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中篇小说：《你好！我的港湾》 四
文/刘善兴
支队政治部副主任马天成上校，四十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脸庞有点儿像我们的系主任，圆圆的，弥勒佛似的慈祥，不过他身材健硕，动作干练，典型的职业军人风度。他站在军人招待所小餐厅门口迎接我们，边握手边说，欢迎，欢迎！
餐桌上，摆满了以海鲜为主的菜肴。玻璃小酒杯里斟满了淡黄色的酒。一瓶葫芦形状的黄瓷酒瓶已经开启。落座后，陈翔向马副主任一一介绍我们的名字。
马副主任看着我们笑笑，脸上露出调侃的神色说，咦？不对呀，明明通知来两名记者，怎么接来了三个？现在社会上不光有假烟假酒，还有假记者，不会有一个是假的吧？
我们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满脸惊诧。曲小军显得神情更不自然。
报告首长，介绍信在我这儿。陈翔马上站起身，边说边从口袋里往外掏出。
马副主任挥手示意不看，哈哈大笑起来，说给你们开个玩笑，开始李主任是说先来两位呀……别说来三个，来三十个都欢迎啊！我们葫芦港，可是新闻富矿，金子银子多得很呢！
听到这里，我们都缓过神儿了，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马副主任举起酒杯说，支队政委在中央党校学习，支队长在舰队参加战役集训，政治部主任随潜艇出海了，我代表他们，用我们家属工厂生产的“金葫芦”酒，欢迎三位记者同志！
曲小军、李亮和陈翔都端起酒杯，我犹豫地说，首长！我不能喝白酒。
马副主任解释说，这不是白酒，是米酒，养胃的，放心吧，保你没事！来！为你们光临葫芦港，干！
我只好放开胆子一饮而尽，说有点像止咳糖浆的味道。
马副主任说，还是女孩子敏感！这酒确实有止咳保健作用。别看瓶子其貌不扬，是好酒，有人想仿冒，怎么也做不出这味道。为什么？关键是水，我们“金葫芦”酒厂的水，是家属工厂郭厂长从山那边打出的深井清泉，水质可与农夫山泉媲美，想仿冒，没那么容易！
那个鬼地方水质不好，千万不要喝生水！想起妈妈的话，我想接话，欲言又止。
马副主任说，当然啦，原来我们吃水也很困难。是家属工厂郭厂长，为给酒厂找水源，解决了全港的吃水问题，他的事迹，值得你们写一写。来，别只顾说话，拿起筷子，开始操练！
连续干了几杯酒，李亮打开话头说,看来每个部队都有约定俗成的习惯用语，马副主任刚才使用操练这个词儿，我就想起我们旅长的口头禅，我是二炮部队的兵，我们旅长言必称操作，什么事儿干不好，他批评你第一句肯定是“荒唐，岂能如此操作！”
马副主任哈哈一笑说，我们这里还有不少流行语呢，属于葫芦港的土特产，你比如游泳，潜泳叫“潜坐海底”，仰泳肚皮露出水面叫“升起潜望镜”，还有什么，陈翔说说。
好多哪，干部周末回家叫“靠码头”，还有什么“鱼雷攻击”……陈翔轻轻地睃了我一眼，似觉不妥，马上用手捂着嘴悄悄对身边的李亮耳语。
马副主任说，哎呀，说出来也没关系，就是夫妻间哪点事儿，他们是记者，这么生动的语言，听听也是生活积累嘛，对吧？
两个男生笑着点头。
在班里常听他们男生说，野战部队官兵说话野，训练场上，酒桌、饭桌上，话说不了几句就带色，看来科技含量高的潜艇部队也未能免俗。
此刻，马副主任显得兴奋，感慨地说，哎呀，看到你们年轻人，想起了我们年轻的时候，真是高兴！于是对陈翔说，唱首歌，助助兴！
陈翔慨然地站起身问，首长，唱什么？
当然是唱我们支队自己创作的军歌——《潜艇兵之歌》了！马副主任说，这么多年了，我就爱听这首歌。这首歌，唱出了潜艇兵的心声，让几位记者听听，很有潜艇兵的职业特点呐！
陈翔离开饭桌，站得稍远一点儿，酝酿一下感情，满怀激情地唱起来《潜艇兵之歌》：
啊，亲爱的妈妈，
请不要问我在哪里，
问我也不能告诉你。
不是儿有意隐瞒你，
是儿的职责不允许。
啊，亲爱的姑娘，
请不要问我在哪里，
问我也不能告诉你。
不是我有意隐瞒你，
是我的使命不允许。
啊，亲爱的妈妈，
啊，亲爱的姑娘，
你若要问我在哪里，
我只能对你说，
我在那万顷碧波里。
啊，亲爱的祖国，
只有您知道我们在哪里。
我们牢记您的嘱托，
默默潜航，悄悄待机，
在水下筑起铜墙铁壁！
多么激昂悦耳的旋律，多么耳熟能详的歌词，可以说，这首歌也是我的儿歌之一，牙牙学语时就天天听爸爸哼哼，爸爸离开葫芦港，离开潜艇这么多年了，遇到开心的事儿，遇到战友聚会，唱的总是这首歌。听着歌声，我脑子里不时闪现出爸爸引吭高歌这首歌的情景……
陈翔唱到最后一句，我不自禁地站起来，走到陈翔身边，点头示意，放开喉咙和他合唱起来：
啊，亲爱的妈妈，
请不要问我在哪里，
问我也不能告诉你。
……
歌声飞出窗外，在葫芦港的夜空中回荡。合唱完毕，马副主任带头鼓掌，高兴地频频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李亮大为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唱潜艇兵的歌？
我冁然一笑：问我也不能告诉你。
大家都笑了。
“请不要问我在哪里，问我也不能告诉你”，马副主任说，这两句歌词，说出了潜艇部队的特点，就是潜艇行动的隐蔽性，同时也说出了我们潜艇部队官兵的一个特殊理念——乐于默默奉献，安于不被注视，在远离大众视野的地方，静悄悄履行着神圣使命。我们这个部队组建几十年了，一代代人艰苦创业，很多工作我敢说是走在了全海军前列的。可是，我们只顾埋头拉车，对外宣传不够，有一大批热爱潜艇事业，献身国防的官兵，就像歌词里说的，我在那万顷碧波里，问也没人去问你，更没有人知道你。陈翔，你说，是不是这样？
陈翔点头说，的确是这样。报纸上刊登的那些事儿，咱这儿都有，就是没人来写。
马副主任说，是啊，新闻报道上不去，我这个分管宣传的副主任有责任。小陈，你想想看，从支队长、政委到你到我，再到艇上的兵，是不是都把出海训练、航行安全看作是重中之重，弦绷得很紧。至于报道嘛，还不是年三十打兔子——有它没它都过年！
我们一开始就领教了马副主任的幽默，又都被他逗笑了。
接着, 马副主任把话锋一转说，我的意思是，要借助这几位新闻系高材生来实习的东风，把支队的报道工作促一促，把我们那个不能说完全正确又不能说完全错误的理念改一改，向三位来自老大哥部队的同志学点儿什么。
哇，真看不出，原来他的话绕了一圈，始终没有离开正题，到底是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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