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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到西部来看雨

徐岳 岐山作家 2021-07-30

请到西部来看雨

徐岳



雨是气候的儿子。单调的气候妈妈只能生出单调的雨,多样的气候妈妈才能生出多样的雨。我的故乡在西部,我知道万花筒般的天候变化,使西部的雨族之多,多得颇有情趣;毛毛雨、白鱼、淋雨、干雨、凌霜雨、雪夹雨等等。西部的雨,是多彩的雨。

最常见的是毛毛雨。毛毛雨初来象雾,漫天成了朦脓诗。行人脸上潮润润的,男子汉那粗眉毛上慢慢地顶起针尖而大的粒粒露珠。一天半天过后,坐在屋檐下的女人,嗅到了草根下蜗牛蠕动的土腥味。不久毛毛鱼有了新的突破,开拖拉机的男人面颊上犹如被羽毛轻轻地挠过一阵,半空中斜起透明的丝丝缕缕,那就是毛毛雨的纤纤身姿。有了她的抚摩,地皮儿嫩了,枝条绿了,人的耳际枕边轻轻地响着缠绵细雨。毛毛雨,你这西部的“女子雨”,有了你,西部也便多了几分温情。“女子雨”不只滋润了大地,还滋润了诗人的心田,杜甫在一个宁静的夜晚笔尖儿流露出了千古诗韵,赞美她“润物细无声”。

可是,前几年我去珠海打工,算是到了典型的南方。那是一块“女子雨”的绝迹的地方。没有“女子雨”,并不是那里没有女子。来特区打工的“川妹子”,“江南妹子”再加上肤色虽黑,眼里却透着灵秀之气的广东女仔,佳丽成群,靓丽得很呢!可就是偏偏没有毛毛雨。那里的雨一丢下掷地有声的点儿,立马就是劈头盖脑的暴雨。所以,家乡那韵味无尽的毛毛雨,常常伴随着我在南国的梦,不知减少了我心上的多少燥气和孤寂。

毛毛雨是四季雨,一年四季都会伴着你。我常想,要不是这“女子雨”西部男子的阳刚之美中可能就少了那份秀柔之气,也许连民歌、情歌也都成了另类酷调,中国西部就少了一个歌王王洛宾,历史的履历表将会丢下一个永远没法填写的空格。所以人不能不承认造化的平衡能力,让没有美人雨的远离大海的地方却有了“美人雨”。

白雨却是伏天才有的,是突然袭击而来的暴雨,来得猛,伴有雷声。但家乡人不说“暴雨”只说“白雨”。天空是阴暗的,太大的雨变成了白浪滔天。“白”字显示出西部人智慧的精细。乡村的男孩子每到这时,光着脚冲进雨里,仿佛雨也光着教冲进他们的七窍。他们狂呼乱叫,完全变成了“雨人”、“疯娃”。这种阳刚之雨,应该是雨中的“男子汉”,是“烈性汉子雨”。这该和西部汉子的性格相吻合吧!但是,我在珠海见到的雨常年就是这样。我去爬山晨炼,眨个眼儿,雨从山顶上滚滚而来,我变成了“落汤鸡”;我去海边散步,雨随兴而至,爬在海滩上呼吸新鲜空气的小蟹们也不得不横冲直撞地狼狈逃窜,我只好做了“落地蟹”。白鱼的教训使我明白了,要不“做鸡当蟹”,一把折叠伞是万万不可离身的“活菩萨”。但珠海的男子却并不这般暴烈,全然没有西部男子的“白雨品性”。以我住的那个鱼村为例,女人要下海,脊背还背个小孩,男子却多半是下馆子吃茶、谈生意。渔村店铺的规矩也相似,男人坐店卖东西,女人蹬车去进货。平日平常也见不到男人的暴烈行为 ,只件那干瘦的赤脚尖上挑双拖鞋,在渔村的石板路上,一走一扑踏。这里只有“烈性汉子雨”而没有烈性汉子,原来是造化给每个男子造好了“一把伞”,“伞”就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的“活菩萨”。而西部的汉子却是女人的一把伞、一把永远合不拢的铁伞,那怕天上掉下来石头一样的冰雹,铁铮铮的伞还会呵护着女人的。男人是守卫女人的“铁金刚”。

那种下得没完没了的雨,家乡人叫它淋雨,又叫连阴雨,因下在秋季,也称秋雨。“秋雨连绵”是一个永远拆不开的词汇。那种最不果断的“男人”和“女人”,即讨厌,又无可奈何。农家的鸡往人屋里钻,狗也往人屋里钻,人嫌它们被雨淋出了鸡腥狗臭,把它们撵出去。它们阴着脸出去了,没兴趣哼一声。但是淋雨时节也会有另一番意境的。古城楼似的乡间戏楼上却会热闹破了,秦腔古戏《征东》,《游西湖》、《五典坡》一本接一本地演。戏楼下是一地的新“蘑菇”,人人打着伞过戏瘾。秦腔古典声乐和淋鱼交织在一起,那种豪放、痛快,根本是“雨打芭蕉”的清清爽爽的南国之音无法比拟的。

其实这种鱼,我在珠海可见得多了。他们叫“梅雨”,拖的的时间更长。我那个租房里,虽然不会漏雨,但空气就是变态的雨。手朝空中一抓,仿佛就抓了一把雨,。头一摇,脸一迈我就能把空气撞击得水珠四溅。我躺在床上,看我家的家徒四壁,潮湿空气变成水由每面墙顶一行一行地、无声息地流着,壮观得让我想起了浪漫诗人的佳句来:“摇看瀑布挂前川”。在这梅雨时节常听红唇的老板娘哑着嗓子给他的老男人说,“抽湿机又抽了一桶水呢!”



偏心眼儿的造化,总是把南方人的性格和南方的剥得那么离、那么离。没完没了的梅雨,好像并没有影响到南方人的办事干练的性格。淋雨也好,梅雨也罢,到与北方人的拖沓作风何曾相似乃耳。雨的化学成分是氢二氧一。但是,西部的人想象力很奇特,发明了一个十分矛盾的词:干雨。雨怎么会是干的?其实,这是造化给西部量身打造的。它是干旱的信号!三伏天,人的皮肤上偶然感觉到了一个雨点,等你去看时,仿佛是从什么地方扔过来的一颗没有水分的小黄土疙瘩,“扑”一声散了,不见了;再低头看粉面状的黄土地上,啾酸了眼睛,总算寻到了几个“麻子点”。可抬头望天,才知“庐山真面目”,并无实实在在的几片雨云。“热生风、冷生雨”,气温依然很高,根本不可能有雨。幼稚易骗的孩子往往先声夺人,“下雨了”!大人们厌恶地、满不在乎地回一句“干雨”来讨别人的欢心,耿直厚道的西部汉子却是最讨厌狡猾的。

南方没有“干雨”这个词汇,也没有这种雨。但是,明末清初的昆山大学者顾炎武曾在《日知录》中说道,南方人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鲁迅先生在引用这句话时说:“据我所见,南方人的优点是机灵”,“机灵之弊也狡”。这真乱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古训。

如凌如霜的凌霜雨只落在深秋初冬和春寒倒冷的二三月间。似有似无的雨,搅得周天寒彻,一夜之间,千树万树,千枝万枝,便裹起一层冰霜。我怀疑这种凌霜雨本是“女子雨”,春天来了,她寻爱,缠绵细语;秋天来了,“女子雨”也来了,下个没完没了,惹人讨厌。她觉得受委屈了,黑天白日地如泣如诉,好像是她有了什么冤枉,可有人却骂她是“淫雨”。冬天来了,她还来,这一年之中的最后一次机会。她什么也不说了,只用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表白了她一世的清白。所以,凌霜雨是西部北方的大美人,请你爱她一千次吧。不过,这时,你对她只能凭着感觉去触摸。因为这个“大美人”、“酷美人”的性格使她变成了一个“冷美人”,最忌爬在地上去吻她,她会叫你为爱情碰得鼻青脸肿。在无雪的广东,只有用现代科学在室内营造一个“冷美人”,让人购票一睹她的风采。

雪夹雨,就是同时落雪下雨。雪是鹅毛雪,满天飞扬,雨是竹子雨,千条万根。朔风把竹子、鹅毛搅混在一起,沙沙声紧铜密鼓,光闪闪风情万种,我真分不清他们是“男人”还是“女人”了。也许他们就是西部的“夫妻雨”、“连理雨”。其实,他们比这还要亲密,造化一会儿使雨中的雪下成了雨,一会儿又使雪中的雨又下成了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难分难解了。你相信吗?这种“多情雨”造就了西部的一个多情的大千世界。这是广东任何“冰展会”也造不出来的。去西部看看吧,偏心眼儿的造化对我们也会偏着心眼儿的,西部雨趣多。哗啦啦啦啦,沙啦啦啦啦,多彩的雨用她多情的雨言邀请你:请到西部来看雨!


岐山作家微信公众平台编辑杨智文与徐岳老师在后周公考察


徐岳,1939年生于岐山县蒲村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前《延河》主编。著有散文集《十七岁那年》,长篇纪实文学《任超传》。儿童小说集《小门长》获陕西省优秀图书奖,《生命山中历险记》获陕西省火炬文学奖,《山羊和西瓜的故事》获《文汇报》小说征文奖,长篇传记文学《胡兴元传》获陕西省“双五”文学奖。2012年以来, 主持编辑周公庙文化系列丛书, 已出版《周公庙的风花雪月》《长长的周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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