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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土:读《西铭》

郁 土 郁土 2024-02-05


 

不知为何,每次读张载的《西铭》,心中都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激动。

张载(1020年~1077年),字子厚,宋凤翔郿县横渠镇人。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进士,曾任云岩县令,后为崇文院秘书,不久告退,回家讲学,从学者称为横渠先生。晚年,又任职同知太常礼院,不满一载退职,回家途中在临潼病死。他是理学的创始人之一。其主要著作有《正蒙》《易说》《经学理窟》及《语录》等。《宋史》有传。

作为理学的创始人,其思想博大精深,不是这篇短文所能详述的。这里我只想谈谈读只有短短二百来字的《西铭》之感受。

此篇原为《乾称篇》的首段,张载把它和本篇的末段录出,贴在东西窗上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后者题为《砭愚》,前者题为《订顽》。后来程颐改称《订顽》为《西铭》,《砭愚》为《东铭》。后来朱熹又将其从《乾称篇》中分出,另作注解,成为独立的一篇。由此可见《西铭》受重视的程度。

“砭愚”者针砭愚昧、愚蠢是也,“订顽”者订正、改正愚蠢、迟钝、固执是也。身为一代大哲学家,而把针砭、改正愚昧、愚蠢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时刻而不忘,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啊。越是思想深刻者,越是容易发现自己的不足与愚蠢,睿智如苏格拉底者,不也感叹“我唯一所知的是我一无所知”吗。相反,越是愚昧无知者,反而越易自鸣得意。

文章开篇便是“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也就是说,人为天地所生,禀受天地之性,所以必须能与天地合德,才不愧为人。正因如此,“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所有人类都是同一父母(天地)所生的亲兄弟,其他万物都是人类的朋友。所以,“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也就是说,天底下所有衰弱多病的残疾人,和鳏寡孤独之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他们狼狈困苦,无人可诉苦。

“民胞物与”的成语就是从这里来的。基督教教义认为,所有人均为上帝之子,所以他们在上帝面前是平等的;又因为此,所以要博爱。西方社会之平等、博爱思想,便发源于此。以前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中,尤其是儒家文化中缺乏这种思想。可张载在这里说得明明白白,天地是我的父母,众人是我的同胞,万物是我的同伴,所以那些残疾人、鳏夫寡妇等都是我的兄弟姐妹。这种平等观、博爱精神,与基督教又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人格神的上帝在这里变成了天地!在近千年前,古人便产生了这种思想,可惜我们不能把它发扬广大,从而让基督教专美。基督徒王治心先生也认为,“他的博大思想……实在与基督教的博爱精神毫无区别”(《中国宗教思想史大纲》第五章)。

上面所谈为人与天地万物及同类的关系,接着作者笔锋一转,开始剖析自身,“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也就是说,假如富贵到来,则能使吾生厚实;而贫贱忧戚,则是上天假此苦难来锻炼你,就如同打磨璞玉一般磨炼你,使你取得成就。如此说来,则富贵不足以自傲;而贫贱忧戚,则可以让人成就自己,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也。人生在世,不外富贵与贫贱,而这些都适足以让我自强不息。

此篇最后,谈到了生死,“存,吾顺事;没,吾宁也”。活着,是顺理成章的事;假如不幸死了,则是我又回到了天地父母的身边,得到了安宁!一个抱有如此生死观的人,又何惧死亡呢?

吕思勉先生在《理学纲要·篇六横渠之学》中又引用张子的话:

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养车马,食粗衣恶,居贫贱,皆恐人非笑。不知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今日万钟,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亦不恤,惟义所在。

行文至此,吕先生忍不住感慨道:“今日读之,犹想见其泰山岩岩,壁立万仞之气象焉。吾师乎!吾师乎!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

而张载所谈并不仅仅停留在纸上,而是落实在行动上:

还朝,即移疾屏居(隐居)南山下,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敝衣蔬食,与诸生讲学,每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与有司(太常礼院)议礼不合,复以疾归,中道疾甚,沐浴更衣而寝,旦而卒。贫无以敛,门人共买棺奉其丧还(《宋史·张载传》)。

今日之所谓国学大师,言辞可能十倍百倍漂亮过张载,可行为呢?能如此好学精思吗,能如此弊衣蔬食吗,能如此为了追求道而不顾一切吗?

阅读至此,我也忍不住要说:横渠先生,吾师乎,吾师乎!

O一六年五月十二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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