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 ▍额尔齐斯河岸笔记 ▍“河流与文明”【总第35期】

（一）

多年以来的幻听就是从阿尔泰山脉

开始。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的时刻

多年之后  这一场景逐渐形成仰望

惊鸿之间你身处雪线以下的秋色

秋天惟一的辽阔和苍凉里仿佛有耳语

这是亚欧大陆之间特殊的方言

窃窃私语汇成的川流不息的河流

它们一路走来  载着千万年冰川元气

（二）

在这北疆的大漠  漫长的冬季来临

西伯利亚集结着暴风已经出发

越过阿尔泰所有的山巅  直扑

西南方向崭新的白雪世界

（我徒步走向这条鸿沟。额尔齐斯大峡谷

多年以来  或者多年之前的远方

甚至于多年以后的岁月中  近在眼前

比远方更远  仍有“远方”）

（三）

穿过白桦林  终于在梦中遇见自己

和阿尔泰山西南坡上空的鹰一起飞出视线

山间有两条积雪融化的水源

喀依尔河和库尔特河闪着银光

我在鹰的位置  以鹰的眼睛俯瞰

格桑花铺开了草原上最寂静的沧桑

河道就是扔在原野里的蓝色丝绸

几千年的弓箭手在沿岸的峡谷上

（四）

崖刻  唤来了第一条支流额拉额尔齐斯河

远古的突厥人  曾经奔驰于这块草原

他们陪伴源头出发  骑猎放牧

岩石上摆满了祭奠神灵的麋鹿角

湍急的汇流  拐过一处刻着山羊的黑岩

（多年以后  红隼就站立于夕光里

守候这块来自远古的黑色岩石）

千年风霜掩不住满弓待发的张力

（五）

额尔齐斯意寓“竞渡”。这条冰山之水

向西北方向一路狂奔  携带众多支流

克兰河流经苛苛苏湖向北纬48度徜徉

此处海拔两千米  生活着白斑狗鱼

那些濒危鱼种们都具有白垩纪原角龙基因

戈壁滩上的夕阳见证了生物大灭绝

解冻的水域  北岸的岩石上野事正欢

在谜一般的足迹中总会有雪莲绽放

（六）

再往西北行走一百多公里  金色黄昏里

又一条支流  布尔泽河从峡间跳出

木屋里仿佛有遗留的历史忘记切换

羊群在山楂树下乖乖地入牢

按照预定日期  我提前于可可托海的风

抵达干支流交汇处  神谕中的鸟

以它的性情碰巧飞回树巢

在它的视野里都是我们难以领略的光斑

（七）

牧羊人蹲坐的赭红色石块上

就是几千年前的狩猎岩刻。塞种人

他们从远古的暮霭里渐渐浮现

逾越帕米尔高原  迁徙阿尔泰山

而岩画却记叙了古老民族的繁衍变迁史

整个欧亚大陆  冰天雪地或春暖花开

北疆大地上所有的小木屋里都有弓箭

还有为生殖祭贡的牛羊鹿头骨

（八）

多年以后  我习惯这张北疆地图枕梦

它正是我们日夜向往和书写的远方

这片疆域藏有巨大的神奇和纪元

由北向南的水流形成了梳状水系

它们凛冽地涌入额尔齐斯干流

哈巴河。美丽白色的牝鹿  初恋般

投向沙漠中的绿洲  打开白桦林

自古以来都是游牧部落的爱神图腾

（九）

从额伊尔河、库伊尔特河出发

川流不息地引领着右岸的支流

克兰河  布尔津河  哈巴河  别列则克河

北疆境内546千米  泱泱水域

在海拔两千米的山谷里丝绸般奔流

蜿蜒而湍急的流速  一路向西北向北

向东北  流经哈萨克斯坦  流经俄罗斯

带着丰富的元素矿物质和众族方言

流入北冰洋……

2020年12月草稿

2021年元月6日完稿于侘寂居

额尔齐斯河为鄂毕河最大的支流，流经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的国际河流。额尔齐斯河发源于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富蕴县阿尔泰山南坡，沿阿尔泰山南麓向西北流，在哈巴河县以西进入哈萨克斯坦国，注入斋桑泊（现过境后即注入布赫塔尔马水库，斋桑泊已成为水库的一部分），出湖后继续西北流穿行于哈萨克斯坦东北部，进入俄罗斯后，过鄂木斯克转向东北，于塔拉附近又转向西北，于托博尔斯克转向北流，在汉特曼西斯克附近汇入鄂毕河。（图片及简介来源于网络）

海上

1952年11月生于上海市，先锋诗人、诗评家、自由作家。诗歌意象前卫，诗作苍茫大气，出神灵性；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梳理、思考中国史前文化，被誉为“民间思想家”。上世纪80年代，组诗《岛，东方人的命运》在《世界日报》发表后引起关注，在海内外发表诗作及文稿500余行（组）。已出版诗集、随笔、文论包括：《还魂鸟》、《死，遗弃以及空舟》、《人海》（短、长诗版）、《海上短诗选》、《影子奔向四面八方》、《自由手稿》（第一部）、《中国人的岁时文化》、《走过两界河》、《旷。草木原形》、《侘寂的魂影》、《隐秘图腾：琥珀星》……2011年完成五千行长诗《时间形而上》，表现出诗人愈加成熟的哲思与语言艺术水乳交融达到的新境界。诗歌被译为英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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