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 一位古根海姆奖得主的“麻木不仁” [美] 菲利普•洛佩特 殷晓媛译

菲利普•洛佩特（Phillip Lopate）

1943年生于纽约布鲁克林区，1964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学士学位，1979年获得Union Graduate School博士学位。发表四本个人论文集：《单身贵族》(Little, Brown, 1981), 《反享乐主义》(Poseidon-Simon & Schuster, 1989), 《己身肖像》 (Doubleday-Anchor, 1996) and 《吾脑绘像》 (Free Pres/Simon & Schuster, 2013); 出版两部长篇小说《夏日告解》 (Doubleday, 1979) and 《毯商》(Viking, 1987) 及中篇小说《两种婚姻》 等(Other Press, 2008); 三部诗集 《眼睛它不愿一直睁着》 (Sun Press, 1972), 《例行公务》 (Sun Press, 1976) 及《一日尽头》 (Marsh Hawk Press, 2010); 一部教学生涯回忆录《与孩子们在一起》(Doubleday, 1975); 一部影评集《完全地，温柔地，悲剧式地》 (Doubleday-Anchor, 1998); 一部城市沉思录《水畔：周游曼哈顿》 (Crown, 2004); 一部评论集《桑格塔笔记》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9),一部传记式学术专著《摄影师&电影人Rudy Burckhardt》(Harry N. Abrams, 2004), 以及《展现与述说：文学纪实技巧》 (Free Pesss, 2013)。另有由读者整理出版的《菲利普•洛佩特独家作品选》 (Basic Books, 2003)。最近出版著作为回忆录《一位母亲的故事》（OSU Press, 2017）。

主编以下文选：《个人论文之艺术》 (Doubleday-Anchor, 1994); 《纽约笔记》 (Library of America, 1998), 《生命实验之旅》 Experiment (Virgil Press, 1979), 年度最佳论文系列《锚：论文年鉴》The Anchor Essay Annual (1997-99)及《美国电影评论》 (Library of America, 2006)。其评论、小说、诗歌、影评及建筑学评论发表于《美国最佳短篇小说》  (1974), 《美国最佳评论》 (1987), 多次入选“手推车奖年鉴”、《巴黎评论》 《哈泼斯》、《时尚》 、《时尚先生》、《电影评论》、《Threepenny评论》、《Double Take》、《纽约时代周刊》、 《哈佛教学评论》、《Preservation》、《Cite》、《7日》、《大都会》、《Conde Nast Traveler》 等众多期刊选集。

曾获约翰-西蒙-古根海姆奖（美国国会议员西蒙-古根海姆和他的妻子Olga1925年设立）、纽约公共图书馆学者与作家奖、两次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奖、两次纽约艺术基金奖。因《与孩子们在一起》一书获得得克里斯托弗奖章，因《单身贵族》获得德克萨斯文学院“年度最佳纪实图书”奖。《己身肖像》 入围世界笔会年度最佳论文集。其作品集《纽约笔记》获得纽约社会图书馆嘉奖，并获得城市艺术协会Brendan Gill Award奖荣誉提名。

菲利普•洛佩特作为驻校作家与孩子们共同度过了12年时光，之后在福特汉姆大学、库伯联盟学院、休斯敦大学、霍夫斯特拉大学、纽约大学及本宁顿学院教授创意写作。目前任哥伦比亚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讲纪实文学写作。

麻木不仁（外一首）

 [美] 菲利普•洛佩特（Phillip Lopate）

殷晓媛译

□ 难以消化

朋友打电话说心情低落准备自杀

我请他过来我家

出租车费由我来付

“如果我突然惊慌失措，你能送我回家吗？”

我答应了他

他来时心情爽朗

说想喝点酒

我拿出了冰桶里冷藏了三个星期的

小瓶苏岱白葡萄酒

他说味道有些酸涩

他翻看我的照片

说感觉好些了

我们出去吃晚饭

但必须是在麦迪逊大街上

由于某些原因他信任麦迪逊大街，而莱克星顿、第二、第三和约克大街都对他居心叵测

我们坐在最角落的桌子 远离所有扎啤

我的目光落在熟食店那一层

收音机里全是乔治•华莱士[1]遇刺的消息

“就像休伊•朗[2]，”朋友说，

“都是尼克松搞的鬼，

现在白宫里全是一帮土匪！”

我没有和他争论

目光落在自己的盘子上 鼓鼓的烤牛肉香肠 [3] 和炸薯条

难以消化

他突然问道：“现在你觉得和我更亲近了吗？”

当然

我爱他

但我换了一种说法以避免吓到他

他的头摇晃着 像一只旋转得太快而无法看出在运动的陀螺

我们结过账漫步在第五大道上 赶到中央公园

去看铁锈色的日落 我告诉他 我的日子也处于低谷

我曾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浅薄的女人身上

虽然现在已不再抱有幻想  却古怪地感到筋疲力尽

不知为何腹部感到隐痛

“很简单，”朋友说， 

“你感受到的首先是身体的扩张，喜悦、能量弥漫到全身。

而后是收缩，阻塞，一切都沉积在胃部。

你的能量仍然很强，

但没法释放，

结果就是失望。”

“一点没错！”我说。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丰腴的雨滴落在阳伞上

看门人躲了进去 而我过于兴奋根本顾不上避雨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扩张，收缩，生理机能，这些我全都懂。

可到底是什么阻止了我们，当我们离快乐如此之近？”

我此时才注意到朋友癫狂的神色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美丽，目光向经过的车流投去

他让我住口但我并不情愿

我逼着他说出事物的关联

夜幕降临 橙子巧克力香味与经过我们的矮胖男女

“看看他们，”他们，“他们不会发疯。

因为他们很健康？

还是因为他们感觉迟钝，不知道如何去感受一切？ 

我就在这一刻感受到了

仿佛流过全身

“我感觉到了。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我感觉到了！”

我希望他明白。

“我可不打算等公交。”他说着跳上一辆出租车

他的脸在湿玻璃那边晃动着

第二天他还活着 仍然活着

译者注：

[1] 乔治•华莱士：因为坚决反对废除种族歧视政策，乔治在白人保守派中很受欢迎。阿拉巴马州连任结束后，他的妻子接任州长，但两年后因癌症去世，乔治于是又接任妻子职位重任州长。1972年代表民主党参加总统大选时遇刺，导致腰部以下瘫痪。尽管他没有获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但却轻易在1974 年连任阿拉巴马州州长。在第四次参选总统失 败后，他抛弃种族隔离观点，与民权领袖和解。1982 年再次当选阿拉巴马州州长。

[2] 休伊•朗：美国政治人物。先从事法律工作，25岁时被选入铁路委员会。他要求州政府对公用事业加强管理，抨击美孚石油公司使他声名远扬。担任州长时(1928～1931)，他那雄辩的口才和不落俗套的行为闻名全国，被称为“老大”。他实施公共工程计划和教育改革，但使用独断独行的方式来控制州政府，包括州对教育、警察和消防，以及州的军事、司法乃至选举和征税的机构等人员的任命。担任美国参议员时(1932～1935)，在大萧条时期提出“分享财富”计划。1935年被C.A.韦斯暗杀，因为韦斯的父亲曾经遭到朗的毁谤。

[3] 烤牛肉香肠：用调味后的小牛肉、面粉、洋葱和板油的混合物填满，先煮再烤烹调而成的牛肠。

□ 麻木不仁

几个星期以来 我对一切无动于衷

准时起床 准时上班

按部就班处理一切 然后打道回府 

即使大街上那些擅长古老戏法的术士

也无法博我一笑 楼上夫妇的争吵

于我而言不过是刺耳噪音

任何一句也不曾触动我——除了让我恼火

虽然明知自己可以叫停这种状态

只要我愿意 我完全可以享受

卡拉OK的激昂和人群的欢腾

——比如通常聚集在殡仪馆门前的人群

我将这些可靠的快乐拒之门外

花了很长时间我才学会

这些反抑郁的把戏

而现在已经运用如行云流水 就像灵魂中的保龄球道

那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录音带

我从来不听

我想体会

热情被掏空的感觉

学着去尊崇这种虚空

无动于衷 零度自我

并非仅仅沉溺于这麻木之中

我感到一种再次感受一切的迫切热望

去关怀 去同情

我一直恐惧于承认自己的无感

从父亲开始称我为“冷血动物”

那时我九岁 觉得也许他是对的 

从此之后我开始到处游说别人 

我多么热情和富有同情心 

我的说法是 如果缺乏热情 根本不会有诗歌灵感 

然而我的生活 或者任何人的生活 

有多少不是在中性的机械传动中行进的？ 

都是动机的经济学使然

偶然出现的 强烈的爱与痛楚 

因为你矫饰造作的夸张表演而显得廉价 

一种更为职业的生活方式由此磨得稀薄 

另一种状态也许更有诗意 

当我的确一无所动

一定会找到某种有趣的方式来描述 这些事物

有众多麻木的大洲有待发现 

只要我有耐心和勇气

但如果麻木只是一种伪装的失望呢 ？

或只是愤怒的面具？那它便失去了受关注与被关注的权利 

你必须迫使自己 

强迫自己走近问题的根源—— 

换而言之 回到跌宕起伏的情节中间 

中性心态是不快乐的伪装吗 

抑或是我为了避开热切而低调的本心

让自己变得缺乏耐心 郁郁寡欢？

如果我知道答案 

它是否会就此改变我的人生？

某些冥顽如冰原的物质在我心底 

正如悲伤或忍耐 推动我前行

花絮：殷晓媛是菲利普•洛佩特的第一位正式授权的中文译者。在阅览百科诗派官网后，菲利普•洛佩特先生表示乐意建立合作关系。由于没有该书的电子版，他将20首诗一页一页以复印机扫描的形式发送给殷晓媛。（图为其中一页的扫描稿，带有扫描仪的闪光，十分有趣。）

译者简介

殷晓媛：“百科诗派”创始人、智库型长诗作者、“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代表作有11000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六万行结构主义长诗“风能玫瑰”、主持“2018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视觉设计+行为艺术项目。出版有第四部个人诗集及第八部著作，被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爱尔兰、新西兰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T.V.彼得鲁先科将百科诗派著作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Reyes Tapia则称之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

本作品由作者独家授权、殷晓媛首译，未经本公众号书面同意，原文/译文不得转载或以任何形式使用。作者及译者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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