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逸 ▍汉娜•阿伦特或我独自一人 □ 第五期实验创作：哲学史

【虚构的自述或一份导读】

（字幕）

除非通过讲故事

否则我们无法说清生活是什么样子

无法描述造化如何弄人

（沉默）

怎么说呢？这不是一个故事，只是一个人

（沉默）

说或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对于这个我爱过的曾经想过要离开的世界

历史总是以时间作答

（打火机的声音，烟圈在慢慢扩大）

清晰但并不可靠

镜子里的影像缓缓移动

你的注意力，你的注意力

芭芭拉·苏科娃，请在黑暗中朗诵※

借用一小时里的一分钟

有时显露出来的比被隐藏起来的还要多

一切都模糊如烟

没有边界

哲学家眼里没有截止时间的概念

（停顿）

我从不取悦编辑和读者

我从不取悦任何事物

唯一的例外是爱情

我的文字是为生者而写

我感到悲哀的是

我们一直都在重复死者的命运

（沉默）

想想看，我们已经被毁成什么样子

每个人都是一堆时间的废墟

无意识的时间从不会羡慕人类的思考

有人知道“人的状况”就是“积极生活”

但单个的人并不代表整个人类

（画外音）

思考是一项孤独的工作

思考不形成科学知识

思考不会带来有用的处世之道也解决不了宇宙之谜

思考不会直接给予行动的力量

我们生活是因为我们活着

我们思考是因为我们是思考的生物

（沉默）

现实是一种苦痛

（沉默）

酒是杯中风暴

谩骂，攻击，人格暗杀，这些也是

但惩罚与宽恕没有直接关系

没有人该被惩罚或原谅

极端的赞美是一桩罪行

是从灵魂割肉

（沉默）

只要喜欢就放手去做（Torquato Tasso）

（闪回）

玛丽，好好的花，别去折腾它

（停顿）

有些人即使曾经撕破脸也会和好如初

有些人却终生没有再说一句话

感觉并不会欺骗你，判断却会

（镜头转向窗外）

只要夏天还算温暖

我们就一直怀有希望

希望一切不幸都会过去

（沉默）

然而过去已不再启示未来

你想帮助别人

但是别人会以为你是在骂他

这不是故事，不是。准确地说，这是寂静

在寂静面前一声叫喊都没有

有时候我问自己，语言规则是否是一种游戏

极端兴奋，极端好奇

疏散的意思是集中

最终处理是解决

（停顿）

大众不喜欢艺术，他们需要娱乐，这才是大众喜欢的

（沉默）

哲学不是道德箴言录

它是毒药

一切艺术都是毒药戏剧是毒药诗歌是毒药小说是毒药

我不负责解释这句话

你的真理，你的谎言，不是我的

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独自一人

……

（沉默）

（沉默）

（沉默）

【有关著作的问答摘要】

人的存在条件？

劳动。

制造。

行动。

无意义可以代替意义吗？

手段一旦

被当作了目的之后，

在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之间，

每个人都是雌雄同体，

集善恶于一身。

何谓平庸之恶？

无条件服从。

按照命令行事。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同意。

人和人之间最大限度的开放是什么？

彼此能够看见和听见，

在言谈中敞开自己，

阐释自己。

我们时代的负担？

孤独。

无力。

多余。

这是一个人与人相互隔绝的世界。

人生是消费品？

所有的肉体生活都是一种消费，

无论它多么黑暗，

还是多么隐秘。

你的精神生活，我是说写作是在梦中飞翔吗？

无人问津的思想。

我和我直接无声地对话。

【诉讼笔录】

把录在录音带上的声音

转换为文字

然后登记在案或装订成册——

所谓证据

就是要以纸为凭：

比如这一页你的头发无尽白

黑夜隐藏其中

无数种黑暗

像你用过的笔名

怎么写，表情都一样

比如那一页心脏停止跳动

冷酷的心

依然是一块石头

需要用锤子不停地敲打

法官的锤子和拍卖师的锤子

往往一锤定音

手的重量不需要思想

而你的手是劳动者的手

在大地上

留下了别的东西

再比如半睡半醒时

你的肺里装满了空气的碎银子

所以

你得为呼吸付费

你得擦掉聆听

风声大作只是一个概念

琴弦诉诸琴的生死

房子隐喻着小棺材

到处都是躺着的痕迹

但你的凝视说明了问题所在

你用胸部迎接了疼痛

疼痛的春天的乳房

充满寒冬的墨迹

在你手心里

是纵横交错的无字歌

墙上的影子埋伏在你身上

仿佛一件旧衣服

对着伤口缝缝补补

那么多纸条被撕得粉碎

写满了月光的地址

却悄悄塞到门下

综上所述

这是事物对事物的犯罪

审判台和被告席是同一个

自我和他人是同一个

              2018.8.10-12

※：《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

       导演：玛格丽特•冯•特罗塔（Margarethe Von Trotta）

主演：芭芭拉•苏科娃（ Barbara Sukowa ）

上映时间：2011年

时长：113分钟

延伸阅读：阎逸《敦刻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