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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科诗派年度大展 • 2020贺岁档】孙谦

孙谦 百科诗派 2020-09-09


时间之快令人的念头逐之不及,当我在写这个二零二零年新年祝词,想要回首一下过去的一年之际,头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这让我惊恐不已。赶紧去查看一年的写作,这才发现,时间在那些诗篇里还留着可见的片段,这些片段以折叠的册页留下了时间的印记或影迹,或可称为折叠的时间。这个发现让我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是获得了一点小小的心灵安慰,因为至少比起人们以直线衡量时间的方式来说,诗人还是多出了一种折叠式的衡量时间的方式。当一个勤奋的、或相对勤奋的诗人,在度过了一个时间段后,想要检视自己的时间,他只需要把完成的诗的册页打开,便能看到自己的时间的存在了。

但是每一个诗人的写作视角所投射的是一个全然自我的角度,就百科诗派的诸位诗人来说:他或者是以超凡脱俗的全方位的视角观察和处理时间,以自我的方式重新组合时空历史;他或者以从上古岩画中发现的灵光一闪,然后将其注入到历史和生活的根源表述,再造一个立体时空;他或者开掘与历史和现实关联的深度意象,以层层折叠的意象、象征,整合为一个新的几何学的时间;他或者用金刚石般的语言打钻寓于时间中心的国家机器时,导入个人意识倾向,而结构出极具现实感的时空坐标系;他或者以他自身的背景展开与时间之间的戏剧性关系,将自己的时间锁定在一个个既关乎自己,也关乎他者的寓言的时间之中······

一个人的生活本在,决定了一个人的写作向度,这个生活本在,既有最普通的人和事的际遇,更有阅读思考的因素。我本身是一个注重现实的人,但又不时被幻想牵绊,在进入写作的自我角色中,便是在虚实之间双向的相互渗透的。自我修行的愿望诉诸语言时,并没有将自我置于一个无限的时空之中,反而是加深了现实感,让我希冀解脱的愿望,几近落空。因为来自信仰的行为本身,不是要说服他人如何如何,而是要改变自身,是自身的心灵净化在一个意识的过程中。来自血缘和家庭背景所塑造的急躁性情,伴随了我的一生,我的夙愿是想藉助于宗教的修行克制性情,对自我的修正唯恐不及,但终究收效甚微。遗憾的是,我并未把这些实际的境况掺揉进诗里,从而给予自己提示、警醒的可能,或许,这些该视作我失落的时间吧!

最近在重读法国诗人米修,他基于个人生命感受说过的一段话很有意思:“急躁的人多半活不长。由于心脏不健,人们都预言我早死。我如今还活着许是基于本能的缓慢性。奇怪的是,就以这样的躯壳,我竟也走遍天涯,在很多不利的情况下(有时也为了不辜负招待我的人们的盛意)我尽力撑下去。是的,撑下去,这是我一生尝试做到的······”我和米修并不一样,我心脏尚好,我的本能也不缓慢,也并未走遍天涯。但与他“撑下去”的想法则是完全相同的。“撑下去”在我包括生命和写作同在。我把自己的写作起点认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也就是八零年,到二零二零年整整四十年了,我在此寄望于从二零二零年开始的下一个十年。至于宏大的写作计划,也是没有的。但愿像惠特曼那样“顺乎自然,保持原始能量。”但终究把一切托靠于主。

在新的一年,百科诗派所包罗的无限可能的写作时空,在每位诗人本身即是既往态势的延续,也是一个新的开端,惟愿百科诗派所传递出来的能量,是脱胎于现实而又超越现实的永恒的力量。惟愿在下一个年头,我们打开各自诗的折叠的时间册页时,会有一种自我的惊艳。祝各位同仁精进,再精进。


孙谦

2020年1月6日星期一





孙谦

穆斯林诗人,自由撰稿人。五十年代生于陕西省宝鸡市。八十年代初开始诗歌写作,致力于在经验感知中探索人性与存在的多重主题:如文化历史的再发现,土地伦理,孤独与乡愁,生死与时间,宗教感知与心理分析等等。出版诗集《风骨之书》、《新月和它的反光》、诗画合集《人马座升空》(与人合著)《苏菲绝唱——穆斯林三部曲》等多部。曾有作品译介为日语、英语和阿拉伯语。


年度创作索引:

孙谦 ▍暮春,在绍兴【组诗】

孙谦 ▍节气志【第一辑】

孙谦 ▍祈祷书【组诗】

孙谦 ▍在语言孕怀的国度【组诗】

孙谦 ▍焚心的火焰【为巴黎圣母院祈祷】

孙谦 ▍音乐,在永逝那边【古典爵士VS摇滚金属】

孙谦 ▍丹青雪【组诗】

【百年贝聿铭】孙谦 ▍贝聿铭·卢浮宫玻璃金字塔

孙谦 ▍长调与马头琴 ▍“非遗”【总第十期】

孙谦 ▍深歌与弗拉明戈·致洛尔卡 ▍“非遗”【总第十期】

孙谦 ▍慕尼黑·血溅奥林匹克 ▍“奥运”【总第11期】

孙谦 ▍皮尔·波纳尔《白猫之白》(外一首) ▍“名画中的动物”【总第13期】

孙谦 ▍魔戒·暗黑植物 ▍“暗黑缪斯”【总第14期】

孙谦 ▍哀歌的黑羊 ▍“暗黑缪斯”【总第14期】

孙谦 ▍花之谷 ▍“最佳电影画面”【总第15期】
孙谦 ▍海顿·吉普赛回旋曲 ▍“古典钢琴曲”【总第16期】

孙谦 ▍暮光 ▍“光”【总第17期】

孙谦 ▍雪与沉香


历史回顾:

百科诗派2018年度精品大展 ▍孙谦



  


 

我被一个无声的声音告知着,与你的相遇是不可能的

而相遇又在适时发生中,恰似暮春与黄酒的气息

你的冷峻、热情,在一双眼睛里警世却又伤神

你被推举在一个你不能存活世代存活

好像你就是那儿消弭黑暗的火焰和匕首

其实,你仅只是那儿的一具遮蔽屠刀的玩偶

就像现在你被告知的存在,等同于不被允许的存在

你根本不在人声鼎沸的观赏中

不在探问人间道路的喉舌被禁声的现实境域

这儿始终是你疲倦声音里鲜有回声的、枯寂的红色荒原的路碑

你被作为一个驶向虚妄之途的恒久风景

被无休无止的、没有节制的白昼消费

而你的声音所指向的暗夜梦魇,一直在这国度的生活中持续发生

就像你所言及的“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但野草确确地还是在百草园的四角漫延不息

在你语境强烈的光芒里,这儿若非一个临渊照镜的所在

街上头戴鸦舌毡帽的三轮车夫来来回回兜揽生意,从未闲着

还有茴香豆和黄酒被鼓励,满街负荷你的观照

 




 

命运怜悯童心

镜吾之镜,照着枯涩的经书

却忽略了暗藏的一隅

被让渡于绣像本的《西游记》

在这数米见方之地

容纳故迹遗存

和精神漫游的庞大时空

 

私塾在蒙童那儿

有歧异的象征意义

因为,他在课桌上刻写的‘早’字

让他毕生练习吞咽死灵魂

却要吐出心火

为这一国族之痛而燃烧

他的黄金,要在人间事物的熔炼中

交出纯粹的自己

 

这里,被语言的向心力处置

在轮回四季的目光里

呈现为某一瞬间的放射线

给临近者刻印

无形的、内置的记忆

而在那儿童的毛笔字浸漫的笔迹间

乡愁无法读取的标记

于沉静中,注视每一个浮现的面影

 



 

早年,我就来过这里见她,那时,似乎是骑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龙泉剑,或者是乘着一条火色的围巾,在血雨腥风中呼啸而至。但这个印象在此刻的故居中,因大痛而消散。那把剑保留于自身的斑斑铁锈,却是一把日本刀,而那条随身周转保留于体温的围巾,也只是一条纯黑的毛线披肩。

剑与鉴同音,锋刃与观照同义,湖水与命名互为激溅,于她保持一种血潮的相遇、相触、相处,以及诗词语言的通灵。在鬼祟混杂的人间,在凌辱和屈就的人间,她在死亡的镜子里自照,在断头的血泊里洞见的人间,在黑暗国度里冥船周游的人间,她血气的冲撞,硕大无边。

而我从这个窗口看过去,那三进庭院封印的激越,早已被街道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稀释殆尽,被时间稀释殆尽。在暮春与那深处的寂静交流的时辰,我的语词赶过来,随着一只黑蝴蝶再次潜入庭院。我看见,黑蝶所萦绕的灵感物是一件桃红色的丝绸童衣。她也曾在女红上接纳昙花一现的欢愉啊!

 




 

在游客的身影里,在导游的口语里,沈园活过了它一潭死水的历史。人间杰作虽没有留存面影,却窖藏在一个黄酒和诗语的梦境。在一个又一个世纪之后,在一群人又一群人之后,醒来,却还懵然无知。而这比陈旧更陈旧的故事,比陈旧更陈旧的庭园里的一切,一座座红紫的亭与红紫的廊,一座座条石的小桥,一片片竹木和花丛在死水中映着的影子,被美人鱼的泪透视清欢,被病魂的秋千领受寡欲孤独,且来诉说无须多余的残垣,语词,病秋,阴柔。

晴朗的暮春日,正午天气将要转热,香樟花的残香与常春花的清香,混合臭豆腐的气息四处弥漫。而在柳絮斜飘的街边一隅,水道里,乌篷船载着红男绿女,来回穿梭于人鬼都不觉的时空。

不经意地,我被一阵斑鸠的啼唤追逐着,瞬间苍老了。尚有居留不去的夜,演绎那嘤嘤啜泣的酸苦剧目。

 


 

摩崖壁立,静伫久远

我啜饮这笔立

藉助于高挺的香樟树

 

满目香草碧水

在我血管淤积的污浊里

惊醒

 

崖壁上悬垂而下的络石藤

银花如雪

好似我的前世,倾心之一刻

 

在这个暮春午后

阳光闪烁的潮湿字词

在我文字的炼金术里,找到位置



2019年5月1日至3日与夫人,儿子和孙儿四人到绍兴一游,以诗记之。

2019年5月4日



 

梅花将夕光裹在肉体的粉云里

我坐在青黄交接的草地上

观看孙儿和小狗,在他们骨骼的风里奔跑

 

虽然与春风紧紧地挨着

却仿佛与这一生,隔着千里之遥

又仿佛来世,被当下所经历

 

我曾做过太多的梦,那些梦

像扬起尘埃和花粉一样

把已知和未知的感官认知,抛向空气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于命名的企图中一再走失

它凭着孤独和遗忘,消解着气血

 

我自言自语地说

你已随着一季又一季的花雨

在死亡中周转,沉落自己的去处

 

只是,当我再次朝向天际仰望时

发现龙的燃烧的脊骨之上,升起了黄昏星

在那儿,我掬起一捧语言的灰烬


2017年春分

 


 

对于这个时辰,该说些什么呢?

异乡的雨斜着落下故乡

让屋檐下嬉戏的雀鸣

分担窗外铁皮棚板锈入血色的呜咽

我把小提琴曲《雏菊与丁香》的声音

稍稍调高了一点

在天堂的光线降临之前

没有谁想挥霍这缠绵的红色和紫色

 

当纪念某位纯真的人

将承受时代的禁忌和危险

当岁月交缠于大地上,不散的阴影

谁又能惊醒于质询的异质、血气、骨灰

和殉难于大海的蓝色的孤独

那块树立在波涛间的墓碑

往心上注视我的注视,用启明星的眼神

 

城邑的瑜伽术总是如此

在砖石和水泥中扭转、变身

彼此熟悉的语言不必担心建筑的歧异

而墓穴中的亡灵则需要忍耐

这巨大的举国亢奋中,无处可逃的漶灭

 

意识如迷宫,执着于弯道和转向

人在幻影般彼此接近的时辰

根本看不到自己和他者的存在

清醒的鬼魂,领悟力尽在黄土的缄默

当然不再留恋人间烟火

 

只是逝去的亲朋的面孔

皆已在脑回沟里混沌、模糊

但若他们痛楚,并未把我忘怀

但若弑亲者如我,持着一把遗忘之刀

在天命的虚空之处,一次次挥舞


2018年清明节

 


 

时间,倾向于一场天鹅绒革命

气温在火烈鸟羽毛般的火焰中

悄然羽化,融解于初秋之风

奶油般的光泽里。曾经蒸发的

人间情调重新返回人间

 

天上的云,一片白,一片乌

在持续交集中涂抹时辰。看不出

有何征兆,预示将临的事物

幽闭如我像从前一样

与自己对着话。交加的风雨就猛兽般地

扑了过来。人生有这样灰色的底子

倒也让幻影,认识它的存在

 

近日,读书读到尤利西斯用蜡丸和铁链

躲过瑟伦的歌声、色诱和沉默的

陷阱之时,佛国会长就从

托着一轮满月的悬崖上

跌落下来,一溜烟地湮没在

温比亚席卷的风暴里。忽然想起

佛陀说:立者必倒,高者必坠

 

闷热依旧黏着的江南

在与清爽的西北的一通电话中

乡音说红薯,这儿说地瓜

乡音说莲,这儿说藕。说着话

一位须发如雪、脊背佝偻的老人

从窗下走过。我恍然发觉

过世的父亲,仍旧在我的身体

和血液里继续他,尚未走完的归程


2018年8月24日处暑第3日

 


 

我曾试图驱逐的酷暑之苦

还在绕圈着子,围堵视觉昏花的我

而心,彷如一支锈钝的标枪

被考验深插于岩石的缝隙,进退不得

 

我早已承认,在天国面前的无助

就在二十三年前的这一天

我最要好的朋友,心脏骤停于那谛听的绞杀

这一代的年华何得留恋往返

却只在它自身的渴望中,碎成了齑粉

 

一份旧手稿,并不清楚自己的语言

可它长驱直入,像一只穴鸟一样尖锐啁啾

让牵念的蔓,一直延伸到它的顶点

但切开的瓜是夹生,仍是夹生

 

那一刻,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时

与一架飞机十字相切而过

它远远的轰鸣,旋转于前夜的耳蜗

没有压住一只异乡蟋蟀,响亮的叫声

 

已无法再退回到曾经的神曲和歌谣中去

我顺手折下一根绿透了的柳枝

树下的一枚蝉蜕,幸免于被踩烂

而太多注射了假疫苗的孩童

却接种了难言的命运危机

 

这些、那些预言中的好日子

无从避开新的裂变,酿成新的倾覆

美人蕉的头颅都枯焦了

江流散发着疲惫的腥臭之味

我所知道的望星人,早已被吸进了星辰

人间宗教就像它,变幻的虚无的珠光宝气

 

想着你在江的上游

看着银河系在水中摇曳的神情

真奇怪啊,隔了这么多年,你仍和初见一样

好像我们从未说起过

北极熊如何在摄氏三十二度的苔原上过活


2018年立秋日初稿,6日后改定

 


 

没有预约的一场又一场雨

落在已经摘光了葡萄的卷曲的葡萄藤上

墓园边际开花正盛的玫瑰园

为那些久远的亡灵,罩上了一层宁静的灰光

朝向儿时小径上方的白杨树消失了

消失到了,它高大树冠上悬着的天穹

要知道,我在南方月夜的系念

竟被这故乡的感受紧紧攫住

 

月亮每年令这个国度害一场热病

来自汉语强大的语法及音乐的旋律

分娩的文藻声韵,媾和了月亮不可阙如的消息

血与泪,苦与乐,黑与白,红与紫

顷刻间在一片月光中

融合为千年不变的全民狂欢

 

人造的月亮亘古不变,袅袅回荡

从外界的凝视到内心的质疑

我无法借用这月光语境的映射

将存在的不安加以指证

诗人有如我一般的瞎子、感情贩子

在月光上用语言虚饰造假

既是青铜金玉,又是王者,还是陷阱

月光的罂粟花,迅速转化为血脉的海洛因

 

没有读完的《诗史》虚掩着

没有关闭的门,吹进一阵阵凉风

神的呼吸,从清凉开始

紧紧抱着人间的情感教育

 

昨夜,我特地去了江边常去的桥洞

那里七个收废品的人躺在铺着被褥的水泥地上做梦

这个繁盛的世界商贸集散城

并不能为卑微者造出一间遮风避雨的房子

这里遍地醉呼酣唱的大厦也看不到

那聚集桥洞一样的月光仙境

包含着霜雪的觊觎

这仙境也是屈原、杜甫和苏东坡的吧!

夜鸟载着一片如谜的月光,从江面掠过


2018年秋分时节

 


 

因何承受安静中的巨大撕裂?

一夜迷梦,混合于凌乱的雨声

其时西北以东的微凉

已在我心上徘徊了

就在这些清晨的薄雾和黄昏的薄暮里

将我发肤的感觉

许诺给了冷风、冷雨中本在的语义

 

在好太阳和阴霾之间

生活的轮回始终旋转着

农民在街边的光景里出售苹果、梨和葡萄

正午果子的香味梦着蜂群的梦

由于疏远于田野

我没有与任何皎白的露水相遇

明空下缺失的这滴露水

该是我的一个黑洞

是隐身的柏拉图的洞穴寓言

 

刚刚埋葬了一位亲人

在那遍野的亡灵中

我聆听沉睡于黄土的鼾声

有如这国族偏爱沉溺于幽魂的世界

总是有许多人去那青铜

和汉白玉的塑像前膜拜、招魂

试图让自己苦痛的愿望

重新衔接昔日虚妄混沌的幸福

人性中有个阴间,鬼魂是否有个阳间?

 

复活的圆月再次照过来

越过残香凋零的桂花树

在人间神明的话音

和沉沉的梦境中穿射过去

风是无冕之王

无须征得任何一滴露水的同意

无须用一顶顶桂冠装饰自己

风将带领我们去遍地落木、枯叶

和霜雪覆没的界域


2018年白露时节

 


 

谁能想到语言定义着时运?

民间传说的第二十五个节气“立霾”

随着一阵冷空气,准确降临

从浓如乌烟的层聚,到光线迷蒙的幽深

似乎语言真的接通了引力波、暗物质和天意

也许我们殷殷求索的早已超过了期望值

或者也才刚刚起步

尚有更深远的召唤在喧嚣和积尘之间

各种事物、景致、游戏和幻觉

在一脉浮荡的人造层聚中持续活动

我无奈地读着那些厚重发霉的书

发现在这个被生活挤压的畸形怪状的国度里

人一方面内心意识像个蒙童

一方面外表形象有如仙翁

而两者的魔幻合体,则奉献一个混沌世界

同时也发现了,道,早已蹑足而去

倘若有人听到了山间的杜鹃啼鸣

那一定是穿越时空的外星之声


2019年立冬日

 


 

在晨曦微眀之前

雀群准时在窗外的香樟树上鸣叫

我的小猫病的不轻

它没有再到窗前

去听鸟儿们争执般的啾啾

我听到了雨声

从报时大钟六时的钟声里

滴落,并回响不已

 

远在成都的朋友

正午打来电话

问吃到饺子了吗?

我这才想起饺子围绕着

猫咪的哀叫,在空气中蒸发了

我在厨房里收拾一条鳕鱼

因为鳕和血同音的缘故

鱼腹腔里的血

染红了我的双手

 

几年的江南泊居

疏远了雪

身体内里越积越多的雪,时常

照耀着江岸梅林纷繁的枝丫

但我看不到的雪

在故乡到处找我

它在一棵白杨树,或刺槐树上

飘舞,然后在母亲的眸子里融化

 

我的生命里有一座黑暗之国

时间的雪无法照亮

但这个国,又不能绕开

雪,独自存在,独自做梦

 

在冰焰环绕的所在

恰如奥西普·曼德尔什塔姆所言:

“锋利的花纹纠缠在一起
并且一切都越来越急
在英勇的野人手中
淬过剧毒的长矛高高举起……”


2018年冬至日



 

哦,任一光源的牵引

都将弥合墓园,与天园之间的距离

你知道,光源是知感的惟一

当它帮你打开阴暗的闸门

你如此亲近地看见

宇宙之石在那幽深里闪烁,摆渡灵魂

 

但在苍穹的墓地寻觅

并非,所有的墓碑都蓝光醒目

更多脸影,悬浮于深深的幽暗

黑洞宛如象征

人间意念时常耽于荒芜的吸力

从虚幻的情愫认知存在

 

你格外小心地抚触那些名字,和形象

让刻凿于脑海的记忆

以爱之名触摸永恒宁静

你手指的骨节渐变为透明

顷刻间,光的飞桥

从你右手食指的指甲,架通永夜

 


 

弦月将一支哀歌

从千屻峭壁上传下回声

旷野在它底部被遮得一片朦胧

 

时间的刻痕与经纬像音符

漫上你漆黑的脑海

涂抹着一层稀薄的微光

 

你怎能无视那

无从触及的惊魂的心跳

正附身于一缕乡愁的余烬

 

只是不曾停息的风

在那个韵律中强劲地吹拂

令玄思也无法站稳脚跟

 

一只遁逸的独角兽在此流连

于梦中征兆的边缘

牠的眼瞳里满被星象

 

 

白色小猫也从窝里钻出来

它站在窗前,听乌鸫

在灯光迷蒙的香樟林啼唤

在这一瞬,我感觉身体带着自我意识

和这个意识携带的所有事物

必得在这个考察呼吸的时辰

赎取易碎的光阴

停了一会儿,我在乌黯中的心情

藉着树杈间摇曳的光辉

悄悄地注满了小猫的眼睛

它的瞳仁一颗是蓝宝石

另一颗是黄宝石

 

你说,你一直与我同在

恰如你与这个世界同在

就像我与这个落雨的时辰同在

 

你将告诉我,我所不知道的光阴

有如这湿漉漉的清晨

雨光涂写着的满眼窘迫的暮春

 

当那悄然消逝的事物

又在此间转身返回,被雨光照亮时

恍如昨夜导弹的雷鸣闪电

映射于一张反光的镜面

 

那个遥远的城邦,必定有血喷溅为血花

必定有人死了,死在我的活体上

天气阴沉,我满心忧郁

无措地忍受这一切

且被仁慈、人道的语词深深刺伤

 

我知道你在那儿打量我

是因为光,更是因为黑暗

我被你教导去爱

被教导在乌黯中想象光的圆融、和平

但在一次次遭遇血光的惊悸后

回过神来,我说不出更多

 

练习与你的相遇,在谁也够不着的地方

而雨光在我的泪眼中闪耀

我思虑着怎样让悲哀的想象,退居一旁

 

又看到了那群在夕晖中盘旋鸽子

是的,楼厦,街衢间的残光和繁嚣

与鸽子的飞翔同活于世

 

在与行色匆匆的人群擦肩而过时

我想到了那转动的玄色的宝石

清水,玉米粒和咕咕的啼唤

 

而在这夏日的暮光里

初亮的星星,是一个恰切的入口

被遏制的饥渴,因你获得了上升之力

 

与你相关的话语所负载的痛和梦

只在心象和星象的转换中能够听到

在期待之中,万物玄远,又近在身边

 

闲步江畔,邀请了我所属的星星

从启示的常理上讲

我所属的和属于我的,在你那儿

都有一个横亘在偶然性

和确然性之间所定义的归属

 

我附身江面

体察心音与流水交互的声息

但,耳中鸣响的是一个不可企闻之音

仿佛你在这儿,又不在

这让我的祈念,变得迟疑不决

 

早春,夜气袭人

一只鱼鹰一声啼唤

飞越不远处灯光冷寂的大桥

它在黑暗中穿越的影迹

以无可辨认的真实,带我回归真实

 

对于处于幽玄的

不可言说的

必须保持沉默

在拜毯上缠枝交错的花纹中

必须保持沉默

在举手投足的变化上

必须保持沉默

在如顿悟般袭来的知感里

必须保持沉默

也许沉默恰恰就该这样描述

在拜毯的缠枝花纹

在身体举手投足间的影子

和在顿悟不期而遇的邂逅

留下不可言说的痕迹

从上而下照射的灯

从来不寻找意识

当它降临于我

便是我意识的一部分

灯在它所支配的时空里

自然保持沉默

 

在春天即将结束之前

听说这位老者离世了{1}

我在脑海里搜寻着记忆

他的容颜和嗓音

一起在一本传记中

凝注本属于他的光阴

在黑暗中思索

追随信仰的光阴

这里给出的东西

并不比命运给予的更多

但意念所承诺的

是我们实际交遇的惊愕

因为语词以光的速度

所追溯的那位

以光速出现的人

让他以肉躯

却有别于肉躯的方式

赶在时间之前融入光

我抚摸着他的书籍和信件

记起了他述说的

那位殉道者的语境

所认定的独自求道的声音

希望通过他的传述

被更多的人听到

他已在那个存在中

填满了所有日子

现在他们相互知感

于一个真实的起源里重聚

即便曾经困苦艰辛

即便曾经悲哀无助

但他的声音已来到光中

藉着最后的春日

回答着一切信义或疑义

 

{1}2019年5月2日听闻我的忘年交、写作《陈克礼传》的马纪堂先生于2019年5月1归真,5月2日在宝鸡安埋,特以此作纪念他。

 

一切虔诚都聚集到这一时辰

陆上的,水上的

你宣称拥有一切方位

世间的神性知遇

在克尔白穹顶之上的金质新月

也在恒河、尼罗河水面闪光的波纹

在耶路撒冷古老砖石支撑的殿堂

也在赤道平原上干打垒的屋宇

实践的体验或者阴郁,或者明朗

在义乌清真大寺悬垂的日光灯下

语言于我具有真实意义

而在新西兰基督城,比我早四小时的时差里

一场枪杀的血,溅满了人间喧哗的语词

原罪的渊薮如此深沉

我们该以何种言说对话伦理

举世的前定太过巨大,在瞻望中

沾染了鲜血的深红

 

语词在每天的五个时辰里

有一个真实恰切的入口

它在尘土和光芒的倾听中

归入骨血的栖所

 

因为声音和韵节的缘故 

它被定义为赐予之说

且在独白和吟诵之间转化光阴

以沉静之力遥对七重天幕

 

唇间微微颤动之音

推动的方舟围绕着你

在感觉上测试抵达彼岸的距离

但感性牵缠的并不适宜度量

 

在我自身和身外的相遇中

在那语词的接纳中

以一种敞开生命的历险

贴近天园信仰者在时间中的存在

 

最终,他让维齐尔知道

美德之水在退步那儿

有一个神示的源流。正如

他自己所行的那样

“不接受苏丹的俸禄,不拜访苏丹

以及不再进行学术论辩”{2}

逐名和贪财这两匹狼

在他的隐俢中已找不到

他的身形和气息

而与亲人和故土一起,安度

最后时光,是他唯一愿望

在希伯伦易卜拉欣墓畔

所盟的誓愿,就是他拒绝

一切假美名而来的召唤

仅守慈主之爱的唯一方式

他,这位垂暮者的最后一封信

写给了最高权位者

教导权力切勿以名利去伤害

一颗平静的向主之心

岁月仍旧持续人间

尘世间的感情亦当受到保护

他性格中的善,把他留在了

那言之凿凿的语句之中

在语言中接近他,我并非

莫名地心有戚戚

在我体内因人类所属的东西

因这一地碎片的时代

与他言述延及的存在,似乎

已发生脱节。灵魂与其间

生息的事物,既消失了

天园的消息,也无法落到地上


{1}公元1110年(伊历504年),巴格达的尼扎姆学院院长阿里·齐亚·哈拉斯(Ali Kiya Harasi)去世,塞尔柱官方认为只有伟大的学者、前学院院长艾布·哈米德·安萨里(Abu Hamid ai-Ghazzali)才是最合适的继任者。维齐尔·穆哈默德·本·法赫勒·穆尔克·本·尼扎姆·穆尔克(宰相)致函身居故乡图西的年迈苏菲导师——安萨里,邀以重任。安萨里在回信中婉拒了维齐尔的邀请,并授予其最后一课,讲述了苏菲的之道及当政的职责。

{2}引自安萨里的信。

 

我的知识聚集在一起

好像与他者的一样

却也不一样

知识因各个不相干的线索

由一滴又一滴水

构成充满遍地的海的表达

当一滴海水中含有丰饶的世界

另一滴海水中或许

藏着一个荒凉的光景

一滴海水应验了自己的一部分

又以未知的意象或异象

检视更广泛的说辞

恰如豺狼喜欢与绵羊同居

狮子长存于牛群之侧

骑驴者{1}必当遭遇十字架

“是一牺牲为罪恶死去”

血肉和骨头被铁钉“带着木头”

头颅牵连一个荆棘丛

权能的焦点已是在原罪中

超乎现世的王的时空

在天国接续永恒的居所

请人子从大地的死亡上返回

从如海的黑暗找回基石

在陆地上方照看世界的光

“一个处女的承受”

对神应许的信心

在每一滴水中都有一个入口

所有的水汇聚为海之后

“关乎将来日子或末世日子的”

是当下纷飞的知识碎片

以跨世纪之音

在传不一样的声音之际

所接引的断绝的景观

而“送信人为他准备方式”

{1}此处指《圣经》中所说耶稣骑驴进耶路撒冷。

引号中字句为均引自《圣经》

 

时间所有的火焰在这里集结

他感觉自己是置于其中的树枝或柴薪

上下炙烤着发出噼啪之声

就像这毒日头下

完全裸露在旷野中的一棵孤树,已无从发出声音

他莫名地想到这个神学词汇

感觉它是如此地苍白无力

奄奄的他,忘记了曾有成片清凉的雨降恩于他

甚至不再看到高枝伸出的手

已触着了一片从远处飘来的浓云

 

 

 

身体中的亚细亚

静静地告别

一个月份中交还的仪式

把那趋近天堂的梦

托付于这儿繁花如火的石榴树

 

西北以东初夏的暮晚之风

悄然在那枝头

摇曳时辰的吉光片羽

不知何时

麻雀与斑鸠啾鸣的和声消失了

一阵艾香慢上心室

那能使人清醒的星空

正需要一些语词换取

 

这儿的方言

没有起承转合的美妙韵味

但它确实周转于一个声带中

为奢望着衔接那无法触摸的存在

而低徊不已

人现身的所在

被造物主启示的第一个念头

便是穿越茫茫黑暗中的诵读吧

 

漂泊于江南之心

我遇见了一大片白色的夹竹桃

它构造着一个雪的迷宫

不是为初夏的景象

而是为略带苦涩的呼吸

它貌似解释的呼吸

直接浸入我的肺腑

于我这样的幸存者是有毒的

哦,我卑微的命数

矜持的寂寞

所豢养的星空的孤高

原是洁白而有毒的

我已就此纠结问过造物主了

我已多次询问过造物主了

 

你曾读过经典中那一著名章节{1}

它铁锈色的球状果实,在

词的柔软的果肉里包裹着严峻的

嗓音。以此钩沉一个人神交流之境

一滴露水从内在的褶皱里浸出

缘着果子的表面与穹空相连。如是

神大声责罚白昼的罪过

暗夜又为饮过苦井的人送上

蜜汁。以此去衡量一种无可替代的拯救

在看不见的花和花粉中,去果园

去伊甸园重逢。而那众多的卵

无声无息地孵在茂密的叶簇之间

直到那甘甜一直堵到

一个个苦涩的喉咙。清凉的水

泛着银色的光泽,而地狱之焰怔怔地

盯着光景,并不含糊。认真的乌鸫

在唱它拂晓时分的恋歌,人

可以持续自己沉眠的迷梦,而后世

将雪藏,或雪葬灵魂的颤栗与心悸


{1}《古兰经》第九十五章为《无花果》章。此诗或可看作是经典的一种解读。


 

 

被赠予一朵金蔷薇。我当然记得

四十六年前与你的相遇。那本纸张灰褐

不见了封面封底,像一抔毫不起眼的

尘土般的小书,将我的黄土高原

渭河倒影,与你的白桦林和涅瓦河白夜

连在一起。那时我尚未无望理解灵魂

对爱是何物也所知甚少

你的语言,{内心低语}将我带向自由之境

在我的灰暗生活之核,植入了

一种微眀的光泽,允诺我被时代劫持的身心

享有仅存的青春。尽管鬼魅继续荼毒

尽管苦役般的劳作使我变得羸弱

但你让我因活着而珍爱

且承受那活着本身的重负

和它照亮的爱。我当然记得

那被海浪扑打的摩崖题词,记得那盏

在风雨飘摇中度量沉思的航标灯

回忆是一件让人丧气的事,但回声

却使人着迷。我能清晰地听到

梵高与他的孤独,在颜彩中彼此充饥的声息

安徒生在童话中平衡自卑,与遐思的诉说

作为时间贵重的衡量

那朵由金属向语言转化的金蔷薇

悄然引出灵魂之幽径,在一位探访者

被排斥在他的故地之外的迷惘中

也在一声晚祷钟声合成的一滴泪水中

我听到了诗歌隐隐的回响

那生长于白杨飞絮,池塘星光和雨滴孤影

更是生长于尘埃泥泞中的诗歌,让我出离于

盲者的生活,在踯躅荒原的无助中

辨识光阴隐约可见的秘密

 


 

手边这些诗卷,翻到之处

尽是一片冬雨。黑霉的气味

自出租屋的死角生发,弥漫呼吸

江南还会继续它,墨迹渲染的守望

梅花首当其冲,于黑白时辰中变红了

在这座商业城市的一隅

江边绿地上,一望过去尽是梅花

而痼疾之痛,和精神的铁锈,让我疏离美

且莫名的,被一种永逝之思携裹

永逝便是持续一生的变故吧

是瞬间呈现,又被瞬间带走的一切

是相望消失,又永不再现的所在

一位老友约我去就近的一个城市看他的画展

他说我们都老了,我说我们早该

见上一面。他一直在画远古石刻岩画

那些赤身裸体翩翩起舞的人

和那些头上顶着巨型角枝奔跑的牛羊和鹿

处处带着太阳的气息。他们的太阳

一直持续了六千年,至今让我不敢直视

他们无暇的欢乐,在一只盛水的陶罐

或一支土埙吐露的声音里,积满了

所有属于时间的阳光

包括他们之前,之后的,但与我们无关

他们明白在他们之前

和之后的时光里,阳光的世界从未存在过

 


 

你的罗格斯,并非无明

但却是幻影中的幻影

是在一本永未完成的书中

游离在外的章节

你熬夜苦作的酬劳

是时空被好奇心发现时

却沿着阳光下的钟声

或月光下的夹竹桃花丛,隐去

消失不见的就是明证

无从寻迹的就是存在

八百年前,也就是今天

羊皮纸的镀金书

也就是一本胶版印刷的纸书

拉丁文,也就是蒙古文

世界在一面镜中的影子里

返回清澈,却又浑浊的源泉

成吉思汗的马蹄铁

与他的舌头一样,发出号令

那个哥特富豪亡灵的忧虑

与他口中含着的罗马金币上的

凯撒的忧虑,几近神似

一座中世纪修院丢失的银十字架

为去向不明的事物

闪着并非多余的隐秘之光

你递给我一本魔书

想告诉我,独角兽的无名住所

在牠经过的沙土地界

早已被牠的蹄迹抹去

你想给我说,天堂的缘遇

在某个人踏上去往天堂的阶梯时

那阶梯就已被上帝抽离

你还说,就在你那儿

天堂是一座图书馆的类型

就让世人在书卷中,受煎熬好了

没准有人能在你

失明的双目填满的星辰里

轻触宇宙之光的琴键

 


 

在真爱中,不该忘怀的,你被遗忘 

像大海里的一只漂流瓶

像遗落大地的一把天国的麦粒

 

你这个颗生长了五十年的麦粒{中国心}

在结出金麦穗之后的暮色残年

被一个时代语境,移到虚无之邦之外

 

你的上帝因你,受着煎熬

带着蓝眼睛的海,头上的光环和语咒

在你的骨灰上,徒然练习绝望

 

在将近七十年后的一天

在四周的遗忘中,我蓦然发现你

与你的蓝眼睛,对望这个春日

 

你怀着的圣水的渴望

带回来这,光线飘忽的黯淡午后

与我一起分享,最大的过份

 

江南坟园,荒草杂乱而轮廓模糊

天雨落尽流逝的时光

仿佛你说,要记住尽头的天国

 

但我茫然,灰暗云层罩着丛林

树冠上的每个叶片,都因之而颤栗

那在香樟树上鸣唱的斑鸠,我听做了杜鹃

 


 

大秦帝国精通一部商君书

来自幽深野心,助推王权膨胀

沉溺酷吏的暗影游戏

忘记了自己,是和牺牲一体

从未出离冰雪意志下的

雪{血}崩、泥石流和火山口

陡然升高的鹰隼之翼

在半途落地,转换黄金和火焰

畅然销魂的峻法严刑

遇上了礼物般逼真的烈马

五匹烈马中间的光荣祭牲

这小小猎物的气血,瞬间崩散

染红太阳底下的骄傲和土石

俨然至高无上的凶残波澜

在冒险为人加冕神的衣冠时

便与逼真命运遭遇

这雷电在天空惊讶地盘旋着

穿过蛛网织就的自我心魔

击碎了无知觉的时刻

 


 

这礼物来自死亡之地

四方形的小砖块

于青瓷的色泽中散发着的橄榄

或月桂的淡淡香气

似乎照见了,季风在废墟中掠过的灰郁日子

凡真所在

这以温情膏脂的制作

竟牵系着世界之心,最悲凉的部分

伏尸海滩的男童艾伦·库尔迪

在断垣残壁间歌唱天籁的失明女童

在残照穿行的破败家中听留声机的白发老叟

当撒旦和凶龙,绕着日月之影出没之际

神明昭示的天堂,没有位置

抚触这小小的消耗品

让它亲近脸颊、手肘和膝盖时

那些血泪书写的时辰

也是我的一部分

而诗,“诗是适时的哭泣*”


*此句出自华莱士·斯蒂文思《纽黑文平凡的夜》

2018年12月21日有叙利亚的朋友赠送三块土法制作的阿勒颇香皂,感发而作。

 


 

牠的眼睛半睁半闭,瞳仁里的

光线消失。它的眼睛曾经

一颗是蓝宝石,另一颗是

黄宝石。一颗曾经映着我蓝色的

心情;另一颗映着我黄色的神态

 

牠的眼睛半睁半闭,瞳仁

变成了两颗乌石。一颗是蓝色的

乌石,另一颗是黄色的乌石

一颗对我的呼唤置若罔闻,另一颗

对我眼里的光线视而不见

 

牠的眼睛半睁半闭,乌石的瞳仁

收束了黑暗中仅属于猫的

磷光,灯光里仅属于猫的色彩

阳光里仅属于猫里的映象

而牠躯体的雪白,竟也是惨白

 

牠眼睛乌石的瞳仁,黯然

收走的那唯一的时光中

独独把我留在了那里,独独把我

留在了这漫长的冬雨里

 


 

这无名墓园野草丛生

我在此间穿过时

发现了一支蓝色花

我叫不上它的名字

也不知道它的孤独为谁开放

暮云在山谷尽头的天际

涂抹着一片几近抽象的油彩

就像我最近才看到的

某个儿童的涂鸦

一阵野鸡鸣叫的回声

在草树与土崖间

不着痕迹地遗落

亮光在迅速收束中

沉降于我心脏的血液

我依稀认出了你在我心中

如最初的星星在天际的位置

 

 

原边的稠李花开了

冥思探出坟墓而出神

那骨殖,那水晶

那雪色,那寒光

自黄土的冥思升起早春

 

当属于最后的平静

一直被劲风摇撼

将灰暗之光卷入虚无

燃烧背负的幻影

当时辰羞怯的脸

和苍穹撒下的灰烬

为探视亡灵者引路

从伤逝里生发一个中心

 

那来世的惠临中缺席的

那顷刻间醒来的

和那永世不再醒来的

我们能说出什么

三只乌鸦鸣叫着

放松了晌午的神经

 


 

当他将那片,从河里捡起的

瓷片擦洗干净,看到一只青鹤的喙间

正叼起一只青鱼。这个画面

重叠于他刚刚见到的

真实景象。不过那只鹤是飞起的

现在,阳光照在青花瓷片上

让他的迷茫,与血缘里遥远的

不可正视的某物同时显现。那曾在

黑暗中被命名的清脆一响,就在这儿

 


 

到处西风的香樟气息

繁嚣一过如年

江岸徘徊的孤鹤,闻声惊飞

水波轻漫它白色的排泄物

风倏然拎起,我血液中那条蛰伏的

根,它牵连着

另一个遥远水域的光阴

和风声

 


 

正月,雨后初晴的一天

我在稠江边混合着水气

和花香的梅林,独自漫步

好像第一次,和梅花靠的这么近

微风中落瓣的激动,也是这个时辰的

一对对恋人飘荡在空气里

一阵阵孩童的叫声

和着斑鸠的鸣唱,呼唤着未知

我想起古人亲近梅花,总要踏雪而来

在苍白中放大眼睛里的一团火

江南没有雪,让我通过寒凛传导芬芳

一朵云从头顶上姗姗而过

罩着时空疲倦的影子

 


 

早春的雨丝,在昏暮中编织呼吸之网

你的呼吸无意练习从锈铁中提炼语词黄金

淫雨不息,长久游荡

模糊了世间和阴间的界限

那引导你的现实,不是象牙塔

或隐匿其中的舍利子之光

但冥想的闪电击碎了镜子

将夜的脸影,越来越深地嵌入墙壁

当来自时代的梦境

如漫上天国阶梯的大洪水

于这个儿童酣眠中张开的眼睛里

慢慢地退至大海夜诵的暗涌

当黑暗中越发闪亮的,在那儿

静谧的大海,双手捧出一抔时间的骨灰

在那骨灰之上,一缕曦光返照混沌

 

 

你所不知的毁灭在那儿

在皱巴巴的嘴唇干裂出血的大地上

也在牛犁失耕的田垄间,被风猛烈吹荡的野烧

从地底蓦然升腾而起,带着漫天烟雾

 

你在一个枯涸的冬季,因梦想加深的双倍虚妄

而投身于那个火势,跨越秸秆、荒草、坟墓、岩石

和着深广的无意识,超越黑暗自身

向着一片广袤的和平林地,呼号着扑了过去

 

当旷世的险峻卷裹有形的锋刃,有形的雪

有形的月亮,和时间最后的疲倦

将一支歌,一只凤凰,和一个人神重合的偶像化成灰烬

这黄金的舞蹈,只是跟随失语者的脚注

 

 

迄今为止,你竟是那个不能发出声音之人。确然,你的每一个声音的阴影下,都有一个魔兽把守在那儿,与广大无边的不能发声之人同处一境。

当钟楼的时钟,从时针里滴落它毒汁到你的喉咙;当你梦魇的惊惧被一双手卡住脖子;当你走上万丈深渊之上的玻璃桥,魂飞魄散地向下张望;当你迷失在幽深密林,或置身月光悬崖而黯然失神;当你在雷雨滂沱的荒原,不再记起语言之链与天宇的联系;当你在那个语言的禁忌中,将被打落的牙齿咽到肚里。失声就此发生了。

声音的险恶,仍高悬在天地之间。而失声者能在那个失去的声音中,消失的了无踪迹吗?

黑煤的讲述和黄金的喧哗,想要使谁得救。如若,你口中含着被尘土追赶的光,你怎能对发声心不在焉!

迎春花、海棠花和玉兰花已在淫雨的合围中,发出和声了。斑鸠、乌鸫和白头翁在那声音的意识里,并不示弱。如若你的聆听能给神经松绑,你怎能对发声心不在焉!

即便在蝾螈栖身,游蛇窥伺,磷火闪烁,根茎腐烂的那儿,寂静的发声,也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呀!你怎能对发声心不在焉!

你要在一个声音中看清自己吗?或许那声音什么也不给你看!它既不允诺乐园,也不允诺风暴。它只为字词和音节,而无可奈何的老去。但你巨大的无知被它掌握,就像你仅有的知识,在无知中软弱无力。

世间万物在发声与失声之间迷离倘侊,但被噤之声必定在发声那儿回归,而发声,即便是独断专行的发声,必定在噤声那儿抵达尽头。当声音,在世界周游走到宇宙边缘,它说等着瞧吧:那在失声者每一个未能发出的声音的阴影下蹲守的魔兽,也要跟随那个声音远行了。

 



语言首先离去了

随后是窗户四周的一切

 

只有死亡盘踞

在寂静之上幽暗之上

——保尔·艾吕雅《废墟》

 

因为乖张的火焰,焚烧我心灵

辗转在宫殿内部和最高的秩序

我盛怒,悲伤,仿佛在那宿命

 

因为圣母的渴望所获取的形式

在弥漫的火与烟中呛咳、受难

无法回应,举世的梦在危险中

 

因为尖塔不再挣扎,轰然倒下

玫瑰窗也瞬间崩散一切的幻觉

我欲求责怪那残酷无情的吞噬

 

因为我仍记得雨果讲述的故事

爱的纠结,在美与丑的混淆中

就像吉普赛女郎和敲钟人那样

 

因为心愿之乡仍活在一支歌里

它朝向急水湍流的塞纳河求救

当灰烬的脸,交换丰饶的献祭

 

因为晨风满是流散的焦糊气息

晚间,它浮游着未知进入星尘

这春天也无从挺过恐惧的缠扰

 

因为一个名词裸露于天际摇坠

它在那核心纹理清晰光彩夺目

风缘墙边掠过,轻唤它的名字

 

因为我曾被惊心的欲念所支配

却不曾瞻仰那流光溢彩的处所

火焰记得我这个当初的人质吗?

 

因为精神质料烧到了字词核心

就像那谶语已揣知时间的尺度

当我沉痛越深,越是无法言传

 

2019年4月16日12点40分在涕泗交流的感冒中




 

杜普蕾


西风在黑松林上空吹拂,盘旋

林涛涌流,不息的林涛

在永逝那儿涤荡灵魂

在弦音垂降中,云的寒冷

没有忘记你的名字

弦音刺穿音符,和语言

深入噬咬全部的你

噬咬你内心的肺腑、石头,和尘土

你的手指间缠绕的声息

在唯一的,幽深的容器里流淌

如汩汩流淌的心灵之血

如字词里崩裂的,失魂的闪电

 

西风在众亡灵中吹拂,萦绕

催开令人眩晕的黑色花

而尘世的命运为你闪闪发光

因你所放开的死亡

已在纯粹的泪水中,站定

静静的伫立,遥不可及的伫立

如一只白天鹅

在一片大水中的礁石上那样

音韵的羽毛收缩,在读

那不再是人间的人间

在银河破裂的中轴

握住真实的,永亮的星子

 

西风在逝光、逝水之上吹拂,荡漾

你是光,是水,在其中

是不超过升扬、沉降的

飞散的粒子、细胞

而你的气息默默地伸展

在触碰大地的一瞬间

从一滴露水中

折射阳光悬浮的印迹

肢体的,眼睛的记号,在音质中

该已穿透那面映照尘世的铜镜

那闪烁的,表面的光泽

如过去潦草的词,压着喉咙

现在,你要喂养这丰饶的永逝

 

西风在恒星的沉梦中吹拂,低吟

音乐伤害了你

在不再属于你的世界里

回到你的心室和灵感

那碾碎你生命创造的激情

在你的音域里,引荐能量

而你音色的触角

如此真实地君临永恒循环的黑暗

镇静地浸入那遥远国度的庇护

如同孩提时代那样

点亮圣诞蜡烛,和寒夜的星系

而永逝在此际

是一个无限至高的时刻

它在你坐过的一棵葡萄树下

在那颤抖的叶丛间

顷刻解散,弯曲的卷须


 


 

这晚境之雪抹去睡意

窃以眷恋之光注入惊魂

把自焚的清凉给你

——孙谦




周臣·袁安卧雪

 

给雪以雪,给雪崖、僻野

以孤寒。孤寒的笔意从来就有

却只有你,就这么在贫陋中

于雪庐缩骨卧眠

你不知,那个造访你的幽居之人

是怎样叩响了,骨鲠一样的柴门

通往这儿的便桥积满了雪

桥下能结交千年的清流

已无从照见人影。人,还是来了

在一个颤栗的梦中到来

幸运地发现雪的苍莽

提醒雪,所谨守的人间秘密

在缄默耸峙的雪峰上

和屋檐下的冰柱间

犹如镜子一般,独自醒着

映出上苍所赐的恩物,白静如斯

那纹理,那光斑,那遍体皴染

交汇于并非虚无道路

 

周臣(1460–1535),字舜卿,号东村,中国明代著名画家。吴(今江苏苏州)人。生活在成化至嘉靖年间明代中期的画家。擅长画人物和山水,画法严整工细。他有两个学生特别著名,一个唐寅,另一个仇英。青出于蓝胜于蓝,风格上极为接近,但当时名气已超过老师。但周臣的气象,却远非此二人可比。从《袁安卧雪》可见一斑。

 




王諤·踏雪寻梅图

 

冰正是焰,雪正是火

流连于雪野的寻觅,在雪地

留下的长长的脚印

在转过一道道山坳后

就被落雪覆没。但寻觅者知道

雪的六角形,是火花的形状

雪之火花一层层叠加

便堆砌出山脉,林野

和岩崖自焚的晶莹

峰与峰之间连接的影子

烧成了一片片灰烬

树也与自身,影子分离了

只有梅树上的花儿

遐想般地簇拥着一个幻象

访客终于,从观照的花枝间

小心地接住热血的声音

而花树自顾亭亭玉立

在自我中,梦见雪

燃烧着无觉的芳菲,与清气

被桔色的暮光照耀着

那头枯瘦的驴子,在被遗忘中

发出骨髓的鸣叫

震醒时辰,重新审视天地界线

这就是你说的古意吧

皴染之法含着希光,为雪岭造势

你偏爱,以极境抹去言说

 

王谔(公元15-16世纪初),明代画家,字廷直,奉化(今属浙江)人。从艺时间约在成化、弘治、正德年间。山水人物师同里萧风,一生修习马远画法,往往仅取山之一角、水之一涯,且置于一隅。画面上让出大块空白以突显主景,风格疏旷清奇。南宋马远及今八百年间,把“马一角”风格技法运用得炉火纯青的,除了马远,惟有王谔。

 




马远·雪履观梅图

 

瑟瑟寒江,因一树梅花

倒映出几分索然幻想

即便索然,且偏处江湾一隅

并未稍减他,探望梅花消息的兴致

在与花树彼此对望的时辰

他不再记得被融雪浸透的棉靴

已使他的双脚变得冰凉,麻木

寒风夹带着雪花幽幽地打磨

一场天荒地老的对话

静寂,恰如其分地从一道

斧劈勾斫的皑白山体,倾斜过来

就像一面湛然的镜子

照见孤崖,裸石,岁差

和松树挺直地送入天空的神枝

 

马远字遥父,号钦山,河中(今山西永济)人,生长在钱塘(今浙江杭州),南宋画家。师法李唐,水墨笔法雄奇简练,线条硬劲。马远的构图布局别创一格,一变五代、北宋以来的“全景式”,在取景上善于以偏概全,小中见大,只画一角或半边景物以表现广大空间。故人称“马一角”,品评者多以马远的画为“残山剩水”,赞誉他的独特画风。或峭峰直上而不见顶;或绝壁直下而不见脚,或近山参天,远山则低,或四面全空,仅画一垂钓孤舟,强烈的空间感,营造出深邃清远的意境,标志着南宋山水画的时代特色。

 




徐渭·梅花蕉叶图

 

梅花与芭蕉叶共同经营的时辰

凭何要告诉你生之奥义

自性或空性搅动空气,侧耳聆听的风雪

从来不在任何发现中存在

在凛寒的天气里

希求相惜的呼吸,是多么徒劳

只是你,有感于美学的贫陋

而画出悖谬的小赞歌

且与你的世代一起,托住泯灭

 

徐渭(1521年-1593年),绍兴府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明代著名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军事家。

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青藤老人、青藤道士等有十数个之多。徐渭在诗文、戏剧、书画等各方面都独树一帜,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才子”。他是中国“泼墨大写意画派”创始人、“青藤画派”之鼻祖,其画能吸取前人精华而脱胎换骨,不求形似求神似,山水、人物、花鸟、竹石无所不工,以花卉最为出色,开创了一代画风,对后世画坛(如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等)影响极大。


 



沈铨·雪蕉立鹤图

 

下渚湖一隅

岸畔的蕉叶被雪压弯

耷拉下来

逗弄蕉树下蜷缩的孤鹤

鹤的黑颈引至

比雪更白的脊背

一点鹤顶红如血

点醒暮光渐渐拢合

风于此际的四野平息

便平息了永久

如若谁

至今尚未听到过鹤唳

就再也不会听到

 

沈铨:清代画家。(1682—1760),字衡之,号南苹,浙江湖州德清县人。20岁左右,从事绘画,并以此为生。其画远师黄筌画派,近承明代吕纪。雍正九年(1731)应日本天皇之聘,偕弟子郑培、高钧等东渡日本,历时3年,形成“南苹派”写生画,深受推崇,被称为“舶来画家第一”,从习画者颇多,日本江户时代长崎画派即在其影响下形成,尤以圆山应举最为著名。归得金帛散给友朋,橐仍萧然。




 

蓝瑛·溪山雪霁图

 

约莫是午后,阳光倏然降临

唤醒了山体覆雪的眠息

光穿透模糊的曲线,神来之笔

敏锐地触及溪滩林木间杂而生的惊异

溪水就这么清洌地,蹑足而行

修习既往的轨迹。涉及外溢

那是不久之后发生的事件。但此刻

循环的血液,像潜行于语汇的蜿蜒流淌

方始生发的愉悦,反射天光

宛似那位红衣人,静坐溪潭一隅

持着钓竿,垂钓虚构的光阴

 

蓝瑛(约1585-1664),明代画家。字田叔,人物画像,号蝶叟,晚号石头陀、山公、万篆阿主者、西湖研民。又号东郭老农,所居榜额曰“城曲茅堂” 。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浙派后期代表画家之一。“画从黄子久(即黄公望),入门而醒悟。”中年自立门庭,上窥晋、唐、两宋,遍摹元代诸家笔法,集取优长,由此入门,始能各极变化。

 




范宽·雪景寒林图

 

这样的一种立体线性空间

凭着水墨皴染的功力,特别是

雨点,钉头,和豆瓣摸索找到的痕迹

令寒雪极速运转,让自上而下的

重峦,丛林,庙宇与河湖气息贯通

丝丝入扣地深入帝国经纬

与其气脉保持高度一致。天地空位

气韵盈满每一细节,角落,线面的情致

宇宙观接踵而至,在雪光分解的

密度,亮度,和尺度间描述变化

这古代画家排布风景格局

并非托勒密,刘伯温问卜天文星象

但他若是仅凭着诗意想象力

和参照物的共同运作,又如何

将四处弥散的意象,凝聚为稀世象征

现代艺术家孜孜以求的符号

早在遥远的时代产生了。如果说大地是

人的居所,此间必含有对天的祭礼

我整个早晨的晴光,周转于

这灰褐的图像,让胸腔的气息触动

那寒林之光,任凭它照亮湛蓝的语词

 

范宽(950—1032),宋代绘画大师,又名中正,字中立,汉族,陕西华原(今陕西铜川耀州区)人,性疏野,嗜酒好道。擅画山水,为山水画“北宋三大家”之一。初学李成,后感悟“与其师于人者,未若师诸造化”,遂隐居终南、太华,对景造意,写山真骨,自成一家。其画峰峦浑厚端庄,气势壮阔伟岸,令人有雄奇险峻之感。用笔强健有力,皴多雨点、豆瓣、钉头,山顶好作密林,常于水边置大石巨岩,屋宇笼染黑色。作雪景最是绝妙。




 

吴伟·灞桥风雪图

 

风雪扑面而来,我无法

看清这位骑驴过桥者

是李白,岑参,还是孟浩然

尽管柳树尚未积雪

但木桥上的覆雪,还是令人

捏着一把冷汗。湍流的弦

尚未断,巉岩的寒峭

却一层层压下来

渗入苦吟。灞柳的苦吟

只在伤别的绿枝间招手

灞桥的苦吟,也只在秋月里召唤

此刻离语词最近的,是雪

雪瑟瑟飘舞揉碎孤寒

 

吴伟(1459年—1508年),字次翁,又字士英、鲁夫,号小仙,江夏(今湖北武汉)人,明代中叶创新画家。画院待诏,孝宗时授锦衣卫百户及赐“画状元”的图章。早年画法比较工细,中年一变苍劲豪放、泼墨淋漓一格。吴伟是戴进之后的“浙派”名将,追随者众,形成兴盛一时浙派山水中的“江夏派”。



 


马远·寒岩积雪图

 

巉岩的缄默对话,逐渐从高处

向下延伸,触及到山岭

与山岭相接的寂静。雪的凛光

不经意地因松树之间的对话

变薄了。风小心翼翼地绕过山脊

来到窗前翻看黄历

认可腊月的火盆,摆放厅堂正中

驱逐深山的深寒,和湿气

山居的话题在飘雪中,忽而清晰

忽而模糊;忽而在现象中逗留

忽而在梦景中艰难穿越

茶水里有访客的影子

也有自己的。因为雪岩的极寒

探入其内,悄然掏空着光景的骨髓

时辰便在可有可无的交流中

延滞下来。茶的味道尚未提及

倏然一声鸟啼,唤醒了暮色

那是一只谁都不认识的鸟儿

 

*同上




 

巨然·雪图

 

巨然雪图孤寂深浓

却是南唐亡国画师

与后主一脉沉潜自性

仰观的雪峰重峦

俯视的荒莽故道

尽皆都是无用的庇护

笔墨线条随风赋形

皴染巡弋于暗淡时光

以骑驴者的踽踽独行

唤醒世间最后一息生气

丹青的轮廓与语词的方式

惊诧呼应灵犀交汇

这雪图与《虞美人》意气相投

他们相迎遁世的救赎

花月风雪的酒确然有毒

但那琼浆析出了血的变体

 

巨然,江宁(江苏南京)人。北宋画家,僧人。早年在南京开元寺出家,南唐降宋后随后主到汴京(河南开封),居于开宝寺。擅画山水,师法董源,专画江南山水,所画峰峦,山顶多作矾头,林麓间多卵石,并掩映以疏筠蔓草,置之细径危桥茅屋,得野逸清静之趣。以长披麻皴画山石,笔墨秀润,为董源画风之嫡传,并称董巨,对元明清以至近代的山水画发展有极大影响。巨然山水画也涉及北方风貌,《雪图》以圆柔的笔触,苍莽的意境,为南唐亡国的流徙作了一个注脚。

 




周文靖·雪夜访戴图

 

一场无厘头的雪,空自环绕风声

在自己低空徘徊的界限里

并无界限。夜幕的湖罩于黑暗秘境

雪知道你对它一无所知

你也断定雪,无视你的念头

一只乌篷船猜到了此间玄机

同时载着雪,和人向一个陷入

时光的困惑荡去。一次迷途往返的航程

在故事与风景的格局中

惊醒了隐幽的暗夜之翼。它追迫自身

却以奇怪的折磨,悄然靠近

心有灵犀者。我走过了许多雪野

想来这个情境对想读的太少

比说道的又太过复杂,并不能容纳我

成全我。我的呼吸,徒然消散于寒光

任其遗落草根,腐叶与顽石间

 

周文靖:字叔理,号三山,明代宫廷画家。闽县(今福建福州)人(《无声诗史》《图绘宝鉴》作莆田人;《福建通志》作长乐人)。工山水,学夏圭、吴镇,堪配谢环。所作用笔细密遒劲,墨色苍润浑厚,构图新颖有致。传世作品有《古木寒鸦图》轴,现藏上海博物馆;《雪夜访戴图》轴藏故宫博物院;天顺七年(1463)作《茂叔爱莲图》流入日本。

 




钱榖·惠山煮泉图

 

覆着薄雪的松树,和梅林

托举着惠山的一个维度

休眠的情愫,于密集如枝杈相交

且触到了一眼泉,一眼悸动的血脉之泉

返回愉悦的融雪之水,审视生活

宛似用泥土形塑的胚胎,泥人

为取得复活,抓住骨骼的缱绻

风搅动的空气,和从未感受过的乡愁

 

钱榖(1508—1579)字叔宝,自号罄室,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明代画家。少孤贫,失学,迨壮始,知读书。家无典籍,游学文徵明门下,日取架上书读之,以其余功点染水墨,便觉心通。山水爽朗可爱,兰竹兼妙,翩翩不名其师学,而自腾踔于艺苑名公间。善书,手录古文金石书几万卷。




 

葛饰北斋·富士越龙

 

那一瞬,时间的雪已漫到了唇边

你执念败北于年青的歌川广重

他只好拿出鬼怪神异的套路

玩一把龙腾富士的绝活

莫名的黑云,携一缕电光绕过山体

暗示了自己将化身于腾龙

那条龙,的确小之又小

但与富士山相比,也不算很小了

况且让覆雪的寒气,都猛然紧张起来

 

葛饰北斋(1760年-1849年)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画家,是日本绘画史上承前启后的人物。1831年,71岁的葛饰北斋画出了《神奈川冲浪里》,成为史上最著名的日本画之一。他曾说:“我6岁临摹,50岁作品出版,但到70岁还没画出值得一提的画;73岁约略掌握草木虫鱼的结构,希望到80岁我有长足的进步,90岁时更能参透万物,100岁时达到炉火纯青境界,110岁时就能信手拈来画出栩栩如生的事物。若够长寿,可证此言不虚。” 果如其言。晚年他感觉已落后于年轻画家时,便绘画了《富士越龙》以示他创造力的非凡。

 




歌川广重·雪·木曾路之山川

 

乡愁不会带来的解脱,雪也不会

但你却用八十一场雪,来留住唯一乡愁

雪就这样裹着乡土与异地的山岗

以爱怜,压弯了草丛和风声

雪太过盛大时,就覆盖了怀念

将山体般的块垒空出来

仅只剩了心头肉支撑着绝望的寒光

是在木曾路,还是在蒲原之夜

每一粒雪都浸染了幽灵,再一次

向人间发出孤独寂寞之光

光压根就知道乡愁的寻觅是徒然的

梵高曾迷恋过你的形式,但他说

“浮世绘的笔触如此之快,快到像光”

其实,那环绕岁月技艺的雪光

更是快到哀挽的荣耀

 

歌川广重{1797-1858}生活在幕府末期的浮世绘画家,师从葛饰北斋,以《东都明所》在“明所绘”方面出道,并以《东海道五十三次》一举成名。雪景是歌川广重的重要题材,一生所绘雪景图就有八十一幅之多。广重浩渺空灵的平远式结构,不全之全的一角式图式,以极为简练简素的线条,浓淡晕染的色彩韵味,都营造出空寂,无限,幽玄的意境。一生都非常迷恋歌川广重的梵高曾说:“浮世绘的笔触如此之快,快到像光”。可谓对广重至高的评价了。

 


雪舟·秋冬山水图·冬景

 

你从大明的,水墨,镜像

空出一颗虚淡之心

徒然,以旷野,巉岩

去唤醒,低迷光线下的

故,国,风,骨

棱角,分明的斧劈

和折带,如爽利的,电光

直接嵌入百屻岩体

山庙,阶梯,松树,和湿寒

绕不过冷硬的笔力

喑哑的余光,被寂确认

若踏上山道之人,微渺

确然被,孤寒记得

如你,这僧人一般

于光阴的断裂间

沉溺褶皱,块垒,与封弥

寥寥赋性,谁能与你对话

且让风雪,遁形其中

 

雪舟等杨:日本画僧{1420-1506}。师从京都相国寺水墨大师如拙修习山水画。1467年,时年47岁的雪舟在周防国{今三口县}苦等四年之后,终于登上了日本派赴明朝的使船,远航至浙东朝拜禅宗祖庭景德禅寺{今天童寺}。之后一路北上,于1467年抵达北京,进入大明画院学习中国水墨。终从中国山水一脉脱引而出,抵达一个无人之至境。英国美术史家修·昂纳说:“中国山水画的传统因素,老树、怪石、远山、奇岩、庙宇,以及缓步朝庙宇前行的依稀人影,在雪舟的笔下,变成了冷硬、平板的造型,如电光火石般突然迸现观者眼前——恰似禅宗刹那顿悟时,灵光一闪的感觉。”

 

后记:初夏之际,吾弟孙文从巴黎至北京的航班上,带回一本名曰《中国之韵》的杂志。翻看之间,满卷丹青雪境,沁人心脾,遂产生了写作《丹青雪》,为暑夏降温的念头。无奈,家事频仍,手边又无电脑,故延至初秋方始动笔完稿。此作杂糅诗的种种方法,以古人绘画为参照物,在身体空间的结构起点,穿梭时空,探索语言不确定的行踪、界限。

 


 

只有很少的一点光,被用于

精神的映照和折射。只有很少的

玻璃的通透,借来石头

混沌的永恒。这玻璃装置

立在此间,立在这石头构筑的

八百年的傲岸

和星空示意的未来之间

畅叙梦幻的神迷

和清朗的韧性。如这镜面冥想着

摆脱易碎的,易蒙尘的

自性,占有它畅然纯净的轮廓

和动机灵透的影迹

在不可言说的言说那儿

如一个圣者遇见它的圣杯

 

这玻璃的技艺,是饮入一个风景的

入口,在瞻仰者的仪式中

仿佛不在,却斟满时间的液体

仿佛拥有,却赦免无有的消解

冰冷的能力,温暖那心旷神怡的

啜饮。它凝神于钢的骨架

撑住了法老遗产之上的

神恩。甚或它只是

“一个巨大又不可理喻的破玩意”{1}

“一颗寒碜的钻石”{2}

镶嵌在巴黎的前胸,与日月之光合一

以其四面倾斜的简洁、轻盈

应许一个秘色灵魂,应许

乐园、风暴,和缄默中的幽暗

同样披着光的斗篷

于一种视野,于一种意志

于一种形式,于你

自己的立体的感觉,和节奏并存

 

语言的莅临如飞鸟

无法在它光滑的几何面上

落脚栖息。有如神的收容,它

只为虚无保留存在,或者

只为存在保留虚无

云彩、翅膀、喷泉,和风的羽翼

在这儿拾起自己清晰的回音

联结为照耀时辰的和鸣。渴望着

那无法让语言进入的事物

我用心托起它,就像

托起一个真空罩中的爱情

任天真闪耀,真理回旋,自由

盘旋其上,在我的语言中

如一圈圈时光涟漪,凭空袭来

 


[1][2]贝聿铭玻璃金字塔方案公布之初,巴黎乃至整个法国到处都是讥讽、不屑的声音,包括当时的法国文化部长、米兰·昆德拉、尤涅斯库这样的名流都极力反对,这两句话是最具代表性的。其它的还有“光洁黑板上的指甲划痕”、“巴黎脸上的一道疤”、“破坏了我们每天遛狗的路线”等等。




金字塔的亮点

贝聿铭把扩建面积安排在拿破仑庭院地下,包括入口大厅、纪念品商店、书店、餐厅、图书馆、艺术品储藏室、影视空间、办公室等。地下大厅还把各展厅之间完全连接起来了,参观路线四通八达,随意流畅。

卢浮宫扩建工程在地下新建了6.2万平方米建筑,成功地解决了博物馆使用面积少和交通不畅问题。扩建之后,卢浮宫接待能力扩大到3倍,从改造前的370万游客/年到现在的1000万游客/年。

卢浮宫扩建工程的第二个设计亮点是玻璃金字塔。一共有4座玻璃金字塔,1大3小。

玻璃金字塔首先是采光天窗,把自然光线注入地下空间,使之沐浴在明亮中,没有地下室的感觉。贝聿铭特变强调玻璃金字塔注入自然光的作用,他说:如果没有玻璃金字塔,卢浮宫地下大厅与地铁站有什么区别?

大金字塔是卢浮宫博物馆的入口——一个体面的富有仪式感的入口,一个明亮的、光线变幻的入口。参观者在明亮中走进或离开艺术殿堂。

玻璃金字塔还是地下空间与卢浮宫古老建筑对视的窗口。在大厅里可以透过金字塔玻璃看优雅的古典建筑,看蓝天飘过白云。

从技术角度讲,玻璃金字塔方锥形结构表面积最小,自重最轻;结构最为稳定;斜平面也有利于排雨水和积雪。

再如,贝聿铭在地下空间设计了倒立的玻璃金字塔,以引入光线。倒立玻璃金字塔的下方是一个大理石小金字塔,其功能是避免小孩被倒立金字塔碰伤,在艺术上则是一种虚实对比和大小呼应。

再如,贝聿铭特别强调金字塔玻璃的透明性,越透明越好。贝聿铭担心金字塔不同面玻璃重叠会形成啤酒瓶那样的墨绿色,颜色难看不说,还会对卢浮宫老建筑形成视觉遮挡。贝聿铭请法国最大的玻璃企业圣戈班公司研发出了用白色砂子制作的透明玻璃。但卢浮宫用量太少无法投入批量生产。贝聿铭居然为这点小事找到密特朗总统,密特朗总统亲自与圣戈班公司联系才解决了这个问题。金字塔的透明玻璃在法国生产,运到英国进行精细打磨,再运回法国安装。

玻璃金字塔是透明的,是“虚”的,没有对卢浮宫原有建筑形成实实在在的遮挡,虚实对比,反而凸显了古老卢浮宫的坚实与古典主义的厚重。

任何实体建筑,无论是古典风格还是现代风格,放在卢浮宫建筑群中,都是对场地、环境和古老建筑的冒犯。

贝聿铭设计玻璃金字塔时,特意放下了建筑师的身份,以景观设计师的角度和理念去设计。贝聿铭设计的玻璃金字塔高度是卢浮宫建筑的2/3。玻璃金字塔不是一座建筑,而是与喷泉组成的庭院景观。

一个贵妇人胸前戴着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钻石越漂亮越显得妇人高贵。卢浮宫是一位贵妇人,玻璃金字塔就是闪闪发光的钻石。

当然,金字塔不仅仅是陪衬角色,它本身就是艺术表达和美学辐射。

贝聿铭说自己设计金字塔时并没有借鉴埃及金字塔,他主要考虑的是光线、是形体的合理性。方案设计阶段,地下大厅的入口曾考虑过玻璃穹顶方案,但被否决了。试想一下,在卢浮宫中心,有一个玻璃圆顶,类似于北京国家大剧院的鸟蛋,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无论贝聿铭是否有意,在许多人看来,玻璃金字塔的艺术形象与埃及金字塔有关联,表达了卢浮宫的历史性和世界性特点,也表达了法国人的文化自信。金字塔的玻璃和金属材料、建造技术以及极简主义抽象性,则表达了其现代性。

贝聿铭的地下空间方案一出来就获得大多数人的称赞,密特朗总统听了汇报后就说了一个词:“很好!”

但玻璃金字塔方案出炉后遭到很多人反对。法国著名的费加罗报经常刊登反对的文章。这家报纸还调查:90%赞成改造计划,但反对金字塔。艺术理念需要自信和坚持!贝聿铭说服了甲方管理团队。卢浮宫扩建工程6位负责人联署声明支持贝聿铭的玻璃金字塔,称“这个方案是基于一个能够完美地适应这样一个建筑群体的基本概念之上的。”

贝聿铭说服了总统,密特朗亲自批准了玻璃金字塔方案。为了说法公众,应巴黎市长希拉克(后来的法国总统)的要求,贝聿铭用金属杆和缆绳在卢浮宫现场制作了1:1尺寸的金字塔模型,请市民和旅游者评判。6万多人参与了评判活动,多数人给与认可。贝聿铭和业主更有信心了。在卢浮宫扩建过程中,业主法国政府对建筑师充分尊重,贝聿铭获得了工程全过程的最终责任权。(资料来源于网络)





马头的空骷髅,在两根线索中间认出了,在长河与长风中、迤逦的乌日图道。

慢步的黑骏马,在滚圆的落日下认出了,青山边缘一缕长烟中、流连的乌日图道。

何种陈说,让乌日图道,在母亲燃起的,寡言的炊烟中,漫过草场,交织于大漠的沉默。

何种叙述,围绕着乌日图道,让母亲皲裂的手,用干牛粪把碗盏、铜壶擦亮。

就像母亲的眼神,将柔韧的季风擦亮。就像一走一回头、望着母亲的,乌日图道。

空骷髅的马头,脱落了牙齿,不能再咀嚼鲜草,反刍日子,但它内心安宁。

它只记得,两根弦索间的乌日图道,被马尾拉响,是唯一可能。

而胸腔、喉咙之间的乌日图道,永远等待着,与弦音联合。

跟随苍穹下,牛羊慢步,乌日图道,受着草原的诱惑。到不了头,也不空落。

是啊,乌日图道甘愿,爱上自己的孤独,就像爱着,草原的空旷寥廓。

总有这样的时刻,两弦的乌日图道,心室的乌日图道,上天的乌日图道,在一瞬间共同复活。

就像吃草的马儿,把头颅、深深扎进草野内里,就像饥饿的婴孩、把头扎进母亲怀中。

乌日图道,随着勒勒车、悠长的车辙漫漫前行。白色的帐篷,寻找溪谷间,一片淡紫色日影。

乌日图道,走过枯涸的草场,牲畜的骨骸、苦涩的爱情、对母亲的思恋。

乌日图道,想要寻找的,不知从何而来,向何而去,可它挚爱无穷。

就像一个时间的死囚,就像一个马的空骷髅,乌日图道总是述说不清。

只有血液的秘密,是乌日图道,最深的秘密,乌日图道允诺、它血中的魅力。

乌日图道的血脉,有一股暗流,与成吉思汗的血,与祭牲相系不朽。

精液、血水、奶汁、水草中的乌日图道,在潜流中复现,柔韧的生命。

乌日图道托着、黎明的乌金,正午的水晶,清高的星空。

乌日图道,在天宇的大雪中,飘忽凡人的心曲。

乌日图道,在伸出手指、无法抓握的季风中,酒祭不容忽视的神祇。

依傍着芨芨草,山丹花、马奶子和盐的神明,乌日图道置身,对于草原命运的倾诉、聆听。

此番深情的乌日图道、承托光阴,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低沉,时而明亮。

彼番珍藏的乌日图道、踽踽独行,时而萦绕,时而隐逝,时而想望,时而悲伤。

它引出天鹅,在湖面荡漾苍茫波纹,它引出雁行,在苍穹、云影中播散行踪。

它引出马的嘶喊,牛羊的咩叫,乌鸦和喜鹊的啼鸣。

在一颗马头的空骷髅中,领教胸腔的、气息的、乌日图道,尚有酒中英雄。

乌日图道的哈扎布、色拉西、德德玛、宝音德力格尔、腾格尔、乌兰图雅、包朝克和希恩。

乌日图道的诺恩吉雅、额尔德尼英特、嘎达梅林、呼伦贝尔和科尔沁。

那怆然故我之人,那萧然故我之音,在苍茫大地的,乌日图道中,认出了自己。

乌日图道,带着造化的迹象,长夜里泪水的念珠,信念的光景。

乌日图道,在消磨自己中,怀想深爱的、永远不可再见的亲人、故人。

乌日图道,在徒然的孤寂中,与从未知遇的陌生人,共度销魂时光。

越过南飞雁群的鸣声,穿过苇花飞雪的岸滩,我垂首,在莽莽草原,回归梦中的乌日图道。

神灵俯视所在,手指轻触弦音, 胸臆鼓动声息的乌日图道!

大地之上,一切凡真中的乌日图道,在一颗马头的空骷髅中,倏然苏醒。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此诗尝试用长调方式写作,为求句短音长,较长的句子均用标点符号间隔,让音韵得以施展。诗亦可从尾部倒读,循环往复的结构,用以适配长调天长地久,无始无终的意思。)


马头琴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遗名录之:马头琴传统音乐(The Traditional Music of Morin Khuur)


时间:2008
地区: 亚太   
国别: 蒙古   


马头琴蒙语称作“莫林库”,是一种饰以马头的二弦琴。七个多世纪以来,这种乐器在蒙古游牧民族文化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据文字记载,琴柄上装饰着马头的弦乐器在13—14世纪的蒙古帝国时期就已经出现。马头琴的重要性远远超出了它本身的器乐功能,它是庆典仪式和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头琴的奇特设计与蒙古民族对马的崇拜紧密相连。马头琴琴箱中空,梯形,长柄无箍,顶端饰以雕刻的马头,马头下方两侧各插一根弦轴,状如马耳。琴箱上面通常覆盖着兽皮,琴弦和弓弦均用马鬃做成。  

马头琴设计看似简单,发出的声音却非常丰富,有着惊人的表现力,由琴弓滑动与两根琴弦摩擦拉出马头琴特有的音响。通常的演奏技法是右手“推拉”琴弓,左手变换各种复杂指法,如揉弦、弹、拨、滑音等,滑音是借鉴中国民乐技巧而来。马头琴的演奏一般都是独奏,但也能给舞蹈、长调、神话故事、庆典或与马有关的日常活动伴奏。马头琴的曲目至今仍旧保留着一些古老的驯兽曲调,古人认为音乐具有神力。由于主调和泛音同时出现,马头琴音乐一直很难用正式的记谱法记谱。马头琴传统音乐和演奏技法由师傅向徒弟口传心授,世代相传。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遗名录之:蒙古族长调民歌(Urtiin Duu : Traditional Folk Long Song)  


时间:2008  

地区:亚太    

国别:中国   蒙古


蒙古歌曲分为两个主要品种,其一是乌日图道或称“长调”,其二是“短调”(bogino duu)。作为与盛大庆典、节日仪式有关的表达方式,长调在蒙古社会享有独特和受人推崇的地位。婚礼、乔迁新居、婴儿降生、马驹标记以及其他蒙古游牧民族的社交活动和宗教节庆仪式上,都能听到长调的演唱。包含摔跤、射箭和马术比赛的狂欢运动会“那达慕”大会上,更能听到长调。  

长调是抒情歌曲,由32种采用大量装饰音的旋律构成,它赞美美丽的草原、山川、河流、歌颂父母的爱情、亲密的友谊,表达人们对命运的思索。它的特点是:大量使用装饰音和假声,悠长持续的流动性旋律包含着丰富的节奏变化,极为宽广的音域和即兴创作形式。上行旋律节奏缓慢稳定,下行旋律常常插入活泼的三音重复句式,这来自对草原生活步调的模仿。长调的演唱和创作与牧民的田园式生活方式紧密相连,这是蒙古族至今仍然广泛延续的生活方式。  

长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0年前,13世纪以来的文学作品中已有记载。直至今日,长调仍保留着丰富的不同地域的风格。蒙古国和中国北部的内蒙古自治区牧民的社会和文化生活中,在表演和当代音乐创作中,长调都扮演着主要角色。


(by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网·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博物馆 www.ihchina.cn)


The two-stringed fiddle morin khuur has figured prominently in Mongolia’s nomad culture. String instruments adorned with horse heads are attested to by written sources dating from the Mongol empire of the thirteenth and fourteenth centuries. The fiddle’s significance extends beyond its function as a musical instrument, for it was traditionally an integral part of rituals and everyday activities of the Mongolian nomads. The design of the morin khuur is closely linked to the all-important cult of the horse. The instrument’s hollow trapezoid-shaped body is attached to a long fretless neck bearing a carved horse head at its extremity. Just below the head, two tuning pegs jut out like ears from either side of the neck. The soundboard is covered with animal skin, and the strings and bow are made of horsehair. The instrument’s characteristic sound is produced by sliding or stroking the bow against the two strings. Common techniques include multiple stroking by the right hand and a variety of left-hand fingering. It is mainly played in solo fashion but sometimes accompanies dances, long songs (urtiin duu), mythical tales, ceremonies and everyday tasks related to horses. To this day, the morin khuur repertory has retained some tunes (tatlaga) specifically intended to tame animals. Owing to the simultaneous presence of a main tone and overtones, morin khuur music has always been difficult to transcribe using standard notation. It has been transmitted orally from master to apprentice for many generations. Over the past forty years, most Mongolians have settled in urban centres, far from the morin khuur’s historical and spiritual context. Moreover, the tuning of the instrument is often adapted to the technical requirements of stage performance, resulting in higher and louder sounds that erase many timbral subtleties. Fortunately, surviving herding communities in southern Mongolia have managed to preserve many aspects of morin khuur playing along with related rituals and customs.


The Urtiin duu or “long song” is one of the two major forms of Mongolian songs, the other being the short song” (bogino duu). As a ritual form of expression associated with important celebrations and festivities, Urtiin duu plays a distinct and honoured role in Mongolian society. It is performed at weddings, the inauguration of a new home, the birth of a child, the branding of foals and other social events celebrated by Mongolia’s nomadic communities.The Urtiin duu can also be heard at the naadam, a festivity featuring wrestling, archery and horseracing competitions. The Urtiin duu is a lyrical chant, which is characterized by an abundance of ornamentation, falsetto, an extremely wide vocal range and a free compositional form. The rising melody is slow and steady while the falling melody is often intercepted with a lively rhythm. Performances and compositions of Urtiin duu are closely linked to the pastoral way of life of the Mongolian nomads on their ancestral grasslands. Widely believed to have originated 2,000 years ago, the Urtiin duu has been recorded in literary works since the thirteenth century. A rich variety of regional styles has been preserved until today, and performances as well as contemporary compositions still play a major role in the social and cultural life of nomads living in Mongolia and in the Inner Mongolia Autonomous Republic, located in the northern par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Since the 1950s, urbanization and industrialization have increasingly superseded traditional nomadic lifestyles, leading to the loss of many traditional practices and expressions. Parts of the grasslands where tradition-bearers used to live as nomads have fallen victim to desertification, causing many families to shift to a sedentary way of life where many classical themes of Urtiin duu, such as the praise of typical nomads’ virtues and experiences, lose their relevance.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英文非遗名录详情页面:

https://ich.unesco.org/en/RL/traditional-music-of-the-morin-khuur-00068

https://ich.unesco.org/en/RL/urtiin-duu-traditional-folk-long-song-00115





红与黑的声线,从幸存边缘交织梦魂

红与黑的步态,从生死交界转回气息

红与黑的光阴景象,在歌舞中沉浮

沿着阿尔罕布拉宫绯红的黄昏

塞维拉夜幕笼罩的酒馆

忘记了疾风吹落的那些桔子

却记起了莎乐美

在碎镜中接过的几滴天雨


红与黑的朝圣,在一阵钟声里

跟随做弥撒的老头,和他的小马

一块来到哥尔多巴 教堂门前

而红与黑的歌舞,从不错失俗世欢愉

它梦见一首诗歌伴着口哨

径直潜入挺直的颈项,弹射的声腔

箭一般地把紧绷的昼夜,放开


红与黑不是鸽群翅尖上的瓜尔基维河

也不是橄榄味的地中海风

红与黑不是橘树和海兔子的标记

但它炭火般炽烈,光束般刺眼

当这些蜃景自歌舞的血液迸发

瞬间榨出,时空的回声


红与黑在渴求的烈酒中

极度鲜明,超越最大的过份

歌的音调突变,嵌入孤寂的深浓

舞姿陡转,回眸,弹指,高喊

踏出咔咔的踢踏、响板

就像斗牛士被疯牛,挑在牛角尖

就像狮宫的喷泉,把狮子放归星空


红与黑旋转时辰的表情、喘息和汗水

从阴暗突入明亮,又从明亮忽沉阴暗

它渐渐活泛灵动,孕育成形

渐渐由带刺的玫瑰,变成摇曳的罂粟

渐渐让唐吉坷德的风车,变得灯光迷离

让桑丘发呆的眼神

被空空荡荡的火炉,染得通红


红与黑的嗓音苍茫

踏着红与黑的步法颠踬

把运行的天体,移进大地腰间

那转动的姿势摆来摆去,牵动着的电闪雷鸣

石头的尖叫,尘土的叹息

让为爱而背叛的异教徒,当作了理想色彩

在这色彩中满是尘世和天堂

共有的光影和倒影


红与黑的节拍在六弦琴上

让时针停止跳动,让逝者复活

这节拍扶起,垂向大地的无言的头颅

灵魂的疼痛就一个

谁能在此间认知太阳之火

谁就能认出,这个被称为逃亡摩尔的歌者

谁能在此间认知血液之火

谁就能认出,这个被称为吉普赛的舞者

“我更爱你那饱受岁月摧残的容颜*。”


红与黑是你无尽的节奏

为一座座废墟和坟墓解咒

它满怀海浪、野风,魔幻而丰饶的节拍

幸运地注满了你的语词

爱是失魂落魄的,爱才在那儿得救

幻象的云彩,从你的黑发中飘出

被荆棘追赶的谣曲,救出了

那阳光闪烁的风中树影

裹尸布中的星星,带血的雪花之梦


在红与黑旋律迁延的前沿

围绕忧伤的乳房,花萼的匕首

你在比喻中找到自由女神的眼泪

纽约广厦间升起的朝霞、烟尘和汽笛

任凭感知折断乡愁

让那徒然的意象,追逐天使与精灵的回响

它为你划出一条真实的道路

却最终摧毁了聆听者,所有的伪装


*语出杜拉斯诗句。






西班牙曾经被腓尼基人、希腊人、凯尔特人、罗马人、哥特人、阿拉伯人等多个民族统治过,每一种民族文化都有自己独特的意识形态,但是西班牙人很奇怪,他们并不颠覆原来的文化,而是在那基础上继续堆栈新的元素。如果美国人的民族融合是玩一块拼图,那西班牙人绝对是专攻油画的高手了,层层叠叠,既能分辨出严谨写实的基底,也能看到充满新意的发挥,还透着一种随心所欲。深歌和弗拉明戈就是这种多元文化的结晶。吉普赛人总爱说:“弗拉明戈就在我们的血液里!”的确,在我们这些异族人眼里,弗拉明戈就是吉普赛,就是卡门,就是那些来自遥远异乡的,美丽而桀骜不驯的灵魂。“弗拉明戈”一词源自阿拉伯文的“逃亡的农民”一词。它的起源众说纷纭,比较接受的说法是吉普赛人从北印度出发,几经跋涉,来到西班牙南部,带来了一种混杂的音乐。因此,这种乐舞融合了印度、阿拉伯、犹太,乃至于拜占庭的元素,后来又注入西班牙南部的养分,而居住在西班牙安达鲁西亚的吉普赛人(又称弗拉明戈人),使其定型并扬名。男子的舞蹈比较复杂,用脚掌、尖和脚跟击地踏响,节奏快捷,女子舞蹈按照传统,主要是显示手腕、手臂和躯干的文雅及优美。舞蹈者在表演的过程中,伴随着率性而发的“哈列奥”,即拍手、捻指和激动的喊叫。当然,随着弗拉明戈舞的职业化,舞者的一招一式有了更严格的规定,也产生了像《莎乐美》这样成熟的舞剧。吉普吉赛人从小在弗拉明戈舞的环境里长大,一家不论老小都能跳或唱,要说他们流着弗拉明戈的血液,甚至自称“只有吉普赛人才能真正跳好弗拉明戈舞”,也不为过。吉普赛人生活的颠沛流离、放纵与自由,使弗拉明戈舞呈现出自由、热情和矛盾。弗拉明戈舞节奏强烈明快,动作夸张有力,女演员身着色彩艳丽的大摆长裙,随着舞姿的转动,裙琚飘飘,宛如绽放的花朵。男演员着装精神干练,或是衬衫马甲配马裤长筒皮靴,或是威武的军装,尽显男性身体的阳刚之美,他们的舞步如踢踏舞,但节奏更加紧密结实有力,一串串节奏飞快踢踏有声的舞步让人随舞者一起激情澎湃!

弗拉明戈的核心是一种深歌,所有的歌都是哀伤的,甚至都以痛苦为主题,好像这伤痛太古老,它已经费尽了一辈又一辈人的喊叫叹息。歌者或者是上了年纪阅尽沧桑的女人,更或是其貌不扬的男子,但是肺活量和拍手的频率都让人惊叹,他们吟唱的一般是吉普赛人自己的歌谣或者是安达卢西亚民间流传的诗歌。在一场完整的弗拉明戈演出中,深歌是舞蹈的灵魂所在。弗拉明戈调式中最深沈悲哀的一种siguiriyas,它的歌词多半探讨死亡、存在的孤独、绝望的爱情、沮丧、绝望与孤独,有一度,siguiriyas又称为playeras,这个字意指“职业哭墓者”,可见此种调式的悲情;当然,还有其他的调式同样也可以表达肃穆庄严、欢快狂野的感情。深歌到忘情之处,歌者的灵魂逐渐被放逐,训练与技巧并无法弥补。所以,每一场即兴的弗拉明戈,完全依赖于歌者和舞者现场的情绪。有人这样形容弗拉明戈:是把心撕碎了唱;把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榨干用尽;弹琴,那是语言永远无法到达的极致。深歌与弗拉明戈是一体的存在,因为深歌是弗拉明戈的血液和灵魂。

2010年11月16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决定将西班牙弗拉明戈舞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资料来源于网络)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遗名录之:弗拉明戈(Flamenco)


时间:2010  

地区:欧美    

国别:西班牙 


弗拉明戈是一种融合了歌曲(cante)、舞蹈(baile)和音乐(toque)的艺术表现形式。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是弗拉明戈的中心,但在穆尔西亚和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也可以找到弗拉明戈的根。歌曲是弗拉明戈的声音表现,通常是男女声以坐姿演唱,没有伴唱。悲伤、喜悦、悲哀、欢乐与恐惧――所有的情感和思想状态都可以通过极具表现力的歌词传达出来,而且歌词真挚,具有短小精悍的特点。弗拉明戈的舞蹈充满激情,具有求偶的意味,表达了从悲伤到喜悦各种情态。舞蹈的技术很复杂,而且取决于表演者是男性(加重脚的使用)还是女性(动作更温和,有更多的感性动作)。弗拉明戈的音乐或吉他演奏艺术早已超越了它原先的伴奏功能。其他乐器还包括响板,同时还使用鼓掌声和脚踏声。弗拉明戈常在宗教节日、礼仪、教堂仪式和私人庆典仪式上表演。这是许多社区和团体的身份标志,特别对吉塔诺人(罗姆人)社区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在弗拉明戈的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弗拉明戈的传承已经经历了不同的时代,家庭、社会团体和弗拉门戈俱乐部在保存和传播弗拉明戈中都起到了关键作用。(by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网·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博物馆 www.ihchina.cn)


Flamenco is an artistic expression fusing song (cante), dance (baile) and musicianship (toque). Andalusia in southern Spain is the heartland of Flamenco, although it also has roots in regions such as Murcia and Extremadura. Cante is the vocal expression of flamenco, sung by men and women, preferably seated, with no backing singers. The gamut of feelings and states of mind – grief, joy, tragedy, rejoicing and fear – can be expressed through sincere, expressive lyrics characterized by brevity and simplicity. Flamenco baile is a dance of passion, courtship, expressing a wide range of situations ranging from sadness to joy. The technique is complex, differing depending on whether the performer is male (heavier use of the feet) or female (gentler, more sensual movements). Toque or the art of guitar playing has long surpassed its original role as accompaniment. Other instruments, including castanets, hand-clapping and foot-stamping are also employed. Flamenco is performed during religious festivals, rituals, church ceremonies and at private celebrations. It is the badge of identity of numerous communities and groups, in particular the Gitano (Roma) ethnic community, which has played an essential role in its development. Transmission occurs through dynasties, families, social groups and Flamenco clubs, all of which play a key role in its preservation and dissemination.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英文非遗名录详情页面:

https://ich.unesco.org/en/RL/flamenco-00363




 

残杀之血浸染奥林匹克的

地界。阿拉伯杀手,突然让犹太运动员的血

在慕尼黑城的噩梦中喷溅

从未动摇,且从未间断的仇恨

从土地之争,从战场蔓延到了运动场

嗜血的复仇,携带的历史记忆所指向的

原罪,是同样的血腥和黑暗

“天谴行动”和“黑九月”意味着同样的杀戮

为复仇而复仇,以夺命的行动消耗生命

流血是一个象征,被置于斯皮尔伯格的镜头紧张而语

 

感官在深浓的黑暗中,惊骇于一场

密谋的刺杀,堪比奥林匹斯诸神之战的索隐版

但有关闪族同宗(1),有关流散和复国

有关在唯一一个祖先的呼吸里

变幻的神灵之言和地界版图,在夺地争霸

和原住民无家可归的悲催之间,演绎跨世纪之战

无节制、无理性发生的事件

被反复的血腥疲倦地注释。持续叠加的伤害

不断挤压,抽空了人间之爱和那土地被特赐的神意

死亡阴影从地面升起,直至碾压奥林匹克

 

奥林匹克夹在血仇和凶杀之间

是一个意外中的必然,慕尼黑夹在巴勒斯坦

和以色列之间,是一个必然中的意外

环绕奥林匹克圣歌的脉动

并不总是赞美。当血的号角被擦亮

当血的祭坛蚀刻时间,便无人再能预知

在和平呼喊的虚无中,无意识的血会溅向何时何地!

我突然对《马太受难曲》感到茫然

而策兰的《死亡赋格》和达维什的《为悬诗而歌》

在我内心,同时献身于寒冷之星的祭坛

 


(1)闪米特人(阿拉伯文:ساميون,拉丁转写:samium;德文:Semiten)一词由德国人August Ludwig von Schlözer(1735—1809)于1781年提出,用来指代民族语属于亚非语系闪米特语族的人群,灵感来自《圣经》诺亚的长子Shem(闪)。根据闪米特诸教经书《圣经》,亚伯拉罕(阿拉伯语发音为易卜拉欣)有两个儿子:以实玛利和以撒。以实玛利(阿拉伯语发音为易斯玛尼)是亚伯拉罕和结发妻子撒拉的侍妾夏甲生的儿子。

《古兰经》认为他是阿拉伯人的祖先。亚伯拉罕与结发妻子撒拉生了以撒,以撒又有两子──雅各(后改名以色列;阿拉伯语发音为叶尔孤白)和以扫(后改名以东)。

据《圣经·旧约》记载,雅各是犹太人的先祖,犹太教认为旧约是上帝和“以色列之子孙”的圣约;以扫和以实玛利的女儿结婚,是阿拉伯人的祖先。这一点和《古兰经》中不一样。

在人类学上,白种人分为两个种族:闪族和含族。根据传统的解释,闪族(semite)是诺亚的长子闪(shem)的后裔。但是实际上,闪族这个名词在语言学上的意义要大于其在人种学上的意义。组成闪族的各个支族(苏美尔人不是闪族)包括巴比伦人、亚述人、迦勒底人、阿摩尔人(迦南人和腓尼基人)、阿拉马人、喜特人、希伯来人、阿拉比亚人(阿拉伯人)和阿比西尼亚人。闪族这个名词,在欧美两洲,向来主要是指犹太人说的,那是由于犹太人散居于欧美两洲的缘故。虽然阿拉伯人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形成的时间(中世纪)要晚于犹太人(希伯来人),但是,阿拉伯人世居于相对封闭的阿拉伯岛。乏味隔绝、单调划一的沙漠生活反倒维护了人种上的单纯。所保存的闪族特征反倒比犹太人所保存的多。阿拉比亚的阿拉伯人,特别是游牧的阿拉伯人,在生物学上、心理学上、社会学上和语言学上,最能代表闪族。







荒野的不速之客

用牠的白,与荒芜区分开来

古人说白马非马

而牠的白

在缓缓的耸肩立背中展示玄奥

看样子牠是睡够了

修长的腿说明

牠是个隐士或侠客


玄真之灵兽

本该是贵妇床榻间的玩物

在言语,和抚摸中耽于虚无

和温柔的幻境

间或徘徊于书生的书卷

或眼神中探视未知


但此刻,溶于草野的牠

以其白剥离了细腻的抚养

在原生的粗糙之境游荡

牠的无从窥探的双瞳里

是两颗不能辨认色泽的宝石

在那里,全部感觉的融合

该是灵魂的正常容量





皮尔·波纳尔(Pierre Bonnard)——《白猫》


皮尔·波纳尔(1867年10月3日-1947年1月23日):法国画家、版画家,后印象派与那比派创始成员之一。皮尔·波纳尔被形容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异质画家”,而他的作品具有较少传统图案结构模式,充满妖娆的色彩、诗意的典故、视觉。

作品名:白猫

艺术家:皮尔·波纳尔

年代:1894

材质:布面油彩



在这只纯黑的蜘蛛身上,奥迪隆雷冬发现了“招黑体质”。这只蜘蛛十只长腿,五只搭在墙上,五只立在地上,黑毛耸立的身体,掩着一张人的笑面,不易察觉的眼神,耽于地狱的默想。它所栖身的屋檐下那一张颤动光明的网(那便是它的庙堂),它在那儿与世界下着一盘掠食者的棋。在那棋盘中它自身便是唯一的棋子。它神秘的逆袭,在通常的晨昏展开。更多的时候它像一个禅修者,一动不动地进入它的禅境,静待猎物入网。它诡异的笑,与它超凡的耐心等同。


这在歌川国芳的浮世绘中得到对应,一些黑蜘蛛,毒蜘蛛,土蜘蛛,醉心于对另一同类土蜘蛛,毒蜘蛛和黑蜘蛛的扫荡。它们在这灭除同类的行为中,驰骋无限遐想,它们要在扫灭行动中,给自己正当的名份,且逃避宿命的追责。于是,如此的剿灭,循环往复地上演着,剿除它者的,又被另一群它者剿除。它们着魔的眼神中狰狞的笑,在变幻无常的光景里,让见识者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蜘蛛不在五毒之列,并非艺术发现它的笑面之故。是古人归类的认知体系出了错,反倒让艺术钻了空子,找到发挥的空间。蜘蛛在自己编织的闪闪发光的玉殿里,戏弄自己巧妙的把戏,其次还有什么!





奥迪隆·雷东(Odilon Redon)——《笑面蜘蛛》


奥迪隆·雷东:法国画家,生于波尔多,19世纪末象征主义画派的领军人物。被德尼比作"画坛的乌拉梅"。雷东在美学上主张发挥想象而不依靠视觉印象。19世纪70年代末他开始创作石版画,共创作了近200幅,总标题为《在梦中》。法国作家于斯曼称雷东的画是"病和狂的梦幻曲"。

蜘蛛张网捕食猎物的行为在《圣经·旧约》中代表不义、邪恶、虚伪和贪婪(这么多!)。法国画家奥迪隆·雷东(Odilon Redon)画过不少长着人脸的蜘蛛。他的作品《笑面蜘蛛》浮现一抹诡异的笑,象征人类的邪恶。(科普内容来源于网络)



 




风车之国荷兰,把根连接在

一颗小亚细亚的球茎上

而悖谬的帝国之争,惊醒了大仲马的

灵感,他将这颗球茎嫁接于

一个变异的传奇。培植爱情者

和培植仇恨者,在同一个大时代

顽固地培育黑色的春之花

黑色强化了本质的存在,就像白色

和红色。还像一只圣杯

承载被掏空的启示;又像一件青铜器

还原抽象的幻象。被误解的花

以宿命的畸变,迎送日光中的

无边黝黯。一九八九年,我肺部的造影

呈现为一朵镂空的郁金香

从妻子的眼神里,我读出了

与血交换的恐惧。但花儿并不呆傻

它在另一个梦里等我,二零零五年腊月的

新加坡,它妩媚地从时间的背面

露面,美称——夜皇后[1]

 




多变的梵高,有时

在日本樱花中标记静脉

有时,在向日葵中传导激素

而丘脑的知觉,有时

与蓝色鸢尾花混为一谈。然而

乡愁留下的标示在变异之前

我把它植入了父亲的

坟头。当锈成了黑色的鸢尾花

在上帝的后花园宣告

时光的新轨迹,它卷曲的

慵倦在我的后窗外,与几只乌鸦

一起彩排烤糊的风景

 


 

它开放在意识大漠的中心,命名于

受屠刑者眷顾的生命

使被神诅咒的血素,充满毒素

像没有烧尽的火炭,传导

可使神经无觉的消息

适意源自麻痹,迷幻缓释苦痛

麻沸散或蒙汗药次第登场

在人的体液与植物汁液之间

勾兑情节剧。带着幽玄的魔魅

它的日光,对映于诺斯替的

潜意识,它的暗夜,垂青佛界的

宇宙模型。神来之意从这支

天使的喇叭慷慨地吹送

不可预知的爱与死,我用它来

比对诗歌语词的癖好,但它俏皮地

专注于我的剧咳不肯放过

 

[1]2005年2月新加坡的两位年轻植物学家培育出黑郁金香新品种,俗称“夜皇后”。





听着,那是黑羊在咩叫

因为死神持续来临

黑羊在咩叫

牠的叫声

从亚伯拉罕的献祭开始

至今没有停止过

 

黑羊的咩叫

像牠的身体一样晦暗

像陷于悲催的灵魂一样颤栗

牠声带中携带的乡土

和青草的气味

意味着超越无边无际的虚无

但死亡被成为牠的产业

永远追究虚无

 

黑羊的咩叫太久了

牠的声音熟悉荒芜的祭坛

和祭坛上的凝血和鲜血

熟悉牠追寻的茉莉花香

和那花香间的蜂鸣

更熟悉牠的呼吸

无以逃避的白骨与烟烬

 

主啊,究竟怎么了

一群群黑羊饥渴难耐

且局促地出没于

巴勒斯坦的田野和石头间

从乡村到城市咩叫

从眼睛到肺腑哀鸣

死亡,牠说我领教了

 

黑羊一直习惯性的咩叫

但仅有前定的晦暗

是不够的

作为对于杀戮的回应

牠与牠从地上捡起哭泣的石头

向着敌人的方向抛了过去

牠的名字叫亚当,摩西,以撒

或叫默罕默德,阿里,萨义德

 

听着,羊儿在咩叫

羊被扼住喉咙的咩叫

从断崖上传下声息

至少,那只和那只羊的头颅

是黑的,是黑的......


 




一、亚伯拉罕献以撒--《创世记22:1--19》耶和华考验亚伯拉罕,命他将其独子以撒献为燔祭在摩利亚地的一座山上的祭坛上,亚伯拉罕遵命而行。就在亚伯拉罕准备宰杀以撒的时刻,耶和华阻止了他,然后命天使将一只绵羊替代以撒作为燔祭。经过这个事件,亚伯拉罕被后世确认为信心之父,因为他不但相信耶和华上帝能使他在百岁之时从其妻撒拉得以生产儿子以撒,而且相信这儿子能够从死里复活。这段故事分为三个部分:一、亚伯拉罕经受考验(创世记22:1--8);二、耶和华的使者插手干涉(创世记22:9--14);三、亚伯拉罕再得祝福(创世记22:15--19)。

二、亚伯拉罕是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共同祖先,在阿拉伯人中亚伯拉罕被称为易卜拉欣。据伊斯兰教内传述,易卜拉欣向安拉献祭独子伊斯玛仪,被安拉命天使换为一只黑头的绵羊。易卜拉欣遵从安拉决心宰子献祭时,他毫不犹豫,欣然从命,以其对安拉的忠诚和对父亲的孝顺,表现了大无畏的气概。后因获准以羊代替,他遂得以脱身(《古兰经》(37:102~110)。此即伊斯兰教宰牲节的由来。因此节之意义在于纪念和学习古代先知的忠孝精神,故中国部分地区的穆斯林亦称之为“忠孝节”。

三、由于以色列犹太复国主义者的侵占,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在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变成了被抹去身份的存在,并被任意杀戮,成为亚伯拉罕祭坛上实际的牺牲者。诗中的黑羊是喻指的意思。


(简介来源于网络)




 

1

 

花儿在每一回眸中,望着你

当花跨越时空,进入看不见的前世

成为世界深处的空谷

一个关于轮回的寓言,莽撞地遍地绽开

任由来已久的传说,撕开宁静

在一个被命名忘却的远方

让一双漆黑的黑眼睛,缚住狂野的性灵之风

 

2

 

万有轮转,丝丝入扣地牵扯着乌有

无忧却熟悉每一花朵中的耽忧

雌蕊和雄蕊在神谕中,寻找彼此

而雌雄同体必甘愿在本身猎获欲望

漆黑的黑眼睛,必选择一种向心的叙事

在离心运动中拂去荫翳

她谙熟,她凝视,那双梦中的劫掠者的眼神

 

3

 

花的灿烂,搅起飞旋的自由情势

在喜马拉雅腹地收割光之芒刺

前世,今生,和转世的是同一个肉身

是同一个灵魂越过众生的出路

就像花之谷翻覆的天赋或使命

在一场雪暴之后,重新收拾星空的残局

让歌声再次接回春日暮晚的飞霞



 


4

 

爱和尘埃,揭穿了花之谷的底细

恍若情人与她,和他的痴情

供认风景深处尽人皆知的交谈

马蹄拒绝逃逸,却从未抹去隐喻

即便那蹄迹丈量的大地,仅剩了私奔和浪游

那哒哒而过的声息,也从未遗落过

眼睛与眼睛之间长久的凝视

 

5

 

情欲历来合乎时宜,他们当然知道

地狱和天国尽在一粒长生丹

浪漫是孤注一掷的方式,犹如劫掠一直处在险境

永生的欢愉吁求血液的执拗

而凝固的爱怜却在血脉的流转中,结伴变形

狂野的刻度线有一种原始美德

比远方更远的远方,有一种无须转向的命运


 

6

 

你能记得,那群飞走的鸟还会再来

在你还魂的地方突然出现

恍若东京街头的邂逅,想必永世无非如此

宇宙中心喜欢被人这样觊觎,猜想

花的结庐与爱欲精确对称

“直到把世界变成明亮的深渊”

直到天国阶梯,从一双黑眼睛里架设




 

7

 

可幸,水与火梦见了彼此

刹那的永恒,遭逢了确切的虚无

哪怕下一刻,光阴就会转身离去

但爱,已经懂得它自己

她的绝决在余光中,像长发迎着长风飘拂

像浪迹于过去未来,永光中的东方

获得神的允诺,恰因那个瞬间的对望

 

8

 

那么,“我见过海,我带你去”

大海具有并不输于花之谷的魅惑

它是远方的一部分,是时间沉淀灵魂的所在

何必置身于茫然无所适从

或许,在金光洒满波涛的时辰

它是蜜蜂汲取虚无花蜜的花丛

这一刻名字和世事都因它向往的光,留驻

 




9

 

“我梦见过你,带着我。”开端就是结束

或者相反,心血来潮在血素的黑暗结构中

历来从不缺席,如果它是神启的容积

它当记得毗湿奴肚脐中长出的那朵莲花

就是梵天世界的循环之轮

它托举日月的探测,和瑜伽师的法力

为大洋边驻守的石兽,注入灵犀

 

2019年8月8日星期四改定


 



《花之谷》是印度 / 法国 / 日本 / 德国四个国家共同制作的故事片。

使用语言为北印度语 / 日语。于2006-07-15上映公映。

片长: 155 分钟 / Germany: 120 分钟。

 

《花之谷》故事梗概:19世纪的一天,一伙马匪躲在喜马拉雅山的山谷里,他们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等着路过的商队。不一会,一队商队慢慢从远处走过来,马匪们一窝蜂地冲出来,杀掉护卫,对商人们展开大肆抢劫。在抢劫中,一个古老的面具从一个箱子中掉了出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被马匪洗劫一空的商人们陆续离开了,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不肯离开。马匪们纷纷吓唬她让她赶紧走,但是这年轻的女人不但不害怕还要和马匪们在一起,她指着头领贾兰说在梦里见过他,要和他在一起。贾兰恍惚中好像也见过她,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于是他让她留下,以为让她吃些苦头她就会自己离开的。

女人名叫乌什娜,长得十分迷人,开始的时候马帮里还有人对她的加入很排斥,可是乌什娜性格开朗,和谁都能聊到一起,很快就融入了马匪,大家都很喜欢她,贾兰也不例外。这伙马匪就盘踞在丝绸之路上对往来的商贾进行抢劫。乌什娜告诉大家,她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抢到更多财宝,大家开始不太相信,不过贾兰十分相信,带领大家跟着乌什娜去了。果然如乌什娜所说的这次抢劫大家收获颇丰,于是大家都对乌什娜深信不疑,贾兰也发现乌什娜好像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仿佛有预知能力。

一个名叫耶帝的人向被抢的商贾打听情况,当听说有个奇怪的女人和马匪们在一起时,就招呼手下赶路,他们一路追踪着马匪们留下的痕迹。乌什娜好像也感觉到了耶帝的追踪,她告诉大伙还有个地方可以抢到更多的钱,于是大伙听了她的话一起向大山深处走去,可是这次走了很久也没有到达,时间一长,马匪里就有人想要离开了。贾兰这时已经和乌什娜热恋了,他的眼里只有乌什娜,别人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一次一名马匪对贾兰表示不满,冲动的贾兰开枪打死了他。这一举动引起了马匪的躁动,大家纷纷表示要离开贾兰。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贾兰和乌什娜决定去开满鲜花的花之谷生活,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要先去寂静谷找长生不老的药。药找到了,但是贾兰和乌什娜也被耶帝包围了,贾兰把长生不老药给自己和乌什娜吃了,然而药效只在他身上起了作用,乌什娜死了。

转眼间时空转到20世纪的日本,已经长生不老的贾兰经营着一家帮助人提前结束痛苦生活的公司。一次在揭穿一名客户的欺骗时,贾兰从楼上跳下毫发未损,这一镜头被电视台播放,已经经历五次转世的乌什娜记起了贾兰。她找到贾兰再续前缘,两个人喝下长生不老药要永生相爱。然而天意弄人,这次药效没有在贾兰身上起作用,他死于车祸。在一个寂静的山洞里,也生活到现在的耶帝默默地将一个古老的面具收了起来。(简介来源于网络)


大篷车的车辙滚动在G大调上回旋

从遥远而来,向遥远而去,一阵风,一阵雨雪

比远方更远的远方赶赴音符的感觉

命运之轮为那自由的国度,去国怀乡,心驰神往

旋律的种种印象记起,旷野支撑的帐篷

乡与镇之间闪烁的夜灯,和照耀陋居的晨光

正午的一阵雷雨像祭语一样掠过

带走飞扬的黄尘,把锅碗瓢瓶装满母语的水

迁徙与游荡因着回旋而回旋

因回旋而回旋着光与阴如常的周转与萦回

 

音韵织体的读心术在g小调中周旋

它从未涌现出阳光明媚的爵士乐

也未曾因路途上风雪扑面,而大发孤独感叹

心知道无数血管经流心室的臆想

有点像用塔罗牌代表火的权杖给人解命

有点像观相术在掌纹中读出诗神胡诌的幽幽玄机

察言观色,面对交替于昼与夜的人际

谁握有一颗水晶球,借以映照自己的时序

热情与疯狂因着回旋而回旋

因回旋而回旋着身与心缭绕不休的迷恋

 

舞者的裙摆在G大调音律中回旋

回旋弗拉明戈,与深歌每一瞬的升扬沉降

音弦中有破碎的声音,忽而炽烈,忽而冷峻

半明半暗的脸恍惚,有如亲密,却谈不拢的情人

湿冷的空气中,翻覆的火焰紧锁眉心

并非妙曼的炽热接住了歌舞的天赋

回旋的黑裙,与踢踏的姿态聚散,变形

变形为吉普赛、波西米亚、茨冈、罗姆种种名称

浪游与浪漫因着回旋而回旋

因回旋而回旋着流离颠沛与自由的相伴




弗朗茨·约瑟夫·海顿(Franz Joseph Haydn,1732年3月31日-—1809年5月31日),又译海登、海典、偕丁,维也纳古典乐派的奠基人,交响乐之父,出生于奥地利南方靠近匈牙利边境的风景秀丽的罗劳村。海顿是世界音乐史上影响巨大的重要作曲家。他是维也纳古典乐派的第一位代表人物,一位颇具创造精神的作曲家。

海顿一生着重致力于交响曲和弦乐四重奏的完善和发展,为此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被世人尊称为“交响乐之父”、“弦乐四重奏奠基人”。除此以外,海顿创作的“钢琴三重奏”和“钢琴奏鸣曲”亦可堪称古典主义室内乐的精品。由于历史的原因,海顿的这些作品一度被忽视。但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海顿复兴”开始,通过大量音乐家的不断演出、录音和推广,海顿的这些作品以其独特的个性和艺术魅力得到了世人的重新审视,艺术评价不断增高,被埋没的珍珠正显露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海顿的钢琴三重奏创作是从中年开始的,贯穿了他创作生涯的中晚期,一共完成了大致四十五首作品,其中自1792年至1797年间的最后十五首则是这一体裁的巅峰之作。完成于1795年第二次伦敦之旅的《G大调钢琴三重奏》作品XV25,因其第三乐章运用了吉普赛民间歌舞题材,而得一别名“吉普赛”。吉普赛音乐即兴奔放的旋律和豪迈乐观的情绪在当时十分流行。这首作品也是海顿最为知名的三重奏作品。

 

全曲共分三个乐章:

第一乐章:行板,回旋曲式。第一段开始,三重奏的基本主题清新而雅致,给人的感觉是色彩明亮、气氛悠闲。经过一段的展开后进入第二段。

第二段先出现忧愁的小调,接着立即给予温暖的安慰,跳动的节奏增添了活泼性。接着是第三段,重现第一段基本主题。

第四段的乐句短小而富于动力,三连音的发展带来一丝紧张感。最后第五段再现基本主题时,加入了钢琴轻巧的琶音,流畅地行进至乐章结束。

第二乐章:如歌的柔板,三段曲式。第一段,钢琴奏出一首柔美的抒情曲,好似在繁星点点的夜空思绪飘荡,感人至深。小提琴在后半段给予对位伴奏。

第二段,抒情曲改由小提琴独奏,情感更为细腻,钢琴使用分解和弦配合。

第三段,抒情曲由小提琴和钢琴展开二重奏,色彩逐渐明朗,最后归于寂静而结束。

第三乐章:急板,回旋曲。乐章呈现了吉普赛民族五彩缤纷的舞蹈场面。基本主题急速活跃,情绪热烈,不断反复的短乐段朴实如歌。与之对应的两段插入主题旋律,则明显含有吉普赛音乐特有的“半音阶”和“大小调式转换”等特征,让人一听就有感受。整段音乐展现了在吉普赛人营帐前,大家一边跳舞一边跺脚狂欢的场景,兴高采烈的气氛让人身不由己,直至乐章迅疾地结束。(简介来源于网络)




 

这光景,有一片嗡嗡声

充满了神秘色彩

与暴戾气息

你的少年

在你的身上伸过手来

你既倾慕,又畏惧

恋恋不舍,却也不想

被它紧紧抓住不放

可是你浑身上下

都是它的印记

你必须承受它与你

如影随形

眷念,纠结也罢

感怀,哀怨也罢

任你的想法全是它的

眼看着过去

和幻想变成一回事

而另一回事

是你无从躲避它的跟踪

这一刻

它于涣散中集聚而来

动作迟疑,笨拙

如同一件无用之物

凭空而降

却最终击中了

你最珍视的存在

这心惊的过程

持续到内心空无

一座命定之桥跨越其间

近处,远处

灯光次第亮起





 

这棵丝柏

独自伫立于冰天雪地

在悬崖边际构筑谜样的冥思

它自身无法指明的方位

在与星野的对视中

被置于天秤座的一端

衔接为一个预言

我与它相望多时

被它身披的寒光所吸引

这世间仅存的寂静如此辽阔

已无人能够说清

 


本图及以下摄影作品作者为孙谦




我的笔管逐渐寒冷

感觉凝滞此刻

笔尖的沉梦

触着了钟楼的钟表

雪花飞舞着

被扑打着的表针

依然正常地转动着时间

 

雪花空灵而纯洁

像莽撞的天使

容使我固执的想象

遭受迷蒙和虚无

有如一个死亡之词燃烧

以预感的火焰漫延

却全不自知

 

雪以寂静

在我耳廓鸣响不息

那儿挤满了亡灵的声音

是祖父、父亲和小妹的

还有许多是不该忘记的

路途正在雪中消失

将欲冒险前行

横亘面前的无常

敞开它赤露无遮的胴体

就像所爱

在爱者面前那样

 

任由雪花在眼睑炫闪

该是我甘愿作梦

梦见和她一起

坐在街角温暖的茶屋里

吃着玫瑰饼

茶杯上升腾的雾气

将玻璃窗涂抹得朦胧一片

笨拙的积雪

正将雪松的枝条压垮

 



 

这黑色天穹之下,该是它

向上探究的银杏树

撒下金色的、星星的碎屑

我愿意这样去形容它

但在真实的世界里

它是寒霜制造的火焰

以它自身的焚烧

联结一个肃穆的语言之链

隔着此岸与彼岸的边际

递过它料峭的从容,和极度欣悦

 

火凤凰炽燃的羽翅,无非如此

将那浴火的寓言翻覆

在灰烬中沉吟而语

当十字星在天际禁闭自己

镶嵌一幅耶稣受难图

我伫立那片金黄的光晕里

因夜之骨,和它乌黯的影子

 


 

生活的波涛绵延陡峭

因了上帝慷慨赐予

大海激动从书页中翻涌

吐露光阴幽深气息

工作在海边迷雾中的灯塔

在那儿闪耀对准迷雾

被允诺的梦幻之光

封印在命运额头

在我意念中的一朵火苗

想要照亮整片海洋

它告示给天穹的众星

从未脱离绵绵余烬

当晨星回望如我的回望

在一个消逝的时辰

 



 

这气息乍现黎明

犹近黄昏,却弥散于午夜

它来自鲜花的雄蕊

和雌蕊交合的痉挛

它是月亮原生的露滴

幸好暗恋过光阴中

死去久远的奇楠,檀木

骨殖的高烧

慢到像幽光的气味

触及古远的石头

那熔浆冶炼的沉疴

又恰似凄凉的暮秋之风

于翻开的书籍中

发觉一位有权不朽者的

语词外溢

从循环的血液到脉动

到漫延荒野的足迹

幽玄之词在对声音的

一无所知中

抓住了一种诵读

倏然与赞颂的声线交缠

在唯一的呼吸中

摒弃一切呼吸

直到不谙世事地

与襁褓中的婴孩交谈世事

与墓中的骨殖对话永生

直到死亡这个词

被它滋养,牵挂

藉以打破枷锁,苦役

和昏暗所渴盼的血气,被唤醒

于神中回过神来

回应稻麦,丝绸,青瓷

和星辰的阅读

所不可触摸的相遇

这是蟋蟀夤夜的颤鸣

留给不眠之夜的词

天鹅一声长叹,离开故土

怅然飞往

月桂昏昏欲睡的异邦

 


 

光在这里留驻。述说不清的

光芒,或带着某个春日

花瓣上的愁思,或带着

某个秋日飘雨黄昏的悲情

在这里留驻。泥与火的寓言

流落于命运的故事

从远方,带来了缪斯的不安

流泻的光在这里漾动

又幽谧、寂静。它的青绿

它的脆薄,以光言说着

物体不可承担的负荷

 

谁会懂得,光的实体叩之有声

它碎片的边缘又因何

藏着锋刃。它漫无目的地

伫立在橱窗里,毫无生息

却犹如生命本身。出于

怎样的黑暗,这片留存的光

缥缈,而无尽地谐调着

星辰在我们头顶的旋转

漠不关己,而又闪耀万物

 

 多么奇怪啊!人的历史

也能用全部的昔光在最近处

闪烁,照亮某位相遇者的

感动。这远客的影子映在那儿

开口说出属于它的

飘忽不定的声调。空虚中

充盈着的却是自己的回声

可人终究说不清,那雨霁后

湿漉漉的叶子,说不清

玄月的釉质,更说不清

香雪凝冰的秘色。我已迷失于

 

它的光色。当我说出

它是艺匠的征服,你又说是

诗人的冥思;当我说

光阴营造它的器宇;而语言

却灌注它原初的音色

和神态。夕晖正弥漫我的

眼睛,在那光韵里喃喃低语着

生命本身,寂灭本身

 




 

特拉克尔色彩交织的忧郁

莱茵河谷风与水交合的忧郁

星空下作着午夜之梦的天鹅的忧郁

这托起星野的迷梦炫闪

包含了生者的和逝者共同的忧郁

忧郁独自宛转绵延

出神地绕着时辰回旋

收留了你的歌、我的歌和他的歌

让各不相同的声音

在一支音乐里找到灵魂的栖息之所

但我的自性的忧郁

是一个迷路的朝圣者的忧郁

当它加入到乡愁的风与水中之际

伴随那如怨如诉的呜咽

令头顶的星辰全体为之惊愕

白鸟也在沉梦中醒来

树林、草地、水泽和鸟鸣一片银色

你怎可就此悄然别离

 



 

在灵魂一角可能有着一座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火炉,

然而无人前来取暖,过客只是瞥见烟囱的一抹。

——梵高

 

你审视这脆弱的生命容器

这面不可映现脸容的镜子

在顺光的界线中

与太阳签订生死之交

 

你审视这满头金发的祭师

在无眼的视域里

感知眼睛所示的方向

直到把记忆填满火炭的梦境

 

你审视这天火

慢慢且无言地炙烤心室

你让火,烧这追随的缄默

直到它转化为永活的话语的种子

 

你审视正午直射的阳光

因显露的自我

从渴望中接纳神谕的消息

把光景留在你灿如黄金的疼痛里

 

你审视一张自焚者的脸

尽其本分地

任时间的头颅在胸前沉沉低垂

只因那灵魂的根系所抓住的泥土

 

灯光次第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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