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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他评：病夫的《英 雄》与诗集《咳嗽或嚎叫》（连载64）（总385期）
荐读
《英 雄》
@病夫
他走过某一条被命名过的大街
手里提着三根苦瓜一缕菠菜
他错过了半斤热豆腐的实用主义早餐
灌满了铅的双腿丈量六十分钟的前程
轻如鸿毛的午餐被八两老白干弄得有了点儿滋味
三尺宽的板床上装了一车白日梦
整个下午足足有半个世纪的长度
仗剑行侠，杀富济贫，英雄救美人
且读了三公斤小说，三千公里的诗歌
五个西湖的散文将他变成一条鲨鱼
他满腔的忘形在90平方厘米的电脑屏幕上成为一具倒影
以光年的速度，吃掉了六个红苹果
枪决了一打无糖饼干，一吨重的灵魂
在30克的宣纸上演义汉字艺术
沉入深夜12公里处，左手握住一杆老二
右手横扫满地鸡毛。对着半吊子狗屁世界
嘿嘿地报以九千尺的的冷笑
十六平方米的天花板上站着一个诗人
他说：阳萎者可耻，淫荡者大美
满满一个裤裆的尊严，被一副脸皮遮掩
一道长城厚的虚伪，五千年长的一出闹剧
世无英雄，一生的天方夜谭
让一个俗人漫不经心地说出
汉家评诗：
谁是大英雄——评《英雄》
作为一位诗坛的老战士，病夫大概有一肚子的豪言壮语以及对这些豪言壮语的深刻质疑和内在悖逆。那些世俗的尔虞我诈和虚情假意，一样在文人墨客之间充满着勃勃生机，以病夫的法眼，妖魔鬼怪统统都瞒不过他，这黑白分明的眼力正是他的能耐之一。“趋炎附势”一向是病夫眼中的沙石与毛刺，而清醒的头脑和人格的底线也使他付出了必要而高贵的代价，即人到耳顺之年，他依然没有获得与自己的才华相匹配的名声——但名声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它几斤几两？我想病夫走到了今天，只会对以往不买账的地方更加不买账了。耳顺之年，偏偏病夫加倍地不耳顺了——他正在不断地加固着或者守护着自己的精神洁癖。
病夫的这首诗，满溢着对于英雄本质的个人认知和诗性感受，它并非卡莱尔式的英雄崇拜，但也不是这种英雄崇拜思想的对立面。它更为多元驳杂和光怪陆离。诗中铺陈着日常化的生活图景和对这些图景的超越性变形，在混杂着泥沙俱下和嬉笑怒骂的语言闪电之中，则是病夫的一腔肝胆热血。是的，病夫的热血未冷，同时他的冷嘲热讽也层层加码，一路下着万劫不复的猛药并最终以直取首级般的勇力托出了自己脑后的反骨。诗中，他几乎嘲讽了可以嘲讽的一切，而且在这嘲讽与戏谑的诗意潮水中，他肯定也将自己放到了被嘲讽与戏谑的砧板之上——因为病夫明白，只有将自己也置于这凶猛离奇的祭坛之上，那么他诗中的嘲讽和戏谑才能具备一种真正的力量，才能真正扎下了根基。本诗结尾处，潮水虽然退去，但病夫的双目仍然如炬，而“漫不经心”之意，已是江湖尽在咫尺，却悬崖撒手，唯醉心于一朝风月了。
“他走过某一条被命名过的大街/手里提着三根苦瓜一缕菠菜/他错过了半斤热豆腐的实用主义早餐/灌满了铅的双腿丈量六十分钟的前程/轻如鸿毛的午餐被八两老白干弄得有了点儿滋味/三尺宽的板床上装了一车白日梦/整个下午足足有半个世纪的长度/仗剑行侠，杀富济贫，英雄救美人”。开首的“被命名”三字，已暗含着对于那些被盖棺论定者的嘲讽。三根苦瓜和一缕菠菜，构成了自我逍遥的市井生活，这苦瓜不“苦”，那“一缕”也着实能够填饱肚皮。实用主义的早餐等同于半斤热豆腐，此比喻既怪异陌生又大胆幽默。
灌满了铅的双腿，似乎喻意着跋涉的艰险；“六十分钟的前程”一句，则峰回路转，在几个字的容量内就对所谓的前程极尽了揶揄之能事。轻如鸿毛的午餐不由得使读者联想到名言“生命或轻如鸿毛”，此处可见四两拨千斤般的恶狠狠的解构的力量。一车的白日梦，满载着过往年月的回忆和自我的雄心。以“整个下午”与“半个世纪”进行了时间长度的类比，荒谬处显现出人生的虚幻空无和时间的残酷本性。仗剑行侠、杀富济贫和英雄救美人，应该是诗人内心的生活理想和价值取舍，在雾霾深重加人工智能的21世纪还能读到如此饱含古风侠气的语句，真是不得不令人心生感动。
“且读了三公斤小说，三千公里的诗歌/五个西湖的散文将他变成一条鲨鱼/他满腔的忘形在90平方厘米的电脑屏幕上成为一具倒影/以光年的速度，吃掉了六个红苹果/枪决了一打无糖饼干，一吨重的灵魂/在30克的宣纸上演义汉字艺术/沉入深夜12公里处，左手握住一杆老二/右手横扫满地鸡毛。对着半吊子狗屁世界/嘿嘿地报以九千尺的的冷笑”。三公斤小说、三千公里的诗歌和五个西湖的散文，是对于生命中精神重量、距离和容量的游戏式指认——它们使他成为了一条文化性的鲨鱼，成为了独立的精神存在。
90平方厘米的电脑屏幕上，是他的桀骜不驯的倒影。吃掉的六个苹果只是六个苹果，与德国人维特根斯坦无关——这股子底气！枪决了一打无糖饼干，在方寸内的自得其乐也夹带着杀伐的快感。一吨重的灵魂，是对于自我精神重量的自信，突显出当仁不让的傲骨。在宣纸上演义汉字艺术，中国的书法艺术抚慰着他的灵魂并给予他创造的喜悦。深夜里，他的老二坚挺，这家伙儿还像年轻时手中紧握的那把枪，而他的右手则横扫着满地的人生琐碎和世间龌蹉。因为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半吊子的世界——都是狗屁的世界，所以他在九千尺之上的冷笑才能来得这般及时和准确。
“十六平方米的天花板上站着一个诗人/他说：阳萎者可耻，淫荡者大美/满满一个裤裆的尊严，被一副脸皮遮掩/一道长城厚的虚伪，五千年长的一出闹剧/世无英雄，一生的天方夜谭/让一个俗人漫不经心地说出”。天花板上站着一个诗人，他以颠倒之眼来看待世间，从而看出了世间的妙处和破绽。阳痿者指向了精神上的软骨病患者，或者指向了文化上的自我阉割之人。淫荡者大美，此大美为狂放真实之美，人性暴突而出。
裤裆里的尊严与一副脸皮相纠缠，其中充斥着黑暗中并不鲜见的人格堕落和自我伪装。在长城一样厚的虚伪之态里，五千年的历史可以是一部血泪和忠义之史，也可以是一出不折不扣的历史闹剧。也许世间早已没有了英雄，那些过去年代的英雄人物都已经化为了时光中的烟尘，天方夜谭式的围炉闲话里，这一个俗人正漫不经心地道出英雄人物的历史性失落，此间的心灵惆怅和伏虎式的抱负都在那“漫不经心”里悬崖撒手，一朝转眼成空。
附：“咳嗽或嚎叫”的变奏曲
——读病夫的诗集《咳嗽或嚎叫》
宫白云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现实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脱离生活和现实，在社会这个大作坊中我们都会程度不同地受到现实的各种浸染。一个优秀的有良知的诗人总是会通过诗歌来反省与审视，让自己融入与在场，保持心灵的独立与独我的思考，诗人病夫就是如此，他的诗特立独行，一向忠实于现实，忠实于自我的内心，对社会与人性都有深入的洞察，他总是能找到最恰当的表达方式表达出他对生命与生活的见解与理解。真切的感受力与强烈的现实感牵引着读者与他一起“咳嗽或嚎叫”，这些在他的诗集《咳嗽或嚎叫》中更加深入地体现。
一 现代的嚎叫
病夫的这部《咳嗽或嚎叫》共分两辑，第一辑诗人命名为“现代的嚎叫”，第二辑为“传统的咳嗽”。第一辑由四首极具冲击力与特色质感的《见证》《颠覆》《关于酒的三首诗》《段落大意》和一个组诗《在生活的字里行间行走》及一首长诗《网虫：或颓废也完美时代的来临》组成，它们让我们见证了诗人甚至我们自己的痛心疾首、愤怒、抗争、泪水与希冀。诗人敏感的洞察力和悲悯的热爱锻造了一种痛苦的深刻。我们读着他“现代的嚎叫”，他“病夫”似的“嚎叫”，那种真切的尖锐、刺心、甚至喉管里渗血的痛感深切地刺激着我们的神经，不自觉的也“嚎叫”起来。病夫与美国“垮掉的一代”的先锋艾伦·金斯堡不同，虽然都是所处时代背景下的“嚎叫”，因病夫的“嚎叫”更贴近我们的生活，也就产生了更有力的碰撞，也正是这种碰撞，使他的诗更加地透亮，而“让诗歌透亮自身”正是他的使命，也是他诗歌的特质。病夫以诗歌的形式“咳嗽或嚎叫”，不轻易放弃每一次的触动与揭示。“当我在世俗的大森林中迷失了自己的时候，唯有诗歌让我一次次地重新找到自己。”在他的笔下你可以“见证”他酣畅的生命真实和饱满的力度——“听吧听吧，谁能听见烧酒的声音/谁能听见光芒折断的声音/谁能听见灵魂流浪的脚步/谁能听见梦在暗夜里飘飞”（《见证》），这就是诗人“将一只攥紧的拳头砸在叫做心的地方”的声音，那全身心浸泡其中的情景仿佛一扭身就可以看到。
在今天这个物欲的社会，诸多的“吹牛，撒谎，诽谤，假笑，谄媚，浮肿”，“是谁？把我们置于这个巨大的虚无之中”（《颠覆》），病夫在《颠覆》中的追问犹如当头棒喝，曾几何时，我们自己也深陷于这种“虚无”之中，在混乱的状态中耗损着我们的清白和天真。而病夫的诗仿佛一个号角让我们心头一震：“有人住在香格里拉/一边喝着鱼翅汤/一边大骂资本主义/有人在大街拐角处/谈论肉价电价和天气/而诗人一直想象着/幸福的毛毛雨/怎样打动玫瑰的嘴唇/在时代滚动的大屏上/诗人的嚎叫/只是一句/可有可无的悼词”（《诗人》）；“多少年以来，我总是在写诗的时候流下泪水”；“我不能追问：我的家园在哪里？我只能吞下所有的哽咽”，（《段落大意》；“我在地上放牧白云般的羊，上帝在天上放牧白羊般的云。不同的是：上帝随时都能看见我，而我却看不到上帝”；“我要用抹布擦去我所有的眼泪，透过诗歌血色的内核，倾听最幸福的声音”（《段落大意》）。这是诗人靠其骨子里的热血与热爱酿成的泪水，它使一种觉醒成为可能。他以一个挑衅者、提问者甚至抗议者的身份来参与当下、怀疑当下，他的叛逆与不和谐恰恰成全了他的独立与担当，这在他组诗《在生活的字里行间行走》中的一首《病夫的当下状态》里表现得最为淋漓：
讨厌蔬菜和水果
亲近各种肉类
讨厌诗人们到处抛下彩色的蛋
臭哄哄的 挑不出丁点骨头
歌唱绝望 疏远眼泪
谁还陶醉于婊子的爱情
嘴唇的高度就是性的高度
往上提高 就成了嗅觉专家
过了45岁生日 病夫感觉好极了
而医生总是说他病入膏肓
这无法不使病夫产生巨大的怀疑
现实的日子里无奇不有
娼妓已经堕落成处女
为什么病夫不能堕落成壮丁
——《病夫的当下状态》
在这首诗里，诗人极致地表现了他的愤世嫉俗，特别是悖谬的风格，让我们体味着一种巨大而荒谬的心酸，从“娼妓已经堕落成处女”这样的悖反中久久拔不出腿来，“娼妓”与“处女”它们的单词属性没有变，变得的是“堕落”中的一些东西，从“娼妓”到“处女”的颠倒，所有的理想、希望、泪水和爱情都在“巨大的怀疑”中消失，在“挑不出丁点骨头”与“歌唱绝望”的时代剩下的恐怕只有无尽的“堕落”，“娼妓”堕落成“处女”，诗人堕落成“壮丁，不仅是诗人对这个时代有力的揭示更是一种无情的嘲讽。
二 传统的咳嗽
无论是“现代的嚎叫”和“传统的咳嗽”，诗人病夫都坚守着这样的诗歌精神，那就是绝不与他所处的时代与生存环境脱离，他必须身在其中，因此他的诗歌不仅与人类的生存与社会的现实息息相关，更对社会的丑陋与荒诞、人性的复杂与善恶保持了一种骨子里的觉醒与爱憎。从第二辑“传统的咳嗽”中，诗歌里更多了一份赤诚与灼热，声调也从激昂转为深沉。从“现代的嚎叫”到“传统的咳嗽”诗人似乎更着力于“对一种现状的表达”和生命的想象力上。这一辑诗人虽冠之于“传统”却并不拘泥于“传统”，表达上更具有一种自由的态势与丰富的音质，他诗歌中的“颂词和挽歌”是“白云下面的马儿跑”与“撼动心野的丧钟”（《世纪末的颂词和挽歌》）；他的“水仙”是他“生命中永远的闪电”，“一朵致命的幽火”，他禁不住要问，“用多少颓败的遗骸才能催开一朵花蕾/需要走多少苦难的路才能抵达顿悟”（《水仙》）。
而他的《献给阿萍》又让我们突然的发现那株水仙在“嚎叫”与“咳嗽”中破土而出，告诉我们有一种爱还可以这样惊世骇俗：“阿萍 我温情四伏的地狱/我的永远的灾难/我栅栏中流淌的阳光/我从此走不出的城堡/我切肤之亲的无涯的黑暗”；“阿萍 我的深仇大恨/我心底永远永远的痛/我的幻美 苍老枝桠上栖息的鸽子/我的梦境 静寂石岩上澎湃的酒声/我的残酷而真切的镜子你让我/看到我自己的崇高或者堕落/勃发或者颓废”；“阿萍 我的前世的楔子后世的悬剑/前世的欢乐与死亡之约/你使我支离破碎/你使我饱满若阳/生或者死你都是我无法逃避的巫”；“阿萍 阿萍/我的魂魄依依的故乡/我的纵横挥霍的黄金/我生命中必然的铁 岁月之盐/你是女王 而我又是谁/我为谁如此高傲而纯粹”。当我们置身于如此层出不穷锥心刺骨的极端极致之爱的漩涡时，能有谁不为之惊叹、感叹。这样以最极反的形象反衬出的最刻骨铭心的爱在撼动我们心灵的同时，不仅又对诗人围绕所爱展开的魔术般的语言奇迹叹为观止。这种纯运用语言来达至诗意内涵的效果，不仅简约精致令人印象深刻，更张扬了一种大众化之外的“不合适宜”的审美。
而由他一手锻造的《大河魂》《纪念碑》《感受毛泽东》《献给聂鲁达》《箴言与寓言》《音乐瞬间》等迸射出的能量，足以撼动我们的神经。“为了抵达/我选择匍匐与扭曲/不必回头寻巢/航道已打开/帆已依次扬起/这时你可以彻悟/生与死分别以不同的形式/在波涛的间隙传递消息/浪花撞在巨岩上/成为狂放的寓言之菊/我横飞的泪/溅满子夜的天空/看吧看吧/有多少断桅沉船/就有多少新帆冉冉升起/有多少鲜血遍野/就有多少倔直的头颅”（《大河魂》）；“只有义无返顾地吊死自己，这世界/才完美得令人泪飞如雨”（《对一种现状的表达》）；“在战争中痛哭流涕祈求和平的人们/在和平中坚韧不拔策化战争的人们”；“走过这长长的时间隧道/人类啊，你听到了什么”；“这么多的辉煌和苦难当人们走向我的时候/我该怎样对你们说/把你们的头颅拿来当做祭品/我是你们不朽的父亲？”（《纪念碑》）。如此对生与死，战争与和平等的深度洞察与痛楚思索展现出的心灵撕裂感，让我们感受到一种鲜血淋漓的震撼力。诗人站在历史的断层中，反观历史的残酷与生命的价值，他的自觉意识更接近一种精神漫游者，虽然诗人在“漫游”的过程中充满痛苦与绝望，但终究有一颗顽强地灵魂没有被彻底掩埋。
病夫的《咳嗽或嚎叫》是我所读到的最令人震惊的诗集之一。它几乎巫师式的嗓音，在震荡你的同时又像一把出鞘的刀斩得现实鲜血淋漓。它让我相信好诗人能使一种无可救药的变奏意犹未尽。
2015-3-31于辽宁丹东
附诗人病夫整理旧作百句：
半句话
病夫
1.泪水
我对着流泪的蜡烛傻笑
我吹灭了蜡烛
我的泪却流了下来
2.孤独
所有的人都是刽子手
我独自走向断头台
没有观众
3.算命
一种自慰或自残
你算命时柳暗花明
命算你时无路可逃
4.节气
春天的树上开满秋天的伤口
放荡的春天让冬天怀孕
啼血的杜鹃为节气忧伤
5.木偶
在百岁老人的庆贺宴会上
我透过哗啦乱响的闪光灯
看见了一个庄严的木偶
6.回答
让灵魂回家
把骨头留下
为诗歌收尸
7.先烈
当我挥动斧头
试图砍断绳索的时候
先烈的名字便呼啸而过
8.命运
我不是多余的
在某一出戏剧之中
我就是那个著名的群众演员
9.乌鸦
在东西长安街的大树上
三万只乌鸦的合唱
成为一道风景
10.反向
盲人指示方向
哑叭说出真理
跛腿人阐述道路
11.宠物
当猫
成为宠物
耗子们便弹冠相庆
12.呈现
满汉全席之上
你一边领略人类的智慧
一边品味人类的残酷
13.清白
那个在梦中强奸了一个女人的男人
他终生未娶
难道可以证明一生的清白
14.蝴蝶
传说蝴蝶诞生于坟墓
他总是品着一杯茶
里面泡着两具尸体
15.过程
一个看了我的诗喷血的人
终于
从肝癌的阴影中走出
16.感觉
我沉入黄土深处
让死亡反复无数次
成为黄种的兵马俑
17.发明
一剂后悔药
一口倒行逆施的钟
还有借魂还尸术
18.醉了
吃掉碎了的酒杯
舌尖挂满世界的污秽
走入乳房最温情的坟墓
19.诗意
点醒夜的明亮之窗
让地狱中的野兽倾巢而出
冬天的蛇梦入天堂
20.此刻
泪水是自由的
血为一朵花流淌
酒转身返回内心
21.关于
关于回忆和遗忘都是致命的
关于活着和死亡都痛彻骨髓
关于天空和大地都蓄满荒凉
22.墙
在祖国的这面或那面墙上
贴着阳萎不举一针见效
还有女人挺好男人挺更好
23.血
我昨夜打死了一只蚊子
今夜又打死一只
墙上涂满得都是我的血
24.刀
如果我可以轻取性命
愿将一腔血交付于刀
决不让酒杯的阴谋得逞
25.鸟
没有别的选择
放弃了翅膀
就被命名为香熏乳鸽
26.那些人
算命的人。命在弦上浑然不知
认命的人。一群无罪的羔羊
玩命的人。独享黑暗中的阳光
27.那些狗
尾巴摇成货郎鼓,沿街出卖舌头
爱叫的,在舞台上扮演小丑
沉默的,叼着一根白骨头
28.那些梦
春梦一刻千金不换,夏梦流短飞长
秋梦一碗黄粱,冬梦返乡
无梦时节,酒美饭香
29.那些酒
独饮时酒入了愁肠
两人海喝大哭一场
一群人吆五吆六,天各一方
30.死后事
悼词被一个男低音朗读成过眼云烟
挽联上的名字正确无误
火化炉前验明正身
31.回家
萨克斯会告诉你
我的往事, 它从丹田出发
一路上喊着：回家, 回家
32.窥视
我听见了半夜敲门声
梦中的时针正孤单行走
我看见一个背影隐于对门
33.论身体
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
都归大脑指挥
灵魂脱壳，四处惹事生非
34.妄想
一生总想干成两件事
把思想灌入别人的脑袋
把别人的钱装入自己的口袋
35.好像
好像所有道路都曾走过
好像所有结果都是谬误
好像活了一辈子从末活过
36.存在
我们看见最远的地方叫地平线
站在这里怎么能叫做存在
许多存在都在目不所及之处
37.怯懦
这不是怯懦。拈花微笑
继续在东篱做菊花梦
或在梦中嚎叫，逍遥
38.领袖
领子油腻，袖口不识清风
脖子上的肉横行八道
手伸得很长，指鹿为马
39.鹰
它老成一座雕像
犹如岩石上蹲着岩石
一直朝天空张望
40.惊心动魄
看一只烟被点燃
看精华部分变为灰烬
看遍地横陈的烟屁股
41.悲剧
有人在血中抒情
有人在血中滋养残忍的精神
有人在血中梦想凤凰再生
42．往事
默哀十分钟
用一句格言骗骗自己
用一杯酒祭奠
43.挖
脑袋空空
用十指挖了再挖
结果挖出一碗豆浆
44.病
这个内奸
总是在强大之时
出卖主人
45.佛
佛肯定不是一个人
那个泥胎也不是它
它是谁
46.黑
占有时间的一半
黑必是亮的
覆盖了所有色彩
47.爱
来时
走时
比刀子还快
48.人
这个字从古至今
没有繁体
也没有简体
50.猫
猫步踩疼夜的颤音
叫着叫着天就亮了
隔壁牛二翘起裤裆骂娘
51.想
想着想着就亢奋起来
“这年头坏就坏在正人君子太多”
昏暗的路灯下总有细语：喂，爽一下
52.变
不要问我：你变了吗
那时我还是玩尿泥的屁孩
现在，我已年过半百
53.水
一个妓女看着他老人家
一半是口水
一半是泪水
54.梦
今天终于梦见父亲了
可惜只是一个背影
他终生没有留下照片
55.镜
我盯眷镜子里的那个人看呵看呵
我不比他更高尚也不比他更卑鄙
我白了他一眼他也不屑地翻了翻眼皮
56.我
关于我
一半野兽
一半天使
57.望月
望月
醉饮清辉
欣赏孤单
58.曾经
我在陵园
守墓,看守骨灰
半鬼半仙
59.秋天
都熟透了
果实落地
泪垂双眼
60.牛逼
终生为自己写情书
不是疯子
就是牛逼
61.想
想和一百个女人做爱
只是想想而已
属于做爱未遂
62.死
尽管病入膏肓
但我为我的死
设计的分外精彩
63.传奇
在一片喧嚣声中
手舞足蹈的是你的衣裳
而孤独的灵魂比传奇更久长
64.痛
陷在尘土中的那只脚
与踏着云朵漫游的那只脚
享受着五马分尸之痛
65.不过如此
将青春典当给春天
秋天如期兑现时
除去落叶，还有一头张扬的白发
66.神谕
海阔天空 春风一勺
百兽争食 拈花一笑
哭笑同母 哥俩好
67.幻景
我看见啤酒泛着蓝色的泡沫
就像大海 从天边
撩起纱巾的一角
68.猜谜
你说：所有的生命只有一个谜底
我说：是的。只是猜谜所用的时间
有长有短
69.书
一本书从头读到尾
波澜壮阔
草木一秋
70.状态
秃鹭已经多日不语了
兔子舞蹈
百鸟争鸣
71.无题
盲人所见 一地斑斓
聋者所闻 石破天惊
穷人做梦 点金成石
72.格言
蓝天无路 白云游走
春风无语 花蕊指路
阳光无形 浩浩万物
73．归宿
我穿上麻色布衣
背上三分庄稼
踏着一缕秋风回家
74．回忆
筷子夹不动森林的回忆
鹿鞭回忆梅花的叫春
我在酒里回忆孤独的夜晚
75．某某
梦里我被一个人杀死了三次
醒来总也记不起凶手的面目
大概像某某吧
76．我是谁
一生都不曾照过镜子
猛然看见镜子中的我
正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家伙
77．家
青砖红瓦
是我家
冬天的风呵朝着东南刮
78．活着
我立下雄心大志
做一个没用的人
风过前庭无人问
79．即景
酒穿越了我
我在火焰上舞蹈
朋友们幸福地睡觉
80．这一刻
这一刻是我专门留给你的
阳光如瀑月色为酒
我是一只浩荡的酒杯
81．季节
我还有三种事物在生长
胡子，指甲和皱纹
82．手指
这十个小丑一个也不能少
它们不能指点江山
却能激扬文字
84．温柔
温柔这把刀
凭空断水
削铁如泥
85．日子
满桌的酒香
满床的幸福
满世界的不屑一顾
86．异类两种
侏儒倒插进土里歌唱大粪
饮者骑上飞毯蔑视天空
87．生活
生活这个婊子
总是调教的我嘿嘿直笑
88．即时
在乱哄哄的菜市场
我以诗人的精明
推敲着兜里的零钱
89．时代
假如诗歌是一堆牛粪
你就是牛粪之上
盛开的狗尾巴花
90．谋杀
那个用手掩上你眼帘的人
滴下一滴泪
终于没让笑容流出
91．歌者
让火焰开出美丽的童话
将绣球抛向光棍
把赞美诗献给魔鬼
92．因果
善良总在恶行之后
多疑皆因诡计丛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93．真理
多数人止于抚摸
少数人借刀杀人
94．时代
在时代的每一个坟头上
总有狗尿苔在生长
95．美女
美女是朵花
头上顶着牛粪
96．无赖
对着无赖
我总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每个部位都写着：不堪一击
97．乳名
其实
我喊她乳名的时候
我口里正溢出乳香
98．短信
我发短信时
总是极短
甚至只写一个字
99．一个人
一个人呆着
看得见月亮
数不清星星
100．消息
尸体还在
心飞走了
闭紧嘴巴封锁消息
诗人简介：
病夫，原名张祖台，曾用笔名壮丁、鲁汉等，现居山西太原，著有诗集《咳嗽与嚎叫》，2008年主编《呈现诗丛》。
今日名言
“诗人不必要充满灵感地升到天上，在大地飞翔，他的使命不是在于离开大地，飞上天去摘取星星，他是永远也得不到它们的。诗人的任务在于从他所及的范围内闪烁着的东西中创造出新的星星。”（法国·勒韦尔迪）