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山 | 中国菜为什么如此难吃
王 小 山
1990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专栏作家,演员、扑克手。出版《亲爱的死鬼》等十余种著作,金马奖获奖影片演员。2013年WPT-China奥马哈赛金手链获得者,2014TPT大师赛亚军,2015年中巡赛HU冠军,WSOP2016年EVENT144赛冠军。
1
东北人常以大锅炖菜自豪,其代表作是猪肉炖粉条。
四十年前,我跟小眼睛作家慕容雪村一样,生活在东北,逢年过节,便会去乡下,看得见大批粉条晾晒时的情景。
在稍好一点的年份,人们会有些多余的土豆或者地瓜,可以制些粉条。
冬日里凛冽的阳光下,压榨出来的粉条们,被挂起来,在风中吸纳人世灰尘后,瑟瑟发抖。
之后,粉条在东北乡下大锅里与半肥的猪肉相亲相爱,裹一身油腻,宛如暴发户。
很像另一个东北作家李海鹏,给一点阳光,就灿烂。
如果你想不出主妇们炖这道菜用多少油,马上去任何城市的东北菜馆,点一道地三鲜,大致就能明白了。
不同的是,现在油多,当年油少。
四十年前,每个东北乡下的农家,都像是把一年所有的油都用在那一道菜上了。那个时候,即便在城里,每人每月只供应三两豆油,是全国平均的60%。另外40%,据说是拿去支援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金家去了。
把粉条置于眼睛和太阳之间,粉条外表发亮,但内里充满了各种杂质和肮脏的东西。
制作过程的不讲究和工艺的粗糙,造成了这种结果,这种粉条在咀嚼和吞咽时,会给人口腔沙化之感,用东北话说,叫“牙碜”。
牙碜如你我的生活。
东北另一道菜,酸菜炖土豆,如果是天下第二难吃,我实在想不出哪个敢称第一。从小被这道菜荼毒,以致现在吃饺子蘸醋都只敢蘸一点点,被酸味折磨怕了。
当年的东北,物产丰富而人们收获甚少,粗糙的主食(苞米面、高粱米、小米)外,冬天大体上只有白菜和土豆。白菜不易保存,人们便将一部分压入缸里,喂了咸盐和酱油,腌成酸菜,供全家人冬天食用。家家户户院子里有这样一口大缸,整个街道,味道宛如十七世纪的巴黎。
酸菜除了包饺子外——别想多了,酸菜馅的饺子,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因为平时并没有白面——只能用来炖土豆,它最大的能力,就是使炖过的土豆外皮坚硬,放进嘴里,像石头。
酸菜本身的味道,像100个有脚气的汉子,夏天集中在不通风的房间八个小时之后,一样一样的。
四十年后,那些怀念天天让东北人只吃得上酸菜日子的,当然便是传说中的贱人。
比如山东游行喊“打倒邓贼”的那些货。
2
重庆,最没法下口的是火锅。
我尽量避免去重庆,因为重庆的朋友太热情,总会请你去吃火锅。
西南朋友,最爱炫耀“吃辣”,一说起哪里的人更能吃辣,湖南的看不起四川的,四川的看不起云南的,贵州的则看不起他们全体,但没人敢看不起重庆人。
重庆人对自己吃辣的能力的炫耀就是——懒得跟他们比。
BUT,重庆火锅最厉害的,还不是辣,而是麻。
辣,不过是对味蕾轻微灼伤,而麻,则是使神经放松警惕。
大块牛油,大片牛肉羊肉,各种菌,各种菜,大家筷子齐刷刷地搅拌,没多久,锅里血肉模糊,各自的口水更是在火锅里融会贯通,无分彼此。
男女为什么要接吻,莫非别人口水真的好吃么?
二十几年前,认识一位重庆美女,请我吃火锅,当然,“正宗”的。
大盆子端来,架在炉子上,红彤彤。
美女笑意盈盈,拿起筷子,从火锅汤里捞出若干残余的白菜、肉片等,扔到边上盘子里。
“这个……”我问,“汤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美女说,“上一拨客人吃剩的啊。”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火锅汤不是新的,而是前边顾客剩下来的?”
美女说,“当然,老汤,才有味道。你别担心卫生,高温能消毒。”
美女打开煤气罐,不多一会,火锅汤咕嘟咕嘟起来。
高温能消毒,我信。
那天,我跟美女聊人生,聊了很久,看她吃得不亦乐乎,但终究没有勇气把筷子伸进火锅里。
重庆真的很久没去过了,上次去的时候,那里的大统领还姓薄。
这位姓薄的,应该也是喜欢老汤的人,想拉大家再吃几茬。
虽然他已经不在重庆,不过,我很怀疑,老汤还得继续吃下去。
3
天下最难以下咽的食材,莫过折耳根,又称鱼腥草。
我吃它很多年,味道极差,但是能满足人人都有的受虐狂倾向。
很久以后,才知道,折耳根伤人,能损害人的肾功能。
它原产于甘肃、陕西一带。
西边来的,中药。
我呸。
这是第205篇头条文章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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