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晃杀机｜｜《超弦之玄》带你穿越“情执山海经”
“你还打算等多久？他可能已经死了——在时间的卡尺上，每一秒都有数以万计的事件飞驰而过。”
“最乐观的情况下，他还可以活3-5年。没有电话，没有邮箱——虽然急诊时需要填写这些信息......他甚至没有拿到检查报告就匆匆离开了。唯一的线索就是他每年至少会来这里一次。”
阿尔卑斯山 摄影：浪激天涯
伙计阿洛伊斯（她习惯按法语发音叫他“阿洛瓦”）轻轻刮去木桌边缘隔夜就竹荪般丛丛长出的新雪，拔起琼安几乎和冰凌长成一体的酒杯，斟上Louis Roederer Cristal Brut，“这一杯是我们赠送的”。他们甚至给她安排了带山景露台、夏季时一度花团锦簇的客房，这里海拔一千多米，上下山缆车尽收眼底，整个山谷“仿佛一尾青鱼卧在暮光中”。
“你手里是什么？看起来像1473年威尼斯出版的Herodotus的《历史》。”一个提着专业雪板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来，脱下头盔放在桌边。
“我们见过？”琼安放下手中的笔，深色系的眉眼在白雾中愈显幽邃，“但你听起来并不内行——这是中国五代后期出现的‘蝶装’”。
“如果见过，一定是在斯巴达。”
“知道拿破仑的枪炮在俄罗斯发生了什么？油嘴滑舌到了冰天雪地一样卡壳。三个问题，一个都答不对，请你继续赶路。”
“Wow，很好。”男人说，“我喜欢挑战。豪普特·泽尔威格——Streif赛道的常客，去年的州冠军。很荣幸试试。”
“你了解中国古代史吗？一个病人把这本书遗忘在我这里，我觉得破译它有助推断他的行踪。他随时可能病发丧命，时间非常宝贵。”
这本书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琼安的批注、她搜罗来的古代邸报、《舆地图》《广舆图》残片、手稿和老照片夹在书页间，简直像一个巨大的档案袋。琼安翻到标注较少的一页。
“你怎么看？”
“昨天有个植物学教授坚持认为‘花疆’是一座已经消失的古城，遗址在中国云南与缅甸交界处，西双版纳附近，他甚至给我画了四薮木、黄果树、桫椤、鸡毛松、望天树……等几十种珍奇树种，超人的记忆力。他说这里的鱼可能是指鲶鱼，澜沧江生产的野生鱼类之一，只是用了一种志怪手法；懒猴比较符合‘眄狻’的描述，而‘崖电’则可能是兀鹫......”
“无意冒犯，我不这么认为。这虽然是语法古旧的汉语，但推敲起来，似乎更符合欧洲国家的描述。”豪普特拿起笔在空白处勾勒出一个放射状图案，“‘星门’、‘铁鹅’是突破点”，‘星门’让我想起一个地方——Place de l'Étoile（星形广场，凯旋门别称），那么‘铁鹅’很可能是指埃菲尔铁塔了。这样一来‘水阴曰才藻邦，水阳曰煊赫邦’这一句就好理解了，塞纳河自东向西横穿巴黎，左岸是书店画廊、美术馆、博物馆林立的的文化圣地，超现实主义的诞生地花神咖啡厅（Café de Flore）、双叟咖啡馆(Auy Deux Magots)——随便拉过来一把说不定就是萨特、波伏娃、毕加索、海明威坐过的椅子……而右岸——香榭丽舍大道、协和广场、凯旋门、卢浮宫……塞纳河发源于Mont Tasselot对吧？朗格勒高原就都是石灰岩。”
豪普特滔滔不绝，伙计端上新斟满的啤酒，他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阿尔卑斯山（二） 摄影：浪激天涯
“继续。”
“那么，‘冠玉之山’ ……在花疆东南，只有一种可能——和我们脚下的山脉绵延一体——这气势磅礴、高古迷人的阿尔卑斯。没错——‘崖电’是令人敬畏的金雕，而‘眄狻’——你不觉得像猞猁吗？”他做了个鬼脸。
“你的话让我豁然开朗，看来之前完全找错了方向。”琼安眉宇间露出一丝喜色，“阿洛瓦，再给这位泽尔威格先生来一杯，记在我账上”。
“别客气，叫我豪普特。我哥哥在苏黎世研究汉学。”他说，“这本书文风酷似《山海经》，实则言及世界各国，作者到底在隐藏什么？他苦心孤诣，用晦涩的语言将一些线索藏在其中......我很好奇，它是怎么到你的病人手里的？”
“他出了一点事故。”琼安说，“经检查只是外伤，并无大碍。但我无意中在CT图像上发现了一些隐患，如不采取措施，他极有可能会在几年内病发身亡。”
“你联系他了吗？”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个医生——会在这里。今天1月18日——第267天。”
“我很敬佩你的执着，但这就像雪山上种凤梨——徒劳无益。就算他来过，你能从每天成天上万的游客中认出他来吗？”
“实际上，我对于他样貌的记忆一片空白，他被送来的时候脸上沾满血污——而且没等结果出来就不辞而别。请你再看看这一页。”
“郁水——泰晤士河，它的语源tamesās意为‘darkness’，而它所发源的’科茨科尔德山（Cotswold Hills），出产一种金黄色的矿石……”
“我早该想到‘永昼’就是‘日不落帝国’（ the empire on which the sun never sets）之意。”
“说到蹴鞠，我是阿森纳的铁杆球迷，有他们几款最经典的球衣……你呢？看过英超吗？”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还有两个地方，一个叫‘迥野’，一个叫‘雪晃’。经你一点拨，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你来印证一下我的猜测。”
勃朗峰 摄影：浪激天涯
豪普特拿起笔，刷刷地写下：阙望=岩羚羊（Chamois）、落雍=红鹿（Cervus elaphus）、鼠=榛睡鼠（Muscardinus avellanariu）……然后他写了一个大大的“l'Allemagne”！
“果然。”琼安在平板电脑上放大一张图片，“看到‘画壁’就想到了这些涂鸦，可惜它们大部分已经消失了，不然值得专程去看看。幸运的是有一些影像保存在画廊里。”
豪普特笑着，在“好辇舆”上方勾勒起来，他显然素描功底不俗，只寥寥几笔，五六个车标跃然纸上。
“停！”琼安突然盯着面前这个男人说，“我明白了，你有备而来。你不动声色，和我绕了一个大圈子。”
“长久的等待让你焦虑。放松些。也许我和你一样，为雪晃而来。”
勃朗峰（二） 摄影：浪激天涯
“你对雪晃一无所知。”
“未必。”他指着对面三座山峰，只见那沁蓝的雪顶在瞬息万变的云岚中时而下沉、时而浮出，打磨出丝绸般的光泽：“婳初、魑熹，中间那座是业。你为传说中雪晃的魅力而沉醉，却不知它就在7000万年造山运动铸就的阿尔卑斯的老灵魂里，与你遥遥相望。”
“这部《山海经》就是某个无聊人的伪托之作，如此看来与我的病人也无干系。可叹的是，你竟然自作聪明地深陷其中。”
“那你呢？为它沦落至此，无家可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个医生——货真价实。但你绝不是为了救死扶伤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期待拯救病人的天使。你是个投机主义者，当然，还是个顺手牵羊的小偷。”
“何出此言？”
“你似乎屈尊干着繁杂的医务工作，身上却流着父辈冒险和淘金的血液，只等待有一天被某个狂野的计划或者机遇点燃......为此你结交了不少航海家、古董商人、文化和考古学者。一次你偶然得到了一本某个考古学家的笔记，里面提到他在‘雪晃’某座山的岩层间找到了一批17世纪封藏的珠宝，由于设备短缺没能完全发掘出来。从笔记后面他人的批注你推测，作者已经离世，也没有别人找到过他提到的宝藏。这让你突然间野心勃勃，苦于这本藏宝笔记中所有地名都用了化名，找不到突破口。”
“然后呢？”
“这个故事本来要无疾而终，但有一天你的科室来了一位病人，你在收拾他的物品时发现了现在你手里这本书——这里面所记载的地名，与考古笔记中正好环环相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你偷走了这本书。”
“既然我偷走了书，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寻找这位病人？”
勃朗峰（三） 摄影：浪激天涯
“当然不是因为他有某种健康隐患。那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这本书后半部分多是空白页，也许作者准备留作他用，但你发现这位病人在上面记载了很多日期和类似提示语的关键词。结合近期看到的新闻，你很快推断出，这是一部谋杀战绩册——你的病人正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连环杀手！你想报警——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极有可能他发现你偷了他的书，今后一定会找你灭口。你来这里寻找他？不，因为他在笔记中写道：儿时在这里的雪崩中失去了几位亲人，此生绝不会踏入此地一步——于是你想到来这里躲避。”
“你是谁？警方在发布会上说，这个杀手独自作案，没有同伙。”
“我不是他的同伙。当然你这样聪明的女士也一定猜到了——我也不是滑雪健将豪普特·泽尔威格。我也许会做一些法律范围内的事，比如让他知道你的行踪。”
“如果那是你的计划，你不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来敲诈我的。”
“我喜欢‘真心话大冒险’——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也许我对你的美貌产生一丝怜悯之心……也只有三个问题，公平吧？第一，像你这样一个家境优越、养尊处优的女人，是怎样在寒冷的阿尔卑斯山上挨过大半年的？”
“很简单，假装我真的在等待某个人。有时候连我自己也相信了。”
“第二，失去莫罗吕克感觉怎么样？”
“谁？莫罗吕克？”琼安冷笑一声，“那个银行高管？不过是个金玉其外的纨绔子弟罢了，你以为我们在交往？”
“你们没有订婚？”
“哈哈……”琼安给豪普特斟上一杯酒，“我明白了。你出于某种阴暗心理，躲在暗处幸灾乐祸等着我的‘婚约’破裂。你今天来，原本的台词是‘琼安，有个好消息，莫罗吕克几个月前娶了一个旋蜜雀色瞳仁的西亚女人。’然后期待着看到我泪水夺眶而出，就像......6世纪日内瓦湖啸？”
日内瓦湖 摄影：浪激天涯
“当然，”豪普特有些气急败坏地端起酒一饮而尽，“我应该知道，你这样的自大狂，眼里从来没有别人的。”
“那么他娶的这个女人是谁，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值得你特地赶到这海拔一千二百米的寒冷之地来充当信使。”
“这无关紧要。只要不是你。琼安，你是个可悲的人，你的生活是一场幻觉，没有人在乎你。你突然消失，除了医院，甚至没有人寻找你。你不如留在这里孤独终老吧。”
“那你的生活呢？自导自演，既不叫好也不叫座——《一个卑微懦夫的雪晃之旅》。”
“你自以为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抱歉，破坏你的喜悦了吗？”
“我原谅你的智商。你怎么可能想到我并不是个坐收渔利的懒汉，而是策划整件事的天才？”
“整件事？”
“这本书，根本就不是那个病人带来的，”他盯着琼安的脸，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那废柴看起来像个杀手吗？那我一定是国际特工了！是我把它和他的物品放在了一起，知道你一定会感兴趣。为此我准备了很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我在你抽屉里看到那本考古笔记开始。”
“你在医院工作？”
“我花了几个月时间，根据笔记中各国的代称，杜撰了这本书，找人做旧。然后我上网搜集了据称是同一个‘连环杀人’所犯的案件，把它们的日期和一些能激发想象的‘隐语’，写在这本书中，只等待合适的病人出现……”
“但我拿走书的第二天，他就从医院溜走了。”
“因为我告诉他你为了往上爬准备给他做一个风险很高的手术。”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拜你和你的恶作剧所赐，我在外逃亡了两百多天吗？”
“别说得这么悲观。瞧，阿尔卑斯山多美。”
勃朗峰（四） 摄影：浪激天涯
“而现在你来欣赏你的杰作了。”琼安说，“你成功了。如果你是想让我印象深刻的话。你可以走了。”
“你以为只有这一件？打篮球那个马丁是怎么甩了你的？”
“不用说，也是你一手导演的。这么说你一直化名跟着我，用阴谋诡计破坏我的每一段关系。”
“悲哀的是，我用不着化名......高中在一个社团，大学一起上哲学公开课，医院里楼上楼下两个科室……而你却竟然对我毫无印象。这是我最无法忍受的！现在你记住：我的名字叫丹尼尔·乔齐曼！我很生气，真是低估了你，我以为见到的会是你雪盲般涣散的眼神、神经质颤抖的手指和仿佛隔着毛玻璃的话音。或者，直接遇到你的坟墓。这样我就可以把一朵玫瑰放在墓碑前，而你也不可能有机会像高二时那样，拿起来看都没看，就像掐掉的烟头一样扔进垃圾箱......银装素裹的雪晃，是个适合下葬的地方……”
“你病得不轻。”琼安波澜不惊的神情，看不出丝毫惊讶或愤怒。
这回他怔住了。有些头晕，他挣扎着站起来，却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瞧，我真的在等人。”琼安自言自语道。
站在不远处的阿洛伊斯竖起大拇指，从容不迫地走过来。此时已近黄昏，“婳初”山顶笼罩着一层樱粉珠光。“需要快点，老板快回来了。”
他往索道的方向望去，此刻已经人影寥寥。他从容将桌上的杯子和酒瓶放进托盘：“的确是个适合下葬的地方，一个人的消失就像一粒尘埃被卷入雪暴。”
百科诗派创派十周年年鉴之：
超弦之玄
作者浪激天涯
作者简介：
法国某大学机器人学博士。现供职于某集团公司。喜欢阅读，近年开始创作新诗。其目的是想以文字打开思想的私密窗口，从不同方位碰撞静态的物界及动态的人世，登临内心平衡和宁静的一级级上升的台阶。以期抵达内心真实的欢愉只是平常的生命状态。
提倡深层意义上的自由平等。 不掩饰小女子的柔弱也不避讳大男人的豪迈。其价值观正如其指纹，在文字里随处可见亦男亦女亦小亦大的泛界痕迹。
图书简介：
这是一部跨语种诗集，诗集分六部分：一、万弦一体，试图从横向的不同扇面及纵向的分类层次探索发现生命及生命寓体的精微意义。二、单弦上的情思，“情”是谁也绕不开也不想绕开的的生命主题, 超弦之内怎能无情。三、低弦上的草露，如仲春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晶莹细微不事张扬。但当你降低身姿，便会嗅到草的鲜活青香，看到露珠倾心接纳外界的圆润。四、四弦颤动, 集中体现四行诗的魅力，碰巧她有柔巴依的外形却不拘于柔巴依的韵律。五、微弦如拳，准备好三行三十字内的玲珑身段和大世界对弈一局或是对酌一杯。六、双弦和鸣，法译几首小诗以飨法国同事和朋友。整部诗集，是浪激天涯写作生涯中百科类创作的集萃和其他主题诗歌的精选，是理工博士对量子力学、生命科学、自然哲学等诸多领域的探索和解构。
中子之谜
微粒 空间 天际
抽象层面 它的举止练达 足可比拟中庸
姓氏分明的诗句里多有成年的森林
它如绿荫里的小树苗
打开向上的手掌 揽接下浮的鸟鸣
成长或衰亡的曲线如波澜 不惊动雾气
在自制的逻辑上运作 跃迁
它同时自旋 生产场域的诱惑
高峰期 利矢和劲弹相携迸发
它仍保持憨直的心态 敛紧戾气
迫不得已时 也只截取生物链的敌对片段
礼仪生出新概念
“中子以其强穿透力杀伤神经”
没有生命的物种 让其中立 它们原不是同谋
在佛家的一花一沙上叹悟
现世与天堂呈现于指掌
放大有机思维 暗室的微粒拟代全息寰宇
悬空的驿站 坍缩 压缩 反作用力增密抗衡
“中子星的密度堪比原子核”
脉冲明灭 旋臂上磨制黑洞的极限名片
夸克之旅
他环顾无暇
它们顺着盖尔曼叫出的名字弥漫
边界？边界在哪里？
物质的边界 精神的边界 触动微粒就触动了宇寰
更幽微处
它们以奇数三演绎 游弋正与负的枝桠
无视明亮 揉合红蓝绿于无声的表达
不再晋级 保持基调清明
他的金属餐盘里荤素搭配合理
不锈钢 肉片 素茼蒿 (配料可以忽略)
肉的前身是另一领域 餐盘的前身可以追述至土层
此刻 它们边界分明 形体分明
它们奔跑 他看见它们打开彼此的通道
以跨越的方式匹配 他自己在哪里？
哪一级的跃动控制味觉？
味觉独立 紫菜继续呈深褐色!
如何机械地内观自省？
微粒组合庞杂肉体 总有某些算式一边进化一边简化
人际关系! 星际关系! 简化再简化
未知参数生长歧义 仪器的诗意左右表情 动极而静
——节选自浪激天涯诗集《超弦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