。

有过那样在黑暗中夜行的经历,慕容雪村似乎开始学会了接纳所有的苦难,承认它们的存在,甚至学会与它们共处。

那样的慕容雪村,成为了一个成熟得近似圆滑的人,但是那种滑是对所有朋友的宽容,而非坏掉的制度。


容我各种揣测吧,从陈重到嘉斯华,从年幼无知时候的赶路,到有一次特意从澳洲赶回来,屡行一个对世人的承诺,也许他自己都未必知道,两条路会在黑暗中的月色下重合。

但是他自己,嗯,因为机票全价而改签的人,再也不能拿下买单王荣誉的人说,不后悔。

好多的故事,细节,只要关于他,“因为种种原因”,就没有办法事无俱细,我只是一再地想起在我们公号即将推出的前一个月,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在群里发了个语音,说因为受了某种限制,出不了门而大病了一场,他不想连累大家,所以不想做了。

“为众人抱火者,不可使其扼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这句大概是慕容雪村最有名的一句话了,可是,在我们这个公号出生之前,那个昂扬的胖作家,抱火的人,和我们许多人一样,也有脆弱的一面啊。

那天晚上回到房间,已经是夜里三点了,我实在睡不着,隔着黑压压的窗埂看洱海。在芭芭拉·德米克的名作《我们最幸福》中,有一段广为人知的话:看一看远东地区的夜间卫星照片,你会发现有一大片区域很奇怪地没有灯光。

这个国度的大城市,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雾霾,像大理这样直接和天空对话的城市越来越少了。而“七个作家”这样的作家在这世界上游荡,出入于内心与外界之间,并保持对世事的敏感,各种微妙的感触,坚定地用一个一个的文字,把自己的那扇窗户变得闪亮,唯心主义的我突然想到的,梦里千万颗流星的寓意:虽然短暂,但却明亮。

手边有一本翻开的骆一禾诗集,我抄下了一个我喜欢的标题,后来我把自己的那段感慨放在了自己的一篇文章里面:

我清晰地看见一片既长得如树叶又貌似是星子的雪花飘了过来,它的微光在飞翔中时强时弱,像是某种想要努力活着的昆虫,一路跌跌撞撞。我看着它,总感到它残缺不全的行动显得尤为不易,正如要在深海里下满大雪。


正文图片由易小荷、liu 提供

这是第187篇头条文章

值班编辑 | 小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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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皆为作家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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