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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土:人性是根曲木

郁土 郁土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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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树木关系密切,树木嘉惠于人者实多。树木先于人而出现在地球之上,原始人类之生存,不能不借助于树木矣,比如燧人氏之钻木取火,有巢氏之为躲避洪水与野兽袭击而带领族人居住树上等,假如不是树木的帮助,如何取得火种,如何安居,就都成了问题。当人类更进一步发展,使用语言进行交流与思考时,也离不开树木。宰予白天睡觉不学习,孔子批评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庄子谈人之处于材与不材之间而自存,也用树木作比,“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荀子谈学习的重要性,也离不开木材,“木直中绳,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使之然也”(《劝学》)。假如没有树木,则他们的上述表述就要困难许多。


孔子用朽木比宰予,荀子以直木以为轮比喻学习之重要性,庄子以大木因不材得终其天年喻人如何苟全性命于乱世,此非巧合,必是因为树木与人之内在存有一定程度之相似处也。

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人性是个跷跷板》,从亲历的人与事上,我发现人性远不像以前所说那么简单,非白即黑,非好即坏,而是非常复杂,黑与白、好与坏、善与恶往往交织在一起,有人表述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并且它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时时刻刻处于变化之中,在恶处施压,则善之因素可以忽略不计;如善得以彰,则恶就甘拜下风,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当然,跷跷板也是用木材做的了。


后来,我就读到了大哲学家康德更为高明的譬喻:“人性这根曲木,决然造不出任何笔直的东西。”用曲木来喻人性之复杂,何其形象逼真乃尔!以赛亚·伯林非常喜欢这句话,不但在其著作中反复称引,而且他有本书即名为《扭曲的人性之材》。他们如此喜爱曲木的比喻,不是没有道理,远者不说,即以1949年迄今短短六十多年的历史来说,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胡风反革命集团、“反右”、“文革”等历次运动中,人性这根曲木,一旦脱离传统道德之束缚,处于革命大火的烘烤之下,其扭曲、变形,在在令人瞠目结舌,让人难以想象,卡夫卡的《变形记》里所描述之内容,在新中国这个人性大熔炉里,恐怕只能是相形见绌吧。夹边沟右派劳改营中,同为落难者,偏偏有人为了表现而去告密同伴;顾准被打为右派,其子女与他划清界限;中学生上午听老师讲课,下午即将老师押上高台,戴上高帽,进行批斗。类似的夫妻反目、儿女告密父母者,在在具有,不胜枚举。在熊熊的革命烈火中,人性这根曲木啊,吱吱呀呀痛苦地呻吟着,扭曲、变形、燃烧、毁灭。那些比较刚而直的木材,不堪此种压力,戛然折断,就此被熊熊大火吞没——储安平不知所踪,老舍自沉太平湖,傅雷夫妇不堪侮辱自杀,翦伯赞夫妇自杀,陈绍澧、陈梦家、邓拓、陈天池、顾圣婴、范长江、傅其芳、李广田、黄国璋、上官云珠、言慧珠、周瘦鹃、严凤英自杀……这真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人性扭曲、变形之大实验啊,在超高温之烘烤下,看看人性到底能弯曲、变形到何种程度,于是身为科学家的钱学森撰文论证亩产万斤是可能的,身为诗人的郭沫若大笔一挥写下了“毛主席赛过我亲爷爷”的诗句,身为画家的李可染视大饥荒于不顾,染翰描绘《江山如此多娇》……其直其曲,其正常其变态,其生存其毁灭,千姿百态、触目惊心,一点也不亚于纳粹之屠灭犹太人的集中营,因为纳粹集中营针对的只是单一人群——犹太人,而我们的历次运动所针对的却是整个中华民族!


一九七六年,这场史无前例的人性扭曲大实验终于宣告结束,但正如荀子所言,“虽有槁暴,不复挺者,使之然也”,经过历次运动的“輮”,人性这根曲木啊,虽然脱离火海,回到正常生活之中,但恐怕是再也难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我们今日所面对的种种社会问题,虽曰体制使然,然体制亦是人为,其背后深处,何尝不是整个民族之人性曲木强烈弯曲、变形之结果而使之然欤?

这样的人性曲木实验,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O一七年六月廿七日上午

(特别鸣谢  封面照片拍摄 杨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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