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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村旧梦——小梅与汪平的乡村爱情故事

2017-07-10 中西ABC


陇中的冬天凄冷,风呼呼地吹,像是赶路的忙人,带着别人一点不能打扰的漠然表情。

   

冬天是农人最惬意的季节,没有农活的农人一身轻松。多数人都爱聚众谝闲传,三三五五挤在一家人的热炕头,杂七杂八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者听者个个专注,把窗外的寒冷远远地拒绝了。爱好相投的、性格接近的,年轻的、年老的,各自都要聚起各自的圈子。大人、老者总是一本正经地说着年轻人认为没有一点价值的话。年轻人就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年轻的男人还喜欢和年轻的女人在一起。

   

村庄的少年总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和伙伴正儿八经地串门走动,且多去有姑娘的人家。时间把大家推出未成年人阶段的时候,我们都经常到小雄家里去串门。

   

小雄和我同岁。大家每次去小雄家里,小雄都会热情款待。但他家里吸引大家的不是他的热情款待,而是他姐姐的美丽。那时农村的女孩都喜欢留披肩发,小雄的姐姐小梅就留着披肩发,织毛衣的人动不动要把脑袋向后猛地一甩,这时,那些长长的头发就跟着脑袋排山倒海地在她胸前飘到身后。这个时候,头发夸张的飘动,总要让大家顺其自然地看她一眼。她甩脑袋的那一瞬,她的表情也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但她不敢正眼看大家的眼睛,余脉飘忽不定,脸庞被羞涩的红润所夹裹着,好像随时都要发动身体逃离土炕。

   

其时,小雄正在发表类似美国总统竞选演讲式的吹牛。他吹得很神奇,大家都知道他在吹牛,在吹着根本不存在或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大家都要装出很认真的样子倾听,就像会场里瞌睡的人,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时候假装恭听的人,实际是为了伺机多看几眼小梅。

   

每当小雄的乱侃正上劲,他的父亲总要叫他干这干那:一会儿要给毛驴添草,一会儿要给架子车打气。小雄对父亲是十分尊敬的。小雄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加上农村人对儿子偏爱有加,小雄小时候过多地得到了父亲的娇惯,长大了也就懂得了如何孝顺父亲。小雄一旦出去,串门的小伙子都没了顾忌,争相靠近小梅,满足一些莫名其妙的虚荣或是希望。被子底下有人把脚碰到小梅的脚,胆大的人更是找一些机会直接摸摸小梅的手或者胳膊,小梅总是欲怒还羞。时间似乎不是以一分钟六十秒运转,而成了一分钟比一秒钟还要短暂。

   

小伙子们灼热的目光里,小梅越长越漂亮,越长越成熟。



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的变革中,年轻人都改变了前人确定的生存轨迹。小伙子年年都要出门打工,但过年的时候都要回家。城市里待不住,农民的窝始终在乡村,城市就像一片花地,采完了蜜都要回归。可那些姑娘不一样,她们进城打工开了眼界,不愿意再嫁到农村,她们做梦都想进城。

   

冬天的农村最热闹,大批的小伙回家有了摩托车、有了影音机,但就是没有女人。越是找不到女人,小伙对村里仅有的几个姑娘就越是充满热望,村里有社戏,或是谁组织一场电影,那就是和姑娘们接近的绝佳机会,谁也不会放过。站在摩肩接踵的戏场里,小伙、姑娘的心里根本没有戏。三五个小伙子围住一个姑娘,那是动手动脚来真的,不是摸胸就是摸屁股,按照科学、合理、时髦的说法,这应该是严重的性骚扰,但是女孩子明明知道看戏的结果是什么,却都要去,有点“周瑜打黄盖”的传奇色彩。

   

小梅是没少看戏的女孩。在一次看戏的时候,有人亲眼看见小梅沦陷了。汪平站在小梅身后,紧紧抱着她。从那晚以后,小梅和汪平好上了。这个消息一经披露,就传得特别厉害,连小雄的父亲都知道了。汪平是村里很稀有的高中毕业生,他没有考上大学,当了一趟兵,在首都待了两年就复员了。他用复员费买了摩托,是村庄里的第一辆摩托,他曾经带着小梅去赶过一次集。

   

拥抱没有杀伤力。最劲爆的传言是汪平的堂弟放出来的,说汪平在某次看社戏的时候,从戏场带走了小梅,并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这种事一旦传开,人们总要添油加醋地扩大传播。消息传到小梅父亲的耳朵里之后,终于爆炸了。小梅的父亲拿来了粗粗的麻绳,打了大大的绳结,他要好好让小梅领教犯禁的后果。18岁的小雄阻拦了父亲,他庇护了姐姐。

   

小梅和汪平的爱情故事,让小梅的父亲吃尽了苦头,先是村中的流言灼伤了老人的脸面;紧接着小梅对象家里也来了人,这一家人说自己的脸面也因这件事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小梅很小就包办给了邻村的一个少年。她没出过远门,最远就到过镇上的集市,买过一些针头线脑,一些蔬菜瓜果。她不知道外面的大城市,伙伴们所描述的红灯绿酒对她如梦如幻。

   

小梅很快就嫁给了那个包办老公。小梅本来不想嫁给包办老公,但由于传言伤害了父亲,小梅失去了和父亲抗争的理由。在婚姻问题上拂逆父命在乡村没有丝毫正义。因为传言,小梅父亲没有收到预期的彩礼,小梅的公公还做出了屈尊俯就的姿势,便宜地迎娶了小梅。

   

小梅的公公不让自己的母亲住在堂屋里,而是住到了庄院外的一孔窑洞里,老人每天都要走一里路给自己端饭。方圆人都说小梅的公公婆婆不孝顺老人。

   

小梅一嫁过去,就发动了一场革命。她把婆婆的婆婆请进了家里的堂屋居住,还主动给奶奶端饭,这让小梅的婆婆很难堪。这个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小梅被无数张嘴广为赞颂。

   

但天不遂人愿,小梅婚后一年就死了,死于生孩子。早先农村人生孩子就像母猪生崽一样不被重视,只要叫一个接生婆,把剪布的老剪刀在煤油灯上烧一烧,算是消了毒,一剪刀下去,脐带剪断,母子分离就算万事大吉。新中国成立后有了赤脚医生,生育成活率成倍提高。

   

小梅生孩子的时候,是世纪末期,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体制还没有建立,农村医疗条件还没有改善。她没被送到乡里的卫生院,而是请了一位村医。分娩结束,村医在众人陪同下喝酒去了。小梅产后大出血,很快就休克了。

   

小梅只有20来岁,她在创造生命的伟大行动里陨落了自己。她完全尊崇父亲的意愿,舍弃了应当属于自己的爱情,走进了自己极端排斥的“坟墓”,并很快就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小梅死后,小梅的婆婆依然坚持给自己的婆婆端饭吃,但老奶奶很快也去世了,她死在了儿子的堂屋里。有人说老奶奶这辈子没命享福,有人说老奶奶总算死在了儿子的堂屋,算是善终。在黄土高原上,能在堂屋里死去,是一种高贵,也是一种追求。

   

小梅出嫁后,汪平也离家出走了,他很久没有回来。小梅的老公据说很快又娶了一个媳妇。


《官墙里:一个人的乡村与都市》


《官墙里:一个人的乡村与都市》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阎海军 著

2017年7月版

《崖边报告》作者阎海军首部随笔集,文字更沉静、思想更丰盈。娓娓道来,率性而作。朴实文笔,真挚情感。有脚踏泥土,敬仰大地的坦诚;有悲悯生命,感念家国的忧患。近乎静默的文字从低沉处引人深思。是一部内容庞杂的随笔集,没有明确的主题,但有一条贯穿始终的主线——乡村、城市以及城市化。围绕城市化关照各种人的困境,让进城的人不焦虑,让留守的人有出路。


作者简介


阎海军,媒体人,非虚构作家。在澎湃新闻、中华网等网站长期撰写专栏文章。在腾讯谷雨、网易人间等非虚构平台刊发非虚构作品。作品有《崖边报告:乡土中国的裂变记录》。


编辑荐语

这不是神圣的乡土叙事,也不是清新的文艺,只是关于生民的记录。在所有的城市,都有类似官墙里的地方,有的叫贫民窟、有的叫城中村,那里庞杂、芜乱、迷茫,像一个破箩筐一样盛放着各种不安。


聚焦城市化过程中更多小人物的命运,有幸福、也有苦痛。不管是在乡野,还是在城市,都积聚着难以消解的郁积。作者一直在触摸底层的脉搏,试图丈量城市与乡野之间的距离,而这都是这个大时代的一个缩影。


城市化将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因为人类永远无法“消灭”乡村和农民。农民出身的人,对“乡野”有朴素的记忆,是任何锋利的刀剑都砍不掉的。让进城的人不焦虑,让留守的人有出路,这是作者为文的志向,也是城市化进程中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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