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睛||荐赏:原野牧夫的《失忆的村庄》（连载5）（总173期）
《失忆的村庄》
●原野牧夫
果真是那个弯曲的身影在晃动
村外的夕阳也开始摇晃。你掰指说起黄昏
说是初开的花朵忘记日月上空轮回。回头时
只看一眼草尖上
颤动着狗尾的影子，借半滴露抖落出我的河流
墙头月光总归是你抓握在手里不放
你早年就跟自己廊下打哑谜，梦里
荡起秋千。错把赌注
下在半夜皱眉
还有谁肯弯腰下去，左手拾起
几根掉落失忆村庄的发丝
而母亲，就是那个早上从村口走失
沿着村边道路我像是一条篱笆，墙身穿越
是牵牛花攀爬过的旧伤，日子纷纷剥落
母亲你是那座村庄的失忆主人
而我却沦为
忘记了归家的孩子，驻足风中
仔细数落九十九片树叶
无处归根
还有廊前夕阳几时收拢
母亲眼角最后几缕乱飞云光
被隔墙的风吹落
赤脚的我
站在河边。迟迟不肯挽腿上岸
用沉重的守望对抗失忆
---读原野牧夫的诗《失忆的村庄》
文/王恩荣
原野牧夫这首二十四行诗是写他最爱的母亲失忆后对故乡的伤痛记忆。诗人通过对自己童年在母亲的呵护下快乐成长的朦朦胧胧唯美回忆，对照母亲现在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状态，表达了作者对母亲的深刻关爱和面对无法面对的失忆母亲的悲剧思念故乡的痛心。最后抵达对最美好最神圣的人类原初事物的珍惜关注的情怀。下面来看诗人的《失忆的村庄》：
“果真是那个弯曲的身影在晃动
村外的夕阳也开始摇晃”
一开始就是采用倒叙的手法，把母亲患老年痴呆症失忆后的状态呈现给读者，“果真是那个弯曲的身影在晃动”，那既是现实母亲的身影也是诗人记忆中母亲的身影，“晃动”说明病了的母亲精神恍惚，所以“村外的夕阳也开始摇晃”，摇晃的夕阳既有母亲身心的恍惚，也有描述诗人痛怜母亲的泪水在眼眶里的打转的状态。
“你掰指说起黄昏
说是初开的花朵忘记日月上空轮回。回头时
只看一眼草尖上
颤动着狗尾的影子，借半滴露抖落出我的河流”
接下去，诗人以“你”的第二人称的反复回环，好像是与失忆母亲的徒劳的絮叨，带出了童年的记忆，呼唤母亲的回归，也是呼唤远去的故乡的回归。“掰指说起黄昏”是说母亲失忆后像一个孩子似的行为状态。“说是初开的花朵忘记日月上空轮回”，是说母亲病后的恍惚的精神状态。“初开的花朵”暗喻母亲失忆的状态像小孩子一样，“忘记日月上空轮回”，特指母亲的反常情形。“回头时/只看一眼草尖上/颤动着狗尾的影子”,是说母亲痴呆了也忘不了故乡的狗尾巴草、草上的半滴露珠和“抖落出”的“我的河流”。这一个个故乡的物象，像电影的蒙太奇，一幕幕呈现给读者。“抖落”说明游子远离故乡，几乎将故乡丢失了，这正是母亲失忆后诗人的追悔莫及。“我的河流”，显示了诗人对母亲和故乡浓郁的感情。但这种感情已经找不到回应，母亲的温度只能从诗人拼命的反复的回忆去寻找，去守望，去与失忆对抗，但那对于一个游子来说不啻说是一种最深重的苦难。
“墙头月光总归是你抓握在手里不放
你早年就跟自己廊下打哑谜，梦里
荡起秋千。错把赌注
下在半夜皱眉”
第二节继续通过母亲的病态，和对故乡的追忆并列进行，带领我们深入走进诗人久违的失忆前的故乡。“墙头月光总归是你抓握在手里不放”，那小村庄矮矮的土坯院墙上的月光，“总归是你抓握在手里不放”，一则写母亲对故乡的纠结；二则写她的记忆中所仅存的或许只有那月光下诗人陈列了一系列意识流的童年记忆：”你早年就跟自己廊下打哑谜“、”梦里/荡起秋千“、母亲和儿女们”打赌作游戏“、看着孩子们睡了后母亲一直坐在那里”在半夜皱眉“发呆。这些穿插的记忆好像是儿子要执意苦苦的唤醒痴呆的母亲，唤醒那失忆的丢失的故乡，唤醒那往昔的母爱。
“还有谁肯弯腰下去，左手拾起
几根掉落失忆村庄的发丝
而母亲，就是那个早上从村口走失”
如今，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母亲却老了，而且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能让一个游子回到精神居所的回忆。谁又能弯下腰去，从地上拾起失忆母亲头上掉落下来的头发，仔细去回忆孩提时那些情景呢？直到有一天早上，人们发现母亲从那村口走丢了！这里是明写，也是隐写，实际上也就是写，从村口再也找不见母亲的踪影了，母亲也回不去那个村庄了！母亲失去了那个村庄，那个村庄和母亲也抛弃了诗人自己。这就成为诗人生命中最痛苦和不堪回首的记忆。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有多痛,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珍惜。
“沿着村边道路我像是一条篱笆，墙身穿越
是牵牛花攀爬过的旧伤，日子纷纷剥落
母亲你是那座村庄的失忆主人”
如果说前面是写自己童年温馨的家庭的欢乐，那么这节就是写家里家外的外部环境山村的记忆。“沿着村边道路我像是一条篱笆”，诗人把自己比喻成篱笆很新颖，那是对故乡魂思梦绕的篱笆，游子想用篱笆把童年圈养起来。故乡的土墙上有“牵牛花攀爬过的旧伤'，诗人没有写成牵牛花穿越墙身，而是墙身穿越牵牛花，这是反写的办法，一动一静，动静是相对的。“旧伤”的比喻在场感好。墙身一天天“纷纷剥落”，就像日子一天天过去，日子是时间，是看不见的，“剥落”是具体的物的状态，是看得见的，二者互比是通感的运用,越增添了怀旧感。我们长大了，母亲却老了，病了，那个村庄成了失忆的村庄，母亲再也无法回去她的村庄了。尽管如此，“母亲你是那座村庄的失忆主人”，这是儿子对母亲最无奈的安慰，因为诗人深深地知道：失忆的母亲其实就等于丢失了诗人心灵的故土。这是诗人最无非面对可又不得不面对的，所以诗人道：
“而我却沦为
忘记了归家的孩子，驻足风中
仔细数落九十九片树叶
无处归根”
游子的我因为母亲的失忆，失去了故乡，成为“忘记了归家的孩子”。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家在哪里。“沦为”可见诗人受打击的程度。“驻足风中”说明诗人悲凉的心境。“仔细数落九十九片树叶/无处归根”说明诗人“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苦心孤诣寻找故乡的无所凭借的苍凉的心境。
"还有廊前夕阳几时收拢
母亲眼角最后几缕乱飞云光
被隔墙的风吹落‘
这是从第一节的倒叙收回来，如“廊前夕阳几时收拢”，最后从对童年、对故乡的回忆中醒来到严酷的现实中的痴呆的母亲身边。“母亲眼角最后几缕乱飞云光/被隔墙的风吹落”,“乱飞云光”表现了母亲神情恍惚，写出了诗人对母亲的悲怜。“被隔墙的风吹落”，暗示着母亲一生深重的苦难。
“赤脚的我
站在河边。迟迟不肯挽腿上岸'
最后这句话进一步表达了诗人沉浸在心碎的回忆中，不想从那些美好的追忆里回到残酷现实的悲苦的心情。“赤脚的我”暗示了诗人的赤子灵魂，“站在河边”，回应第一节的“我的河流”，读起来回环往复、悲肠欲断，任一江春水把自己淹没......“迟迟不肯挽腿上岸'”的等待没着没落，失忆的村庄在何方？
整首诗，有一种对故乡记忆的朦朦胧胧的美和对失忆母亲和村庄的隐隐约约又难以根除的阵疼，一下一下打击着诗人的内心。诗里记忆与现实交织穿插、难解难分，意识流意象的碰撞闪烁，越增加了浓厚的悲感的氛围。正因为母亲的失忆后的天真状态使诗人倍感痛心，诗人再也不能从母亲那里挖掘到故乡的影子了，这样欲盖弥彰的写法，越是勾起了作者对那个过往的村庄的回忆。越是让诗人痛惜那个失忆的故乡。这个怀乡的冲动，使诗人对母亲的失忆成为心灵里绝难过得去的坎，那永远的忧伤还是让我记起我国著名诗人艾青那句诗：
为什么我的眼睛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诗人简介：
原野牧夫（1965—— ），原名张雁，字祖豪，号明清居士，湖南郴州人。自诩一个诗歌荒原上的自由牧放者，甘于做孤往独来的诗歌王子。已有四十多年的诗龄，与当前功利化、权欲化、庸俗化的诗坛，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被誉为“中国民间诗人第一人”。
迄今写有两千多首诗，其网络临屏诗作《爱情和麦子一起成熟》被选入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大学教材《文学欣赏》及大学语文教程，与《七月流火》同被选入中学语文辅导教材《中学生作文指导》及语文教师工具书、国学研究等，后来又被美国文学院中文部选为2014年IBDP中文A文学课程考试试题并编选入世界范围内教科书。他始终坚持自己所倡导的新汉诗写作方向，力求以意入象、置身其境、虚实变化、情景交融的创作手法，通过个体生命浪漫体验与个性化的本土通俗语言随意组合，以触景生情的唯美画面，音乐一样节奏和内在旋律的若隐若现，将写实、象征、抒情、历史、神话和幻觉融为一体，追求一种魔幻现实主义风格和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相信自己的文字会随时间的流逝而闪烁着永恒价值的光芒。
同时，他将意境美、含蓄美、张力美作为新汉诗三大基本审美原则，创立新汉诗理论，并且，独创二十四行新汉诗体，为新汉诗崛起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评论者简介：
王恩荣,网名,雨中思绪集,山西省晋中市和顺县人。晋中市作家协会会员。闲时进行写作,诗评微信平台《诗眼睛》（平台号：ZhongGysyp）的主编。在《都市》、《并州诗汇》、《诗歌周刊》、《诗日历》、《三晋都市报》、《九州诗文》、《太原晚报》、《乡土文学》、《天涯诗刊》、《新诗刊》、《晋中日报》、《梨花》、《汾河》等报刊杂志和大型网站（作家网、华语作家网、中国诗歌报、中国散文网、诗歌中国、河南诗歌网、爱文化等）、天天快报、今日头条、各类平台有发表作品,作品包括古体诗、现代诗、散文、诗评、小说等。古诗体作品《大话“乔家大院”》在观电影《乔家大院》大赛中入围。古诗体作品《七绝.赌东风》在晋中诗协"金秋美"家乡好山河诗词歌赋赛获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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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王恩荣（微信号：a1026874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