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故乡年度人物推荐：农民走出的保护路 ——记李子坝村村支书，护林队队长任华章
农民走出的保护路 ——记李子坝村村支书，护林队队长任华章
文／冯杰
编者按：2014年“爱故乡·故乡行动”年度人物征集评选活动，面向社会各界人士广泛征集身边的爱故乡典型人物，记录他们的感人事迹。由推荐人填写推荐表，并撰写详细的人物故事材料（3000字左右），发送到组委会邮箱：iguxiang2012@163.com 。
推荐人冯杰：在我心中， 华章大哥有一种坚持的力量，在巡护队期间受到威胁，仍然坚持在第一线守护他们的家园。现在做合作社做茶叶发展，同样看得到他这种坚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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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之乡李子坝
李子坝村205户750口人的经济来源主要依靠着村里4700多亩的生态茶园。近几年，随着李子坝茶叶的名声越打越响，几乎每家人单靠卖茶都有一万至五万元不等的收入。在李子坝的青山绿水中品一杯李子坝茶叶，是专程从兰州，成都赶来的外地人不可多得的享受，却是李子坝村民的日常生活。
然而，十年前的李子坝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以前，这里，耳朵只能听到山上砍树的‘咚咚’声，眼睛只能看见满山的（由烧炭冒出的）烟烟。”
2003年以前，李子坝一直存在严重的砍伐的问题，特别是1990-2003年，被当地人认为是砍伐最严重的10多年。当时，青川有个国营企业万众机械加工厂，工人会做家具、菜墩在青川市场销售，李子坝的木头是主要来源。青川的大沟村由于自身没有好的林木资源，村民常会来李子坝村的林子来砍、背木头，大沟村的砍伐又引来附近其他乡的村民。随着林木市场的猖獗，砍伐工具也越来越先进，砍伐从刀斧的声音升级到电锯的声音，砍伐量与日俱增。最严重时，每天在路上背木头的就有上百人，李子坝南坡几千亩山林可用的木材几乎砍光，北坡已开始大面积砍伐。甚至有用的比较直的树被砍完了后，外来村民又砍弯的树用来做砧板。
青川人开始来这里还都是砍地势较高国有林，后来能够砍到的国有林已基本砍完后，就砍到李子坝村民自己的柴山上。李子坝村民因出面阻止，也发生了多次冲突，甚至打架斗殴。1995年时，村小学校老师的父亲就因带头阻止砍伐被打伤。当时，村民自发组织围堵25名砍木头的人，并没收了砍伐工具，这25人逃跑后不服气，又回来将老师的父亲打了一顿。更多的人，看到外村人砍到自己的柴山上时都敢怒不敢言。由于大沟村是李子坝村民出门赶集的必经之路，大沟村民在李子坝砍伐受阻，就会埋伏在李子坝村民赶集的路上伺机报复，李子坝村民路过大沟村时也要小心翼翼。李子坝村民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既然阻止不了外来的砍伐，眼看着山上的树越来越少，李子坝村民终于选择加入了砍伐大军，砍下的树木留在屋里作为以后修房子的备料，毕竟彼时彼刻，只有放到自家院子里的树木才是自己的。最多时几乎每家都成千上万斤的存放木头，经济条件不好的社员也会用车拉到外边卖掉一部分。与此同时，李子坝的茶叶在市场上走俏。炒茶要用木炭，村民都会在柴山上就地取材、挖窑制炭。这使得砍伐有了新的增长点。每天早上全村漫天遍野都是烟雾，所有村民都是以制茶为借口在烧炭。当时每家每户都在烧炭，有的甚至一家要开2-3个炭窑，据估计，全村每年至少要烧出4000-5000万斤木炭。当1999年公路修通时，木材从人背马驮变成汽车运输，砍伐的力度更大了。同年，国家颁布法律规定天然林禁伐。但四川人钻了空子，利用四川无法在甘肃境内执法，而甘肃到李子坝执法交通不便的现实情况，在保护区核心区违规建了一个木材地板料采伐场，经济价值更高，路修好后成了为他人做了嫁衣。
2000年4月，村上有一个高中毕业的年轻人给国家林业局写了一封信——《发生在大熊猫故乡的特大毁林案》，信中详细描写了当时触目惊心的砍伐场景，引起了高度重视，中央给甘肃、四川的林业厅都做了批示。五一长假，青川林业局和公安局、文县林业局和公安局、碧口镇政府和公安局全副武装二三十个人就来到了李子坝，李子坝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次跨省的联合执法。结果有人通风报信，在执法队伍赶到以前，砍地板料的都已经撤走了，执法队伍呆了好几天也没有抓住人，后来该案件被列为当年全国53个林政大案之一。写信人也一直隐姓埋名，担心遭到报复，至今只有当时的村委一人知晓是谁。
风头过后，砍伐依旧。李子坝村民了解到可以举报盗伐后，曾多次报案，却都由于李子坝村与文县相隔太远，执法人员每次前来都以扑空而结束。靠政府直接来解决行不通，怎么办？ “一定要有自己的看山队员！自己的护林者！”当时刚当兵回家，目睹家乡乱象的李子坝村民任华章心里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一定要有自己的看山队员！自己的护林者！”
任华章与当时的村长马小伦商量，想成立一支护林队，为保护自己的家园出力。他们找到县政府和保护区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县上和保护区要为护林队撑腰，上报案件后要及时来现场处理；第二、要为护林队员发证、赋予保护权力；第三、要发统一巡护服装。当时的县长表示十分支持，一次性划拨了2万元用于护林队建设。接下来就是组建队伍了，人员也是一个大问题，两人商量着列出了包括各社社长在内的20人护林队员名单，挨家挨户说服他们加入。也许是联合执法的成效让村民对保护林子有了信心，虽然没有报酬，这20人全都答应了。任华章因为当过兵，对于护林队的工作又有想法，被推选为护林队队长。
任华章上任队长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捣毁山上的所有炭窑。因触及到村民利益，事先队员们用了一周时间挨家挨户宣传政策法律说不准烧炭。就在护林队成立的第二周，20人护林队开始上山捣毁炭窑，一口气在国有林和村有林砸了50多口。任华章说：“砸炭窑也得罪了本村的人，我知道当时有一部分人是相当恨我的，因为是我带头的。但既然做了就要想办法管好，要管好就必须要斗硬（四川话），不然就像以前一样混了，林子照样没有管好，没有意思”。因有政府和保护站的大力支持，护林队在砸炭窑的事情上十分强硬，烧炭就这样被制止住了。
护林队的下一个目标是制止砍木头。当时对于破坏行为的规定宣传是：逮住就当场罚款，如果反抗就上报保护站处理。不仅如此，队员们还想着办法扩大声势，他们穿着巡护服、骑着摩托车、拉起警报在青川和李子坝之间往返，想着这样能够威慑青川人，使他们不敢再犯。任华章还鼓励村民多举报，举报属实是会给予10-20元的奖励。自护林队成立后过后，大规模的砍伐已经制止，但仍有不法分子侥幸没有得到惩罚，继续来李子坝生事。2005年，有一次有人举报大沟村的人来偷木头，任华章赶紧跟上赶到现场。在现场，按理偷木头要接受罚款，但被阻止的人不服还大骂护林队员们，原来他们仗着是唐家河保护区管理局一个处长妹妹的关系。最终护林队员把他们赶走了，留下了木头。但任华章坚持按照规矩罚款，与马小轮村长把现场留下的木头拉回来后，又找到那人家里去对峙。任华章说：“现场把你抓住，你不能找你哥哥来开口，因为你违法，没有道理，你哥哥也帮不了你。”最后因为其家里困难凑足了1百元交给了马小伦。
护林队对村内的监督也没有放松，入户检查时，只要屋里有木头的就罚款了，但都是象征性的教育或小处罚一下，毕竟和拉出去贩木头的性质不同，应该要区别对待。如今，虽然盗伐没有得到彻底遏制，但大规模的砍伐已经停止，仅偶尔会有外村人偷偷上山，被护林队抓住后都会严惩。护林队与白水江保护区约定，只要事情报到保护区，说明事情会比较严重，保护区也要认真对待、严肃处理。2012年，经举报有人在村上偷乌果子树（冒充乌木卖），护林队现场抓住后上报了保护站，保护站立即赶到现场巡查，并转交到公安局立案调查，经审问被抓的人还供出了另外3人，最终不但没收了电锯、斧头等作案工具，每人处以1000元罚款。
护林队的第三个目标——制止打猎是难度最大的，对护林员的触动也很大。2007年10月份，有村民打电话举报说核心区有枪声，任华章带着队员们就去堵，堵了一晚上没堵到盗猎的人下山。任华章没有放弃，第二天就派了一名队员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时就听见了有猎狗在叫。队员回来与大家分析：已经第二天了，他们肯定要下来的。队员们就从白天一直等到晚上，最终有4个人出来了，背后都背的枪和编织袋。队员们立马上来围追堵截，盗猎分子一路逃跑。最终抓到一个，并找出了藏在树林里的4袋羚牛肉。因情节严重，护林队直接将其移交给了保护区公安局，公安局人赃并获，于2008年地震前将该盗猎分子判了4年有期徒刑。2011年过春节前才刑满释放，该罪犯回来后到村上找到任华章，说：“因为你我被判了刑，你要对我这4年负责，要赔钱！我现在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我想得通我就想，想不通就来找你。”任华章并没有害怕：”当时别人跑了就不说了，我们抓到你，你一点态度都没有，你违反了国家法律，不是我任华章的法律，我是护林队长，这是我的分内事。你在监狱几年肯定学了很多法律知识，现在应该好好做人，挣钱取个媳妇，以后还可以发展，如果走极端你肯定还要第二次进监狱。你对我做什么我也不在乎，我敢动你就不会怕你，我是为公，我出了什么问题，我背后还有一级组织，但是我劝你不要这样。”看到他没话说，任华章继续：”以后你不管多远到我这儿来，我随时欢迎。希望你回去跟亲戚朋友多沟通，听下他们的意见。你报复我，我不在乎，这些年得罪的也不是你一个了，你目前的想法，考虑的不成熟，希望三思而后行。“送走后，这名盗猎者再也没有找过任华章。当时供出的另外3名嫌犯一直再逃，直到2012年终有到县公安局自首。
在成立的10年多的时间里，李子坝农民森林巡护队协助自然保护区管理部门制止了多起盗猎与破坏野生动植物的行为，成功救助了金丝猴等一批珍稀濒危野生动物，查处林政案件53起，关闭木炭窑60个，扑救森林火警13次，查获猎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羚牛案件1起，共计挽回经济损失10万余元。
2007年10月25日，李子坝农民森林巡护队被评为 “福特基金汽车环保奖”，并于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了颁奖典礼。
白水江保护区总结2009-2012年李子坝区域内大熊猫点位数据显示，大熊猫的活动范围有明显的逐年扩大和向保护区外扩散的趋势，直观的说明了李子坝村人为干扰的减少，已让大熊猫有了足够的安全感。
“宇宙著名品牌李子坝有机茶”
轰轰烈烈的护林行动取得了显著的成效。随着管护压力的减小，护林队的工作也没有以前那么密集了。每月两次的例行巡护和遇到突发事件临时组队，是现在护林队的工作常态。十年的保护，李子坝的山又绿了，天又蓝了，水又青了，李子坝村民的生活平静安康。六年前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刚进入李子坝时，曾与村民一起描绘过一幅李子坝的愿景图,图中李子坝河中清澈，有鱼游荡；山上树木茂密，有飞禽走兽；村里人人住上了小别墅，还有外面的考察团专门到李子坝考察参观。如今看来，几乎全部实现了。只有“宇宙著名品牌李子坝有机茶”和用直升机接送专家两项没有实现。
十年间，任华章也从一个农民巡护队的队长，成长为了李子坝村的支部书记。他寻找项目，帮村民建节柴灶，换电炒茶机，节省薪柴的使用。组织低碳文明家庭评比，鼓励村民美化住房周围的环境。但他现在更多考虑的问题，是如何使李子坝的村民从保护中受益，如何使李子坝茶叶真的成为“宇宙著名品牌”。
天然林禁伐等政策环境的有利变化、茶叶产业的发展使得李子坝村民对森林资源的依赖性降低，保护森林和水进一步提高了茶叶品质，并得到了外部市场的追捧，这一切外部条件使得李子坝能够依托保护区的生态环境，通过茶产业发展实现增收。但是，茶叶的销售存在几大茶厂垄断市场，产品命名混乱，良莠不齐，缺乏地域性标识，李子坝茶的名号被乱用等乱象。长此以往，李子坝茶还没有走向全中国，就有可能被自己砸了牌子。
2013年，任华章带头成立了李子坝第一家茶叶合作社，联合村里的产茶大户和所有有意愿加入的村民，统一把控茶叶品质，强化李子坝地域性的标签，同时尝试申请李子坝茶叶的地域性商标。任华章还引入认同好的环境生产好的茶叶这一概念的社区企业，在以较高价格收购优质茶叶的同时，愿意将部分利润返还李子坝，用于李子坝的环境保护行动。
宇宙牌李子坝茶，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