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岳:【连载】八先生畅想曲(之一)
徐岳:八先生畅想曲(之一)
徐岳
那年,爷爷领我去看八先生
八先生不是他的名姓。
晚辈那么叫,是亲切;
平辈那么叫是尊重;
长辈那么叫,是客气。
他真名王秀春,字锦屏,排位第八,岐山蒲村洗马庄人,离我村大约三四里路程。
他看病很有名气,所以我从小就知道八先生。
有一次,我差点误认为我们两家是亲戚,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亲戚。
事情发生在解放前。
王锦屏(八先生)
那年我7岁,因患牙痛,由爷爷领着去看八先生。
我们为抢先挂号,去得太早了,八先生还没吃早饭(早点)。
等了等,先生要吃早饭了,把我们爷孙俩,还有几个来挂号的,都请了过去。
大家盘腿而坐在大炕上,围了半个圆圈,当中置一红漆木方盘,盘中有几碟菜和几碗豳豆拌汤、热气腾腾的蒸馍。
我知道,围木盘吃饭,就是待客。我心里非常高兴,说是来看病,却做了客人。
就是老想不清,我们是什么亲戚。
八先生招呼我要多吃菜,我爷爷给解释,他牙疼,吃不成豆芽菜。八先生笑笑,给我亲热地说:“‘腿疼短,牙疼长’。牙长了爱碰,一碰就疼。这可苦了我孙孙了!等会八爷给你看看就好了。”
饭后就挂号。不收费。我们领的纸牌牌是一号。
看完病,提上中药包包,出了八先生家大门,才见门外摆摊设点,卖麻花的搧醪糟的,煞是热闹。
走到城门口,我才问爷爷,我们两家是啥亲戚。爷爷说:“啥亲戚都不是。我还年轻时,他就把病人当亲戚看待呢,远远近近,没有人不夸他好的。爷领你再看个碑子,你就明白了。”
我呲牙咧嘴,有点不想去。爷爷说:“八先生给谁看了病,谁再来看看这碑子,病就好得更快了。走吧。”
我们走出南城门,向东一转身就看到座北面南立着的三块青石碑子。
爷爷说,我们看这块最大的。待走到跟前,我一眼看到碑上竪写的四个大字(我从未见过碑上的字有这么大)。
爷爷如考试一般说:“你念念。”我就大声念道:“春、满 、杏、林!”
爷爷吃惊地道:“这是草字,你还会念。厉害!”我说:“这有啥厉害的。我们学校捺大字就练过这几个字。”
爷爷又问:“你知道是啥意思?”我摇摇头。爷爷说:“我也说不清,反正是夸奖八先生的好话。”
爷爷又问:“这是谁写的?”我说:“于佑任。”
“这谁不知道!”爷爷说,“他可是国民党的大官!”
我又问:“比县长还大吗?”爷爷说:“县长和他比,只是麦颗子大个官。 你再往下看……”
我看到有一大片人名字。爷爷说:“你数一下,有多少人?”我数完后说:“74个。”
于右任题写的碑石拓片
爷爷说:“嘿,真不少!拣你认得的名字念念。”我刚念了个“侯方伯……”,爷爷就说:“停停,你知道他是谁?”我说:“绅士”。爷爷笑笑说:“不是‘绳绳’了。”我感到我脸红了,因为我四五岁时吐不清字,曾把绅士叫过“绳绳”。
爷爷说,因为是于佑任题碑,又是夸奖八先生的,县上绅士齐抬脚,捐银,商家也捐了,乡下有钱人也捐了,就立了这块碑。
我问:“咱村捐没捐?”爷爷没回答我。他给我指了三个字,叫我念。我猛然念道“徐、啥——啥——”心想这人太厉害了,名字太难认了。爷爷替我念道:“徐甄卿。”
我有点奇怪:“爷爷,你说你没上过学,怎么连这么复杂的字都会认?”爷爷说:“我干识了几个字。这是你二爷的字儿,我怎么能不会认呢?”
我问:“二爷也是绅士吗?”爷爷说:“他不算绅士,是西安花园饭店的经理,算是有名望的商人。”
能刻上碑的人,除了有钱,大都还有点地位。
于右任的题词和地方乡绅合力立碑,无疑更提升了名医八先生的著名度。
对于我来说,八先生先把我当客招待,再给我看了牙,我就记下了这个好人名医八先生爷爷。对他和于右任先生的真正了解,那却是后来的事了。
徐岳老师的钢笔画
徐岳作品欣赏
徐岳,1939年生于岐山县蒲村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前《延河》主编。著有散文集《十七岁那年》,长篇纪实文学《任超传》。儿童小说集《小门长》获陕西省优秀图书奖,《生命山中历险记》获陕西省火炬文学奖,《山羊和西瓜的故事》获《文汇报》小说征文奖,长篇传记文学《胡兴元传》获陕西省“双五”文学奖。2012年以来, 主持编辑周公庙文化系列丛书, 已出版《周公庙的风花雪月》《长长的周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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