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套话是怎样炼成的

套话必定是官话，官话十之八九为套话。一个人无论其年龄大小，性别如何，籍贯何地，背景怎样，只要做了官，往台上一坐，则讲话便惊人地相似，非但内容，甚至就连措词、语气、缓急，也大致相同，甚可怪也。

从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大大小小的官员患上套话痼疾，可知此决非个人问题，而是我们这个社会出了毛病。那么，病根又在哪里呢？

最近有部电视剧《雪花那个飘》，以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也就是某大学七七级中文系学生的生活为背景。电视剧一开始，是东北某地知青点，冰天雪地，两拨知青为抢夺一本《基督山伯爵》发生冲突，大家相互争辩，方式是背诵毛主席语录，用毛主席的话回击对方，比如甲方讲“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乙方就答以“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如此等等，气氛越来越紧张，就在即将武斗的那一刻，广播喇叭里传出恢复高考的通知，于是一场干戈化为玉帛。此情此景，七O后八O后九O后的人不清楚，但六O后以前的人则莫不清清楚楚。十年文革中，红卫兵掀起全国大串联，个个手举红宝书，胸戴伟大领袖像章，吃饭前先背诵毛主席语录，跳忠字舞。可以说，全中国的红卫兵，其装束与言行，如出一辙，而之所以能做到此点，是因为其思想都高度统一在毛泽东思想的旗帜之下了。或许有九O后会说，我偏不这样，能把我怎样？那就要对你采取坚决的革命斗争，当时有某青年上厕所，不小心把印有毛主席照片的报纸掉进茅坑，给人发现，于是被戴上纸糊的高帽子游街；又有某家庭妇女用报纸剪鞋底纸样，不小心把毛主席照片从中间剪开，给人发现，就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此类例子不胜枚举。革命的暴力，将全国人民的思想与言行高度统一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模样。与其说当时“六亿神州尽舜尧”，不如说只有一个人！

可见，套话之盛行，还出在思想的高度统一与僵化上。思想上之病根不除，套话之痼疾难以医治是也。

套话的特点是上纲上线、扣大帽子而实质上内容空虚、无关痛痒。在甲地讲对，到乙地说也没错；说给丙群人听合适，讲给丁群人听也没有不妥。要知道领导日理万机，每天出席许多会议，哪有时间去写讲话稿，故而讲稿多由秘书代劳；秘书揣测领导的口气来写，写了自己又不能登台演讲，能偷懒则偷懒，而大话、空话、浮词就统统来了，开头与结尾再上点线与纲，戴顶大帽子，于是一篇讲话稿就诞生了，其中难有真情实感是必然的。去年河南某县不就爆出水利局的年度总结中出现了邻县的名字，事后一查，原来是工作人员把邻县同行发在网上的总结拷贝过来，却粗心大意连县名也没改。领导之讲话大多类此。

套话之盛行还反映到影视作品中，五六十年代所拍电影，反面人物往往较正面人物更为出彩，原因就是其言行更具个性，更生龙活虎，不像正面人物，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豪言壮语。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小学生、初中生讲话往往个性鲜明，较为真诚，而当他一旦进入大学、参加工作，则个性与真诚就不知到哪里去了；并且，普通老百姓讲话较之于官员，往往也富有个性与真诚，但当他一旦变为官员，则套话马上就会取代个性与真诚。这样的例子相信大家不难发现。

其实，官员也是人，心情也会随着外部的情景而发生变化，但其一旦到了那个充满魔力的主席台上，似乎马上就陷入套话系统，非那样讲不行，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我相信，他们面对上司、家人（或情人）时，讲话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不可能这般冰冷、乏味、无物而又冠冕堂皇！

可见官员们大讲套话是环境使然，也就是说不讲套话是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而他们的之所以不肯丢开空洞、无物、乏味之官话，而代之以生活、活泼、富有个性之讲话，是因为讲套话虽说不讨群众喜欢，但领导爱听，不易出错，也较容易，有此三利，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欲改变官员讲套话之现象，必先来改变各级官员由上司任命提拔而不由百姓选出这一事实。一旦此基础改变，则一个人欲往上爬，眼睛非得向下看不可，不得不讲掏心窝子的话、敢于负责任的话、有担当的话，只有这样的讲话，方才能赢得选民的青睐，换来他们手中宝贵的选票。

   二O一一年七月三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